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父亲消了气,并没有跟田武一般见识,田凭心中感到十分欣慰。
“嗨,还是老爹有能耐、有气量啊!虽说这仅是一个面子活,但要做到见好就收,让大家都能体面地过得去,那还是需要有些水平的。”他终于轻松地舒了一口气。
看见田凭的紧张情绪得到了舒缓,田书对于刚才的动手还是多少有点后悔和自责。“嗨,刚才被臭小子这么一激,正好激在了老夫的气头上,竟然没能够克制住。”
他暗中捏了捏拳头,对于自己能够即时地住手,还是感到很满意的。“不过,老夫的分寸还是把握得很准。本来嘛,就只用了五成力。可在巴掌接触到孙子屁股的一刹那,老夫就已经意识到他不经打。于是赶紧收手,最多也就用了三成力。”
一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看田武,难免有些摇头叹气地轻声嘟囔道:“唉,这孩子羸弱得真是不经打啊!好在老夫没有由着性子来,要不那可就惨了。”
听见父亲的嘟囔声,田凭赶紧扭头看了父亲一眼,暗自会心地一笑。“嗨,看来俺并没有猜错。老爹之所以没有发动第二和第三波攻击,原来还真是害怕伤了田武。”
田书拽了拽田凭的衣袖,示意他回到席位上坐下。然后,又斜眼暗中观察着田武。“这熊孩子心里究竟在想些啥子?难道他真要抱着书本把研究兵法当饭吃?”
田武从几案上爬了起来,重新坐回到席位上。他低着头虽然没有再吭声,但也没有给爷爷赔礼道歉,只是在心里想:“哎呀,还是老爹厉害。面对暴怒的爷爷,竟然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命门,只讲了几句话便让爷爷风平浪静地消了气。”
田书眯缝着眼睛,瞅着孙子那股不肯服输的犟牛劲,心里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感到一丝的安慰,由衷地暗自赞叹道:“嘿,瞧他这副傻帽相!犟起来还真有点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味道。”他手捋胡须,差点笑出声来。“哈哈。这一点还真象老夫!”
田书其实很清楚,对孙子欣赏归欣赏,但在心里却一刻也没有停止琢磨,琢磨如何才能将孙子培养成有用的人。“老夫还真得想一个法子,把他从根上扭过来,并让他口服心服。否则,别看他嘴上虽然不说啥子,但心里根本就不服气,也瞧不起老夫。”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然后又静下心仔细地琢磨起来。他暗暗下定决心:“这一回老夫一定要以理服人。将他扭转到正确的轨道,如果光凭嘴巴子是没法建功立业的。”
他绞尽脑汁地琢磨来琢磨去,结果却让人感到既沮丧又无奈。“毕竟,耍嘴皮子是老夫的弱项,只怕是道理还没有讲清。就被反问得理屈词穷了。”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唉,老夫宁愿耍大刀,也不愿耍嘴皮。嘴皮笨拙的要想征服嘴皮利索的谈何容易啊!”
一想到即将面对这个难题,他就感到头皮发麻,着实令人头疼不已。
“不行,为了让孙子尽快成熟,多明白些事理。老夫还得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上呀。”他面孔扭曲变形,很不情愿地哼叽道:“常言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为了引起儿孙的注意,他故意干咳了两声,准备以搭讪的方式作为突破口,打破当前的尴尬局面。听见咳嗽声。田凭父子果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看见儿孙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田书连忙装出一副既若无其事又毫不介意的模样,好象刚才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似的,满脸笑呵呵地看着田武说:“哈哈,瞧你这副熊样。知道刚才爷爷为啥要揍你的小屁屁吗?”
“这是啥意思?”田武眼中闪烁着迷惑的目光,忐忑地上下打量着爷爷,爷爷瞬息万变的表现着实令他摸不着头脑。“刚才还暴跳如雷地动手打人,一转眼又变得慈目善眉地疼爱有加,真不知道爷爷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啥子药?俺可不敢贸然应答。”
面对田书前后判若两人的表情,田武毕竟吃过亏仍然心存余悸,既不想点头附和,又不敢摇头拒绝,最后只能是欲言又止,还是选择了沉默,耷拉着头不再吭声。
田书毕竟是个老江湖,一看孙子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赶忙变换脸色一本正经地解释说:“孙子,常言道:‘骂是爱,打是亲。’爷爷揍你的小屁屁不是为了别的啥子,无非是想让你多长点记性,多明白些道理,这对你只会有好处。”
一听爷爷把话讲到了这个份上,田武只得点点头,表示赞同爷爷的说法。
田书一看孙子点了头,心里甭提有多高兴,显得格外满足地继续灌输道:“孙子,社会其实既不纯洁也不圣洁!根本不会象萝卜白菜那样,一眼便能分得一青二白。它就如同大杂烩、大染缸、污水坑、垃圾堆……,什么鸟玩艺都有,既肮脏又复杂……。”
看着骂得神龙活现的爷爷,田武终于明白了他的一片苦心。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爷爷,只管静静地听着“灌输”。“嗨,没想到社会在爷爷的眼中竟是这般模样?”
