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休息,一宿的时间就过去了。养好精神的紫丞一行人,出了客房,正巧看到远处的角落处,诸葛亮在与赵云低语什么。
这两人素来私交甚笃,一个如智囊,一个忠肝义胆,可谓是互相帮衬。
眼下紫丞等人离得远,听不清两人的对话。
诸葛亮凝神锁眉,低语道:“此人之能已超过我想象,身边伙伴亦皆是能人之辈;但其接近主公的意图未明,为免养虎为患……子龙,我要你这一路上暗中监视他们的所有行动,若不能延揽其为主公效力,便只能设法格杀。”
赵云拱手,慷慨作答:“子龙明白,孔明先生请放心。”
这时紫丞等人正向这边走来,两人便收声望去,目露和善笑意,眸底看不出一丝波澜。
向诸葛亮询问刘备何在,诸葛亮回答,今日适逢玄德大人家祭,玄德大人一早便前往慈云寺了。
而紫丞等人即将前往建业,本想亲自向玄德大人告别,看来是没机会了。
诸葛亮听言,缓缓笑道:“难得黎王如此有心。”一眼扫过赵云、苏袖,说道:“袖儿、子龙,主公临行前特别交代要你们俩随黎王同行,沿途维护其安危,你们可有异议?”
多此一问,显得名正言顺。
苏袖心思不深,何况早与紫丞出生入死多次了,并且此行也是为了抗曹,苏袖自然领命。
赵云也谨记着诸葛亮的嘱咐,答道:“子龙定誓死完成任务。”
紫丞温润有理的作揖,“赵云将军、苏袖姑娘,那就有劳你们随我走一趟建业了。”
楼澈这会儿意气风发的插嘴问道:“喂,弹琴的,建业有什么好玩的?”
以紫丞的性格,自然会说:“楼兄何妨到时亲自体会。”
“卖关子?”楼澈早习惯了,“好!本仙人这就去瞧一瞧!”
一行人就这样出发了,出了高大的府邸,回到成都大街上。
本来都快到城门口了,却见一群百姓聚集在这里,像是在议论什么爆炸性新闻。
只听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伯兴奋的喊道:“快!快!菊妹!由‘镇水’举办的驱邪仪式就要开始了!”
那位菊妹,其实是个一身金衣的臭美大婶,她兴奋的反问:“同哥,听说今天河神会现身处决魔物,是真的吗?莫非是那个魔物抓到了?”
又一个中年人回答:“不错!听说今日南宫家也会派人去主持!同伯!菊婶!难得可以见识到河神啊!我们快到碧徽河畔看她怎么处决那该死的魔物吧!”
百姓们聒噪的议论着,便且聊且行,纷纷往碧徽河畔去了。
听了方才他们言谈间提到的“魔物”,鹰涯便眉头一沉,唤道:“王……”
琴瑚也愁容满面的说:“少主少主,他们、他们要处决……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而苏袖则惊异的看着南宫毓说道:“奇怪,我在成都这么久了,怎么从没听过什么河神现身的事,以往南宫先生大都主持一般驱邪仪式而已……若说真正追捕什么邪物,可说是少之又少啊!难道是我这阵子常常离开办事,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南宫毓面色微微下沉,说道:“袖姐,刚进成都城的时候,我有听说一些消息,好像是上个月常常有孩童失踪,回来的时候不是重病便是死了,最近甚至有一些成年人也开始出现身体不适的症状。”
听到这里,楼澈神情一肃,手托着下巴连连道:“有问题!有问题!以本大爷的直觉,这件事情绝对有问题!”
