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在巷口响起。只是,不知道是遗憾还是难过。
他缓缓的转身,脚步缓慢。
“咳咳——”
有些隐忍的压抑的声音,蔓延在整个漆黑的巷口。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唇,血从他的手中缓缓的溢出。抬头,他闭上眼眸,雨水滑落在他的脸上,连同这腥红的鲜血,也一道缓缓的被冲刷。
月色时隐时现,随着云层的消散,月色也逐渐的明亮。他修长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巷口处,一把墨黑色的油纸伞,暗淡而平静的倚在角落里,就像是被人遗弃了一般,却没有丝毫的存在感。
钱州雨水多,却不想,这一下,便是大半个月。阴霾的天气,笼罩着整座钱州,四周的河水,渐渐与梯阶齐平,梨树愈发的茂盛。
万物静好,天下太平。
“主上,怎么会这样。花蝶……花蝶这就派人去请郎中过来。”
厢房内,四周轻纱漫绕,房间内铺满了鲜花点缀。即使是在这有些泛凉的秋季,却依旧姹紫嫣红一片。花丛堆簇的中央,一张白色的玉床上,凤隐一身粉色的长袍,倚在床柱旁。整个衣袍的前襟,都被血染红。朱唇带血,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神情有些涣散。
他瞥了一眼哭哭啼啼的花蝶,欲言却只觉得无力,一只修长的手,拽住她的手臂。
“毋须……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
花蝶自是不敢忤逆凤隐的命令,可是她看着主上这个样子,整个人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有什么事情是花蝶能够代劳的?”
花蝶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强忍住自己的担忧,望向凤隐。狭长的双眸缓缓闭上,清风萦绕着他的发丝,墨发如泉,公子如玉,他似皓月。
“帮我……”凤隐的声音,微弱的在房间中响起。花蝶一字一句认真的听着,松开的双手,再次死死的攥紧。
她垂下双眸,一双眉眼生的妩媚,眼角似狐眼一般,狭长却细小,眉眼都自然呈轻轻的上挑状。
此刻,因着这微微的垂眸,竟然将眼角的情绪尽数收敛了去。
“谨遵主上吩咐。”她的声音,低沉的响起,情绪却已经快速的恢复如初。轻轻的退下,生怕打扰到了凤隐的休息。退至门口,她终究忍不住抬头,见凤隐已经半眸半寐的倚在床柱旁。一双眼眸中,有一种隐忍的暗晦在快速生长。不自觉间,指甲都死死的掐进了木门中。
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她转身,轻轻的将门带上,飞快的离去了。
裙角飞扬,扫过正门前瓷盆中的那株海棠,昨夜大雨,这株海棠却开过了一夜的花季,无人欣赏。就像这房间中,两人的对话般。
钱州的大雨,零星斑驳的下着。太阳仿佛是被云层带走,好些天都不见踪影。真是悲秋坏伤时节,碰上这阴霾的大雨,能将人的好心情淹没到低谷。
雨水顺着屋檐的瓦楞划过,滴答滴答的,落入底下的水池之中。青石砌成的水池里,几只金鱼在欢快的游玩。荷叶上已经积满了雨水,随着雨水的落入,摇摇欲坠。
只有到了夜里,雨水才逐渐的收敛。钱州的百姓爱逛市集,到了傍晚时分,四周灯火通明,映照在油纸伞上,随着风,不停的旋转,就仿佛一朵朵绚烂的花,摇曳生辉。灯火打在上面,流光溢彩。
月光有些暗沉,弯弯的一轮,仿佛像一眸蓄满心事的双眼,显得过于沉重了。
斑驳的月光,斜斜的洒在酒楼的屋檐上,两个身影并肩而坐,手中各拿一壶酒。白衣女子,清秀柔媚,似乎要把这月亮融化。银袍男子,俊朗洒脱,笑容,温暖了这夜色。清风徐徐,衣袍交织在一起,墨发肆意的扫过他们的脸颊,他们的眼眸中,也承载着这一抹月色,心事重重。
“太子明日便要离开?”陌芷鸢转过头来,凝视着旁边的男子。
夏宸希回过头来,恰好对上这双眼眸,不由得,嘴角上扬。她呀,初见时只觉得与众不同,却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直到后来,夏宸希才知道,大约就是这一双眼眸吧。
这双眼眸中,藏着这世间最坚不可摧的力量。哪怕是严寒雪山中,夏宸希都相信,这双眼眸的主人,能让那里遍地繁花。
“对呀,明日便启程。”他笑着,两个酒窝浅浅的浮现出来,眉眼弯弯,像极了今晚的夜色。一只手枕于头后,轻轻的,躺了下来。
他望着这月色,有些出神。
“此后,虽看着同一轮月亮,却已身处两国,再难相见了。”
想到此,他的眼眸便黯淡了几分。
“太子性情豪爽,正直坚毅,日后定能成为一代明君。这,是百姓的福分。”陌芷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有些生硬的,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噗嗤”夏宸希却被她这般认真的言语,笑的五官都有些抽搐。
陌芷鸢一本正经的看着他这般,有些无法理解。
“平日里,很少见你夸人。如今听到这样的话,从你的嘴中说出来,倒是莫名的有些喜感。”
夏宸希眉眼上扬,神情轻快了不少。
“太子这意思,可是说芷鸢虚伪的有些明显?”陌芷鸢蹙着眉,佯装生气的望着这月色,不再理会夏宸希。
偶尔有雨水顺着瓦檐的缝隙,缓缓的滴落下下去。随着这水声,水池中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我的意思是,谢过郡主这句话,本太子当以此明志,不负你此言。”突然,夏宸希的笑容渐渐的收敛。他神情严肃的坐起来。
即便是撇过了头,陌芷鸢都能感觉到,那一道目光,如同火炬般打在她的身上。让她避之而不及,无处藏身。
四周一片寂静,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滴答滴答的水声,仿佛已经在这里,流淌了千万年。
“太子此生,定会享尽这世间的富贵荣华荣耀权力,而这些,是太子的命,芷鸢只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落魄郡主。太子,太过抬举了。”
良久,她的声音才清冷的响起。衬得这原本有些寒凉的月色,愈发的清冷。
夏宸希没有说话,却是笑了起来。
他大口的饮了一口酒,却又想到了这个姑娘,很久之前告诉他,这百花城最佳的桃花酿,是何味道。那个时候的她光芒万丈,现在也是,熠熠生辉。不同的是,之前她在他的眼里,而现在她在他的心里。
“明日我便走了,不如交换个秘密如何?”夏宸希挑了挑眉,目光期许的看向陌芷鸢。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藏住的一角,太子确实想将它,从心里挖出来?未免有些残忍了。”
陌芷鸢神情平静,言语间,却是满满的逃避,甚至,带了一些凌厉。
夏宸希似乎早就料到陌芷鸢这么说,也不生气,只是双手负于身后,一步一步,似乎闲庭信步般,在这高楼之上走动。他绕着陌芷鸢,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定格在她的面前。
神情有一些祈求,这样的一抹情绪,让陌芷鸢有些不敢置信。
“便就当是你欠我的吧。”
夏宸希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嘶哑,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声音。缓缓的,顺着冰凉的秋风,滑进着清冷的月色。
陌芷鸢抬头,迎上他的双眼。一双睡凤眼,眼皮微沉,眼中的流光溢彩,像是慢慢女子的柔情,酿制而成的酒。可这,流淌的神情中,却又蕴含着一抹,惊心动魄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