从田武惊讶的眼神中,田书看到了“孺子可教”。“嗨,这孩子果然单纯善良。”
于是,他激动地传授说:“孙子,做人可不能‘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哟。所谓的圣贤书其实未必就圣贤,所谓的圣人也未必就圣洁,只要是人就没法摆脱利益和目的的纠结。常言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说着,他扭头看了看田凭,情不自禁地边说边比划。“老夫是一名军人,虽然大道理讲不好,但切身体会还是有的。这就好比是在战场上厮杀的对手,拚着老命你砍俺杀的,难道真的就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吗?”
说着,他“呸”地一声,得意地将双手一摊说:“其实,根本就没有啊!甚至连认识都不认识。那,为啥子还要拚死厮杀呢?说到底,不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吗?至于谁该死?谁不该死?可谁又能说得清楚呢?”说着,他用手指头猛地敲击了一下几案。
“爹,作为军人,孩儿认为这都是各为其主,保家卫国。”瞅见父亲看了自己一眼,田凭赶紧回答道。看见父亲并没有点头赞同,他又连忙笑着补充说:“当然,也是为了能建功立业,造福子孙后代。”说着,两只眼睛盯着父亲,期盼着能得到首肯。
田书并没有在意田凭的回答,而是只顾逐渐提高嗓门说:“战场上凭啥非要置人于死地?究其根源,还不是为了能活命吗?”他扭头看着田武,语重心长地启发道:“谁都知道,如果你不杀他,那么他就要杀你。人活在世上只有奋争才能够求得生存。”
田武知道爷爷是专门对自己说的,于是只好似懂非懂机械般地点着头。
看见孙子点了头,田书的满足感打心底里油然而生,于是会心地笑着说:“当然,平心而论,社会关系除了利益还是利益。”说着,看了看田凭。“凭儿刚才说的很不错。”
得到了父亲的表扬,田凭赶忙笑眯眯地谦虚道:“俺这都是跟爹学的。”
“哦。”对于田凭的奉承,田书轻轻地哼了一声,接着又说:“记住了。只要想通了利益,世界自然就会变得一目了然,简单了。其实,世上的万事万物既没有刻意的对与错,也没有杂乱无章得令人无从下手的矛盾,根本就在于要知道调平各自的利益。”
“爷爷说的都是些啥子嘛?开口闭口全都是利益。”田武被爷爷批讲得头昏脑胀。“难道离开了利益世界就不存在了吗?”他开始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头。
看见孙子悄悄地直挠头,田书心中特别有成就感。“哈哈,你不是自以为能吗?难道也有如坠云烟的时候?”他得意地想放声大笑,但又没敢哈哈地笑出声来。
瞧见孙子不停地磨皮擦痒,田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在心里替他打起了圆场。“嘿嘿,老夫这一通批讲,甭说你小子感到高深莫测,就连老夫也感到十分吃惊。怎么会在不知不觉中说出这番真知灼见来呢?”他感到有些陶醉。“耶,真是太棒了!”
田武用茫然的眼神看着陶醉的爷爷,根本不明白他讲的究竟是些什么玩艺儿?
他轻轻挠着头暗自嘀咕道:“爷爷讲得也太没有逻辑了!既笼统又无条理,还东拉西扯地含糊不清。一会儿是啥子圣贤,一会儿又是啥子利益;一会儿是啥子对手,一会儿又是啥子该不该死……。什么乱七八槽的?连一点头序都理不清。”
田武虽然牢骚满腹,但前车之鉴令让他不敢放肆,于是扭头向父亲求援。见父亲面带微笑正轻轻向自己点头。“哦。”他似乎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也跟着点头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