这时候,一向寡言的容仙突然向前走着,眺望碧徽河畔的方向,似欲眼望穿。
“……楼大哥……紫丞大哥……容仙……容仙想去看看……”
紫丞思考了几人的言语,认为此事确实有异,但愿不要是族人被处决这类事情。
一行人商量下来,要去碧徽河畔看看。
南宫毓却似被雷电打了似的,惊呼一声,赶紧摸着后脑勺退开,失笑道:“不、不……咳,紫丞大哥……这个……小弟可能有点不方便……”
别人不知道南宫毓是怎么搞的,苏袖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哈哈,小弟,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别说等会人多南宫伯伯不一定看见你,就算看见你了,这么多月没回去,让他老人家看看也是应该的!”一边说,一边就把南宫毓的衣领给提过去了。
南宫毓哪里敌得过苏袖这豪放女子,顿时窘态毕露,痛声道:“大姐,我知道了,你别抓我的衣服啊,我去就是了……”
说到那碧徽河,是成都城东一条水系,据说河中有河神,历来就是河神在庇护这一方百姓。
现在河畔已经聚集了成百上千的民众,清一色的是虔诚又仇恨的眼神,期待河神一展神迹,而恨不能将那作恶的邪魔碎尸万段。
只见河畔,一个看似普通民女的女子跪坐在那里,低着头,不知是不是被下了什么咒术,动弹不了一下。
南宫毓跟着紫丞和楼澈后面,躲躲藏藏挤过来,一眼看到他家大哥。心想还好是大哥,不是爹亲自来啊……
而容仙一见这场景,娇颜瞬间变色,小手握成了拳头。
河畔,站着主持仪式的镇水祭酒,他手持法杖,念念有词:“……祈求河神俯听我们的祈祷,引领这恶鬼返登西方极乐!”
明明是要杀人,说得却是地义天经。
接着,只见碧蓝的河水上逐渐荡漾出一个漩涡,漩涡上腾起神仙云雾,进而是七彩流光,宛如霓虹坠落,惊得全场的百姓眼睛都眨不了一下。
万众瞩目之下,只见一个貌美如花、发色橙黄的女子从水中缓缓升起。她长着人身鱼尾,目光威严,睥睨着众生蝼蚁,唇角悬着不可亵渎的冰冷和高傲。
人群霍然就沸腾了。
“河神!真的是河神!显灵了!河神显灵啦!!”
“河神大人!请为成都驱鬼逐疫!!让大家的身体康复!”
“河神大人!请惩罚这魔物的罪孽!让他为死去的孩子们付出代价!”
一片震天动地的呐喊声,声讨着魔物的种种不是。百姓们双目焦灼,渴求的目光都汇聚在河神碧徽冰冷轻蔑的脸上。
碧徽悬浮于水面高处三尺左右,有浅淡色神光环绕她的玉肌。
声音轻提,便有浓厚的回音响彻整个河畔。
“成都的子民,吾已听到汝等心愿,吾将处死汝等眼前这只污秽、充满罪恶的魔物!而后,欲求何愿,吾将一切施与汝等——”
声音不断的回荡着,百姓们齐齐靠前,都撑着脖子看河神大人大显神通,灭掉一方妖魔。
“不、不可以!”
容仙的声音突然在紫丞等人脑海中响起,如爆炸一般,激动万分。
众人都看向容仙,只见她眉头锁成川字,面目煎熬,额头已经密布了冷汗。容仙冲到紫丞和楼澈的身边,两手死死拽住两人的衣角,喊道:“她……她不是……紫丞大哥、楼公子,快救救碧徽姐姐!”
紫丞顿时察觉有异,急忙只手按住纤弱的肩膀,耐心询问道:“容仙,怎么了?不要慌,慢慢说。”
楼澈也一手罩住容仙另一边肩膀,说道:“对啊,仙女姑娘,谁不是什么?又要救谁?”
容仙见时间不等人,赶紧把关键语句一股气叫出:“眼前的不是河神,真正的碧徽姐姐,是要被处死的那名女子!”
“什么?!”这声是南宫毓发出的。他只知南宫家是成都的除魔世家,声望极高,也常常和祭酒一起摆仪式除魔。南宫毓还真不敢相信,河神会在南宫家眼皮底下偷天换日,反过来愚弄这一方百姓。
桥上,镇水祭酒高呼:“处死魔物!河神大人将赐福给顺应她心意之人!”
一呼百应,更加嘹亮的应和声刺得人耳膜发麻,百姓们各个高举拳头呼喊正义。
眼见着一干人等愈加围了上来,离那个女子越来越近,紫丞面色一沉,冷声喝道:“住手!”
紫丞、楼澈二人急急冲上去,拦在镇水祭酒的前面。
楼澈夸张的玩着寒玉帛,朗声笑道:“等等、等等!你们急什么!本仙人都没说有神谕呢,你们这么急做什么!”
