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落到地平线底下了,那一团团红晕已经褪为淡红。舒嫒詪鲭雠上面的天空已经从青苍色渐渐变成鸭蛋青一般的湖绿色,并有一种幽静的暮色暗暗向她四面拢来。
东苑的一间厢房内,桌案上摆满了锦盒和丝绸,上面系着红色的彩头。
如月身穿了一件白色长袖襦裙,乌黑发亮的长发披泄在后背,端坐在梳妆台前的小几上,丫鬟正为她梳妆打扮。
半柱香过去了,在丫鬟巧手下,如月浑然变了个人,她豁然起身,那身嫣红色对襟袄在旋转像似绽放的花蕊,斜插着一致精致的赤金衔珠步摇,发髻中间戴上一条金链子的华胜,中间镶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红玛瑙,柳眉间点缀着一朵牡丹妆。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淡扫娥眉眼含春,浓密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那双含羞的清眸。
站在一旁的丫鬟用赞赏和羡慕的目光望着如月这一身艳丽的装扮,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啊!忍不住赞叹道:“果真是应对了那句俗话呢!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真漂亮呢!”
几个丫鬟跟着簇拥了过来,纷纷献殷勤道:“如月姐姐,你真是有福气,能嫁给慕爷为妻,慕爷可是王爷身边最得力的人,指不定哪天就能当上元帅呢!好姐姐,你可不能忘了我们姊妹几个,我们可都得仰仗着你呢!”
闻言,如月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那可不是,王府哪个丫鬟能像她这样风风光光的出嫁,而且还是王妃亲自送她出嫁呢!要多有体面就有多体面,想到花轿也快来了,她那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坐上花轿,嫁给慕天问。
“你们放心,旁日里谁对我好,我自然不会忘,当然啦!那些曾经欺负我的人,我也不会记仇的,毕竟同住一个屋檐下已有一年了,怎能计较那些有的没的呢?”
那些曾经因如月是匈奴女子,而歧视她的婆子、丫鬟听了这话纷纷松了一口气,一个个的拿着早已备好的礼物献殷勤。
如月倒也不反感,反倒令她有些得意忘形。
“咯吱”一声脆响,门被推了进来。
只见琥珀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丫鬟、婆子纷纷朝她恭敬的喊了一声:“琥珀姑娘。”
如月见来人的是琥珀,看着她脸色不大好看,想必是因为慕天问今日迎娶她的关系吧!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走了过去,笑着道:“琥珀姐,你不是去办公事吗?怎么有空来我这来?”
琥珀见如月如此得意,心中心生了几分不悦,遣走了丫鬟和婆子后,她将手中的碗盘放在了桌上,板着个脸,口气不是很友好道:“王妃得知你染上了风寒,让我熬了碗药给你喝。”
闻言,如月心中一喜,没想到王妃果真是说话算数,不但履行了诺言赦免了她弟弟的死罪,还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不仅如此还待她如此好,不由沾沾自喜着。提着长长的裙摆,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笑着看向琥珀道:“有劳琥珀姐了,没想到王妃待我如此好,看来我真是跟对了主子呢!”说着,她端起冒着热气的碗,正张嘴要喝下去,见琥珀起身要离去,连忙搁下婉,上前拉住了琥珀,“琥珀姐,你不多坐一会儿吗?今日妹妹我可要出嫁了,恐怕日后就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琥珀停顿下脚步,回头皱眉不满的看向如月,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看了就令她火大,真不知道这蹄子是哪里讨得王妃欢心,下毒要害王妃,王妃不但不怪罪,竟然还大肆铺张的送她出嫁,想想就火大。一想到慕天问要迎娶如月,心中强压住那股酸意。
她抬手毫不客气的甩开了如月的手,“松开你的脏手!”