河神碧徽这刻面色有变,怒斥起来:“汝等违逆天意,藐视仙神,天理难饶,杀!!”
语毕之刻,人已飞身扑上来。
冰夷河神一族,多半是鱼尾姬身,背有鱼鳍,头有珊瑚角。而容仙这样天赋卓绝的嫡系后裔,却完全化作人形。
她一挥扇子,挡了碧徽的水花攻击,焦躁的问道:“你……你为什么要变成碧徽姐姐的模样……”
又一轮水花冲来,鹰涯飞身挡在容仙身前,长刀阔斧解决,也呵斥道:“将河神变成魔物,你有何企图?”
碧徽得意的冷笑,身下的河水,已经荡起了无数有大有小的漩涡。
“哈哈哈哈,等你们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再说吧!”
话音落,水柱起。
平静的碧徽河水仿佛突然涌起了钱塘大潮,每一滴水珠,此刻都宛如流星飞刃,沾身则伤!
河边百姓们都惊呆了,瞅着这些怪里怪气却各个身怀异能的人,在和他们最敬仰的河神大人打架!水花飞溅到百姓身上,带着余波和内力,将他们也揍得鼻青脸肿。
镇水祭酒和南宫大少爷赶紧组织百姓们后退,这种情况下,大家也不逃跑,依然要亲眼看着这情况。
南宫大少爷有些焦急,一眼望去,在那混战的身影中瞥到一个极其熟悉的人。
竟是二弟?
那边激战连连,且不说楼澈、苏袖这般正义感强的和紫丞几个魔族,璎珞和南宫毓也早已看不下去了,各自施展绝技。至于向来专司辅助的容仙,也难得冲到河中,踏水和假碧徽近身作战。
假碧徽毕竟势单力薄,不到一会儿就落了下风。
楼澈瞬间拔地而起,飞身到容仙身边,将她往身后一拉,同时寒玉帛挥下,狠狠打在假碧徽肩膀上。
假碧徽哀嚎一声,跌进河里,溅起高高的水花。
她勉强架起身子来,停留在水面上,喘着粗气怒视一干人等。
楼澈、容仙纷纷退回,楼澈笑道:“嘿嘿,就只有这么点能耐吗?本大爷可告诉你!真正货真价实的仙人在这!”
碧徽捂住胸口,突然双目里闪过一道邪意,宛若银狐一般。
“可、可恶!!别得意!!”手上突然汇聚起怪异的力量来。
“瑞哥,再借我一点力量!夜、幻、噬!”
楼澈听言,浑身一抖,“什么?!”
躲闪不及,竟有一道绿色的闪电劈了下来,堪堪擦过楼澈的衣角。
“楼兄?!”紫丞也神经一紧。
南宫毓等人大吃一惊,只见那绿色光束似是仙光,却偏生泛着一股邪念之气。绿光如蛇般游走于当空,瞬间朝着一行人张开了血盆大口。
几人下意识的退开身,可那邪光竟是无孔不入。几人只见那光瞬间就到了各自的眼前,接着,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碧徽河畔,现在竟变成了一片灰黄的成都闹市了。
说是街道也不尽然,只因此处除了街道房屋还原封不动的摆着,却是连个人都没有。天空色彩妖异,俨然,这是幻境空间。
南宫毓怔愕的望着这奇怪的地方,瓮声问道:“紫丞大哥,这、这里是……怎么会伸手不见五指啊……”
苏袖赶紧一手拉住南宫毓,透过一层薄薄的黑雾,望向其他几个身影,“好黑……紫丞兄弟、容仙妹妹,你们都还好吧?”
琴瑚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苏袖姐姐,大家都在,你放心好了,琴瑚我啊,不管在多么黑的环境可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呢!鹰涯,你也是吧,嘻嘻。”
众人的眼睛慢慢的适应了黑暗,一切开始清晰。鹰涯定定的说:“琴瑚,那个仙人不见了。”
苏袖大惊失色,“什么?!假仙人不见了!”