如月被她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摔倒在地上,今日是她出嫁的大喜日子,她没必要生气,也犯不着为她动怒。
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中的嘲讽不再掩饰,坐在椅子上,勺子轻轻搅拌着碗中深褐色的药汤,冷言道:“琥珀姐,我知道你是恨我为什么要抢走天问,可是因缘都是天注定,月老早已牵好了红线天问他喜欢的人是我,他要迎娶的新娘子也是我,你再怎么恨我,那也是无济于事。我也知道你在抱怨,抱怨王妃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呵呵,王妃待我视如己出,又为我大肆铺张的筹办婚礼,难免会令姐姐心中不平。可是这都是命,姐姐平时待我也算不错,想请你做我的红娘,如何?”
闻言,琥珀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如月句句带着刺儿,听着格外难听,她咬牙道:“如月,你少得寸进尺,别以为王妃待你好,你穿上这件凤冠霞帔,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你也配让我做你的红娘?还有,慕天问喜欢谁,迎娶谁,这个跟我没有半点儿关系,少拿他跟我显摆,我不吃你这套。”
如月端起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喝下了那碗药,笑着道:“琥珀姐,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若不在意天问,何必如此激动呢?”
这话算是撞到了枪口上了,琥珀性子急,经不得如月冷嘲热讽,又听她满口的冷嘲热讽,双手紧握,上前揪住如月的衣领,恨不得一拳揍扁她,“我警告你,别没事找事儿,姑奶奶我可不是好惹的。”
如月眼波流转,看向映在门糊纸上的身影,念头一闪,眼泪像泉水般止不住的流淌在脸颊上,哭着道:“琥珀姐,我知道你记恨我抢走了天问,可是感情的事不是你说的算,强扭的瓜不甜。我也知道你抱怨王妃待我好,恨不得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心中若是不平的话,那你就打我吧!只要能让你解气,就算把我打死了,我也不会怪你的。”说着,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琥珀身上抹。
琥珀皱着眉头看着如月此刻楚楚可怜的表情,她确实很想一拳揍扁她,问题是她还未曾对她出手,她怎么就说得好似被她给打了?
她松开了手,疑惑道:“如月,你哭什么?我是性子急了些,可也犯不着将你打死啊。”
“琥珀姐,我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你就念在我就要出嫁的份上,饶了我吧!”如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了一脸儿的泪水,楚楚可怜的哀求的琥珀。
琥珀一下子懵了,她在胡扯什么?她何时折磨过她了?见如月满口的胡言乱语,琥珀气得差点没掐死她,却还是忍住了,怒道:“你胡扯什么?我什么时候折磨你了?”
“放肆!”从屋外传来了一声充满威严的声音,只见南宫姒领着青儿等丫鬟走了进来,她目光犀利的瞪向琥珀,怒道,“琥珀,你对如月做了什么?今日乃是如月大喜之日,你对她再怎么有偏见,也不能这样对她。”
琥珀正想解释着什么,谁知如月竟是跪爬着到了南宫姒面前,抓住南宫姒的裙子带着哭腔的说:“王妃,求你不要怪琥珀姐,她只是性子急了,打了如月,求你不要罚琥珀姐,都是如月的错,我不该抢走她喜欢的人。”
听了这话,琥珀算是明白了过来,如月这蹄子还真会演戏啊!难怪了,难怪方才还对她冷嘲热讽的,转眼间又变得楚楚可怜,像是真的被她给欺负了。气得她恨不得掐死如月,气愤道:“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打了你?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如月,你放心,本宫定会为你做主。”南宫姒上前搀起如月坐在椅子上,拿起绣帕为她拭干了眼角上的泪水,转眼冷然瞪向琥珀,怒色道,“琥珀,本宫念你伺候王爷多年,给你面子,只要你肯认错,跟如月道个歉,这事本宫就不再追究了。”
琥珀气急败坏,倔着嘴道:“我没有错,凭什么要我向她道歉啊?”
“放肆!你没有错?难道本宫看到的,听到的,都不是真的?本宫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认不认错,道不道歉?”南宫姒手掌狠狠的拍落在桌案上,桌案上的茶几发出了清脆的瓷器声,给原本压抑的气氛平添了几分严肃。
如月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偷偷的朝琥珀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意。
琥珀那是恨不得撕烂了她的嘴脸,长袖中的拳头发出咯吱脆响,倔强道:“我没有错!王妃若
:“我没有错!王妃若是要罚,便罚就是了,向她道歉我做不到,也办不到!”