紫丞眉头一沉,这模样宛如一片汪洋大海,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琴瑚仔细的打量周围的一切,一种焦虑泛上心田,回首叹道:“少主少主,这里是幻术之阵!刚刚怪仙人挡在我们前面,莫非——他被法术震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紫丞眼眸轻抬,似有杀机显露,须臾后却又收藏得不露一丝痕迹,“不要紧,这里虽然诡奇,但是应无太大危险,我们先往前寻找吧。”
一行人挨近彼此,手中持好武器严阵以待,在这个变幻莫测的空间里,走来走去都像是在原处绕弯子,但每次的路径又有那么一丝不同。或许杂乱无章之间却也有规律可循,众人都在心里暗暗记下方才走过的路。
不多时,在一串紫色的十分诡异的灯笼下,众人看到一条修长俊朗的背影,双手负后,若有所思的立着。一头短短的银发,在黑色雾气中仍显得是那样清朗出尘。
“啊!是仙人师傅!”南宫毓赶忙跑上去。
如楼澈这般明如星河的人,南宫毓不可能认错,“仙人师傅!”
可就在南宫毓即将伸手去拍楼澈肩膀的时候,紫丞突然感受到有杀气从楼澈身上溢出。此事太不寻常,紫丞忙唤:“南宫兄弟小心!”
来不及阻止,南宫毓一掌已经拍下去了。
只见楼澈如猎豹般迅速回转,同时大笔一挥,幸亏南宫毓身手不差,腰身向后屈了十几寸,堪堪躲过那支大笔。可笔上灌注的内力依旧如刀一般割在南宫毓的腹部,痛的他脸色一变,趔趄了三步,被紫丞一把揪住左臂扶稳。
“是谁!!!”楼澈勃然怒吼,双目间是猎猎杀气。这样霸道强势的楼澈,让容仙、璎珞等人不禁吃惊。
南宫毓只觉得额头上都出了冷汗,他摸着后脑勺窘笑道:“仙、仙人师傅!!是我啊!南宫毓!”
紫丞目光如炬,却看出这楼澈并非李代桃僵,倒像是被魔障了。他轻唤一声:“楼兄?”
楼澈到底不是嗜杀之人,只是为了自保。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楼澈幼年时候被那名天人和天女放进黑暗的幻境中试炼五日五夜,逼他斩杀魔兽,令他生不如死。也因此楼澈落下一个病根——怕黑。一到黑暗的环境,他潜意识里就生出了恐惧,疑神疑鬼,既怕被杀,又怕去杀。
现在见到同伴,楼澈终于冷静下来,眼底划过一丝不易捕捉的悲伤,“……是你们。”收回了寒玉帛,别开视线,“刚才真抱歉。”
苏袖连忙跑上去,拉过楼澈的袖子关切的追问:“假仙人?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容仙也莲步到楼澈另一侧,眼底似一江春水,波动着无限忧虑,“楼大哥?”
只有璎珞不发一语,冷眼旁观,却是心如明镜不可道来。
楼澈一怔,旋即又恢复了那个率性爽朗不拘小节的楼大仙人,摆摆手大笑:“啊哈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本大爷只是以为背后出现了女妖怪!真真是不好意思!”
众人稍有无言,不难知道楼澈没说实话。
但素来直来直去的琴瑚则很不给面子的说道:“怪仙人就是怪仙人!刚刚我们都差点被你吓死了!你该不会是一个人怕黑,才在这里疑神疑鬼吧!”
没想到居然被说中了,楼澈顿时有种跌到坑里的感觉,还要强装出不屑的模样笑道:“哈!开什么玩笑!本大爷会怕黑?你这个小姑娘也未免太看不起本仙人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无法说出口的秘密,那是一道伤,就宛如天塌下来一般,他只能自己默默承受那种毁灭性的折磨。
这一点,紫丞岂能不知,因而他打断琴瑚又要说的话,“楼兄既然无事,我们便继续向前调查吧。”
楼澈点头,跟在紫丞身边,丝毫不敢掉队,唯恐再忆起童年的那场噩梦。那个梦伤害的并不是他的肉tǐ,而是他的信仰,是他心田上的一块净土。正是因为是净土,所以在可能被污染的时候,楼澈才会害怕一百倍。
在这幻境中弯弯绕绕了好久,直到璎珞、琴瑚都有点耐不住性子的时候,前方昏黑的雾气中,走出两个……孩子?
的确是两名孩童,一男一女,男孩稍微大一点,那女孩跟在他后面,牵着他的手不安的问道:“小哥哥,你要带我去哪里?”
男孩焦虑的催促:“你跟我走就是了!你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你会有生命危险的!”
话音刚落,只见不知哪里突然砸下一块冰晶,竟瞬间将那男孩冻在里面!紫丞、楼澈大惊,向前几步,还来不及看清一切,就见冰块倏地消失,而那男孩趴倒在了地上。
“你怎么样?”紫丞面色急变,快步上前,低下身将男孩翻过来,让他躺在自己腿上。
小男孩嘴角缓缓的流出血来,他凝视紫丞的脸,余光里瞥到其余的人,他们每个人都卓尔不群。呵……他们一定是来救他的。
“……大哥……哥……?你们……是来救我们的吗?”尽管声音气若游丝,可男孩的眼底澄澈一片。小手突然死死的揪住紫丞的衣角,男孩用力的喘起来,“求求你们……带他……出去……救救我哥……哥……他……他被恶人……关了好久……好久……”
“喂!振作点!!!”紫丞为他打气。
男孩依旧在拼命的说:“恶人不准……我逃出去……他说……如果我……不帮他……找小孩玩……他……他就要杀掉……哥哥……”
说到这里,男孩的手突然无力的滑了下去,头一歪,再没有声息。
琴瑚、容仙、鹰涯等人脸上都变了颜色。如此活生生的生命,前一刻还在拉着女孩疾走,后一刻却撒手人寰。这还只是个孩子!
那女孩泪眼汪汪,趴在男孩身上哭了起来。
听着她的哭声,楼澈只觉得心底冒出一股炽热的怒火,将他的躯体顶穿,恨不能焚毁这整个空间。他怒吼道:“是谁!!居然狠心杀害这么小的小孩!!”
紫丞眸眼一沉,眉峰狠皱,“……又是可恨的冰术!难道是相丹——”一想到杀父仇人,紫丞也略微不再冷静,直觉告诉他,“不、不可能……”
楼澈霎时甩脸看向紫丞,惊诧的目光,简直能将紫丞脸上烧出两个洞。
“相丹?!”弹琴的怎会知道师傅的名字?
紫丞此刻并未多加留意楼澈,他沉浸在过往的那些凄惨片段里,面上愁容浮现。紫丞不觉走到那小女孩跟前,俯身将她扶了起来,半蹲在地对她说道:“小妹妹,你先跟我们走,等我们找出罪魁祸首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楼澈便也按捺住了疑问,一行人保护着这个小女孩,继续探路。这鬼魅般的空间里不仅布满迷雾,且有幻术构架的妖物时不时冲出来,袭击众人。一干人等全神贯注的行进,一丝不敢松懈。
这样精神紧绷,很是劳累,偏偏走了一个时辰后,似乎只是在绕圈子。
楼澈再次暴跳如雷,“什么!又回到原地!!可恶!本仙人生气了!看来本仙人不施展一下本领,就会被你们看扁了!”
他挥起寒玉帛,默念仙术咒语,只见一道五色流光破空而出,赫然在鬼魅般的空间里穿出一个大洞来。那洞中光芒流窜,想来便是出口。
这一刻众人精神大振,而琴瑚却是在心中腹诽:怪仙人也有两把刷子嘛,可是干嘛不一开始就使出来,好累人的不是?
“弹琴的,我们走!”
楼澈双手负后,脸上再无愤怒,却凝结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凝重。紫丞暗暗觉得,这素来不杀人的楼澈,恐怕也认真了。
穿过那五色门洞,前方传来一阵聒噪。
一名名为方瑞的仙士,将一个小男孩打趴在地,谩骂道:“可恶!你这个低贱的魔物!居然敢抢我的水玉!快把它吐出来!再不吐出来,我就砍断你的手脚,再杀了你弟弟!看你还敢不敢不听话!”
小男孩微微抬起脸来,稚嫩的脸上洋溢起灿烂的笑,灿烂却极端讽刺,“哈……你何必再骗我……我的弟弟……刚刚……已经被你杀了吧……”
这语调冰冷、讽刺,根本不像是出自孩童之口,却让方瑞心下一凛,忙说道:“哼,那是他活该!谁叫他不听话!居然背着我们,想带那小女孩逃走!”