好一个倔强的丫头,南宫姒眼底划过一抹不明的笑意,“好,竟然你不肯认错,自己下去领五十军棍,从一品侍女降到婢女,做本宫身边的贴身婢女,也好磨磨你这个倔脾气。”
闻言,琥珀微愣了一下,看了眼如月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心中火气腾地就飙升了,若不是王妃在,她发誓,会让如月死得很难看。
人要有骨气,她琥珀就算是被逐出王府,也绝不向这种得宠不可一世的蹄子低头认错。
“是,属下遵命。”怨恨的瞪了眼如月,推开了挡道的丫鬟,杀气腾腾的往屋外走了出去。
南宫姒转眼看向笑意浓厚的如月,看了眼桌上那碗喝光的药汤,嘴角随即勾起一抹不明笑意,笑道:“如月,听说你染上了风寒,喝了药后可有起效?”
如月见王妃待她如此好,心中沾沾自喜,笑道:“多谢王妃赏赐的药,喝了感觉头没那么晕了。”
“是吗?”南宫姒心中一阵冷笑,她这种药当然能治风寒,而且效果会出人意料的好,看着如月这身华丽的打扮,还真有点主子的架势,这丫头是被她给宠坏了。
突然从走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小厮急急忙忙的闯了进来,见王妃在这,连忙收慢了脚步,低声道:“王妃,花轿已经到了,不知如月姑娘可准备好了吗?”
“好,你到账房拿点银子赏给轿夫,一会子就到。”
“是。”
南宫姒拿起桌案上的红喜帕,为如月戴上了,搀着她小心翼翼的走出了房门,一路上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搀着如月往王府大门走去。
到了王府的大门,只见慕天问身穿了一件喜庆的红马褂,头戴乌纱帽,身上系着一条红色大彩头,危坐在高大的马俊上,身后领着一顶四人抬的花轿。
这婚礼排场,谁也没有想到竟是邪王府丫鬟出嫁,一听说邪王妃亲自送丫鬟出嫁,周围还有许多来看热闹的老百姓,把巷子挤得水泄不通。
慕天问见南宫姒亲自来送如月出嫁,那叫一个受宠若惊啊!连忙下了马,大步朝南宫姒走来,跪在地上:“多谢王妃厚爱!”
南宫姒笑着将如月牵着红色丝绸的另外一端递给了慕天问,“吉时已到,快上花轿吧!”
慕天问和如月跪拜谢了南宫姒后,一行浩浩荡荡的队伍朝慕家一路驶去。
望着越行越远的队伍,南宫姒捧着大肚子,叹了一声,“如月,我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也该瞑目了。”在青儿的搀扶下,往王府大门走了进去。
花轿终于停下,停在了慕府的正门前。
慕天问的眸子似乎微微的闪了一下,跳下了马背,然后慢慢的走了过来,他的脚步有些缓慢,心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急躁,恨不得直奔上去,抱起如月。来到花轿前,他停下脚步,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掀开轿帘……轿帘慢慢被掀开,双眸向轿内望去,他的手,硬生生停滞在半空中,不停在颤抖,不停的……。面色呆滞,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整个人就傻在了那。媒婆见他迟迟未把新娘子牵出来,眼瞅着到了拜堂的吉时,连忙上前用手帕轻轻拍了拍慕天问的后背,正欲催着,突然她捂住嘴“啊!死人了,新娘子死了。”尖叫声不断。顿时间,原本喜庆的气氛瞬间轰然炸开了锅。
慕天问眸光微颤,大红花轿内,只见如月轻轻靠在轿窗上,头顶上的红帕被掀开,脸色苍白,眼睛睁得贼大,不仅嘴角流着血,就连眼角、鼻子、耳朵都流着鲜红的血液,死得要多凄惨就有多凄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