亲口听到这噩耗,这小男孩,明华,眸眼里最后的光芒也凋谢了。事到如今,他不再奢望什么,只求解脱。
“你……你利用我……威胁明旋……又利用明旋……让我不断……为你收集灵气……那些小孩……都是无辜的……即使是如此……你还不满足……你……你竟还夺了碧徽姐姐的水玉……”
“少罗嗦!”方瑞一拂尘打在明华背上,明华吃痛,方瑞却理直气壮的说道:“既然百姓那么需要我们这些仙士,提供我们一些修炼的灵气也不为过吧?至于那个河神,哈哈,本仙士就是特地要引她出来!河神的灵气果然丰美,她还让我了解到,只要百姓对我们仙神的景仰越高,我们的修行与能力也能越高!哈哈,相反,如果受到百姓的仇视和厌恶,就只能像现在这样自取灭亡了吧?”
明华瞪大了眼睛,逼问道:“你……你对碧徽姐姐……做了什么……”
方瑞唇角一勾,甚是自豪的说:“也没什么,我让秋妹夺走她原来的面貌,让她变成像你们一样丑陋的外表,然后让成都的所有百姓一起制裁她!”
闻言,明华拼命的向前爬了起来,狠狠拽住方瑞的裤脚,歇斯底里的吼道:“你……你……咳咳……碧徽姐姐……碧徽姐姐……”无人知道这孩子此刻有多愤怒、多自责、多无助。
方瑞一脚踢开他,叉着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本仙士眼看就可以和秋妹做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怎么可以让你破坏!!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和你弟弟一样变成冰冷的尸体,就快把水玉交出来!否则不要怪我——”
“你这个混账!你还想做什么!!”远方的一声咆哮,打断方瑞的话,震得方瑞差点坐到了地下。
这是谁?谁能找到这里来?好可怕的杀气!
方瑞连忙摆出迎敌的姿势,一转身,就看到紫丞等人由仙法的光束之中出现。所有人都愤怒无比的瞪着方瑞,目光能杀人,气势更能杀人。
方瑞底气瞬间不足,“你们是谁?!为何可以进入此处!”
下一刻,一个女修仙士出现在方瑞身旁,说道:“瑞哥,这几人厉害!我来助你!!”
这对男女扑了上来,一身的修为确实了得,却不知这是用多少个无辜孩童的性命换来的!他俩奋力抵抗,可紫丞一行早已因愤怒而斗志大增,就连楼澈、容仙都不再留情。
不多一会儿,方瑞与葛秋便落到下风,两人赶紧施展五行遁术,化作一绿一红两道光芒,跑没影了。
“可恶,哪里逃!”楼澈风风火火正要去追,这时耳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只见明华趴在地上,嘴角挂着一丝鲜血。
几人大惊,急忙围上去,容仙立刻施展治愈术。
紫丞唤道:“振作点。”
可容仙将充沛的灵力注入明华体内后,她却眉头渐渐皱起,心知事情不简单,只怕无力回天了。
明华的心中感慨万千,但这一刻却什么都忘了似的,只是本能的说道:“谢谢你们……已经没用了……”
琴瑚瞅着容仙的灵力都慢慢从明华身上散出,她大惊道:“怎么会——!!你的伤势没有很重啊!”
明华看向琴瑚,再看着这一行出类拔萃、不染凡尘污浊的人们,说道:“我和明旋……本来只是一般的双生子……但是不知为何……有一天突然……变成了……人人喊杀的魔物……爹娘吓得跑走……村里的人拿棍拿棒……只想杀了我们……而我这身……吸收灵气的能力……也是那时候来的……”
听言,众人脸上浮现出惊讶,也都暗暗明白原因了。
明华道:“如今……为了替那两个恶人……收取大量的灵气……我的生命也已……已到了尽头……而且明旋他……我不能让他孤独一人……我答应他……要一直和他在一起的……我……我刚抢回了……那位河神姐姐……的水玉……我……我将它吞了下去……等我死了……你们就可将它取出……”
听到这里,无人不是百感交集,这荒唐的世道,不论是仙魔之别还是三国乱世,都是如此的折磨人心。
明华已经受够了,小小年纪就已经将这两者的巨大折磨都受够了,“请……请……请帮我……还给……河神姐姐……告诉她……我害她……失了水玉……真是……对不起……”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明华闭眼,终于能毫无遗憾的离开这个荒诞的世界。他别无依恋,爹娘早已不要他,村民还要杀他,而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先一步走了。明华去黄泉路上找到明旋,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因为他们是同类的人,永远不会互相嫌恶。
琴瑚激动的摇着明华瘦小的身躯,“喂!你醒一醒啊!!醒一醒啊!!”
容仙默而不语,眼泪却汹涌了流淌下来,打在明华的小手上。
一时间,众人都不曾言语。
不知过去多久,才听闻紫丞淡淡的说道:“容仙,将水玉收下吧。”
容仙轻抬素手,抹去了眼角的泪,咬着嘴唇施法,将明华肚子里的水玉取了出来,捧在手间。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什么人们总要为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而谋财害命,煞费苦心呢?
“可恶!本仙人真的生气了!如此丧尽天良的事情他们也做得出来!”楼澈狠狠一拍身旁的一座街边石灯,石灯瞬间碎成了灰。
鹰涯叹了口气,凝神观望,说道:“琴瑚,如今阵法已经松动,你可以借由地脉感觉到他们逃到何处吗?”纵是不愿理会人类之事的鹰涯,此刻也想将那对狗男女杀之而后快。
琴瑚抱着明华起身,说道:“他们没有水玉,又被我们打败、真气大乱,如今应该尚在自己的阵术之内!”
紫丞剑眉一拢,低沉的吼道:“我们追。”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血债血偿,你们等着吧!
一行人等迅速在幻境空间中搜罗方瑞和葛秋,不多一会儿,眼尖的琴瑚便指着一座两层高的建筑道:“少主!在那里!!”
紫丞眉眼深深沉下,眸底旋起狂风骤雨,身形如闪电疾飞,瞬间就逼到了方瑞和葛秋面前。似有股惊若天人的气势从紫丞身上发散出来,迅速充斥整个空间,吓得方瑞和葛秋齐齐倒退几步,脸色一白。
紫丞一手已压至琴弦,冷声道:“作茧自缚,你们还想逃吗?”
鹰涯手中双剑寒光闪过,他吼道:“王!这两个败类就让我鹰涯渡他们超生!”双剑展开,浓烈的魔气毫不压制的绽放。
葛秋大惊:“魔物!瑞哥!他们是真的魔物!”脚下已经软了,葛秋倒退至方瑞身上,方瑞本能的要逃跑,谁知道双腿就像是被束缚在此一般,一点力气都没了,他大嚎起来:“对不起!我们错了!饶了我们!请你们饶了我们!”
紫丞眼底划过滔天的鄙视,胸口溢出的愤怒已令他声音无限低沉:“……杀人偿命,当你们为己私欲畅快横行之时,可有想过别人的痛苦?”
“我……我们……”葛秋求饶着,手指却在背后捏成一个剑诀。可恶的小子!敢阻我们好事,我就先杀了你!
葛秋突然祭出秋水剑,一跃而起,剑锋指向紫丞。
楼澈叫道:“弹琴的,小心!”同时也扑了过去。
可下一刻,只见有红光自紫丞琴上祭出,霎时化为漫天火光,有燃烧天地之劲头。葛秋身形陷入那火光之中,竟犹如被淹没般,只听闻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那惨叫传至方瑞处,惨得似鬼哭狼嚎。
红光漫天,一瞬间满眼都是血腥的颜色,甚至令人分不清这究竟是迷惘的幻境还是残酷的修罗场。
倾而火光消失于无,这一切都不过转瞬即逝,楼澈恰好飞扑到紫丞身边,低头一望脚下,见到的却是两具尸体了。
“弹琴的,你……你杀了他们?!”楼澈有些不能置信的问道。
紫丞默了默,沉眸反问:“莫非楼兄还想放过他们?”
“这、这、当然不是!他们如此混账,本大爷早在八百年前就想了九十九种惩罚他们的方法!只不过——你这样杀了他们,实在、实在不是很妥!”楼澈有点语无伦次,索性一拍大腿道:“哎呀!总之,本仙人实在不希望你和他们一样轻贱生命!”
“……轻贱生命?”紫丞目不直视,却是低低道:“楼兄的意思是,即使魔遭受滥杀,亦不该反抗、不该复仇吗?我方才是不是也不该回手还击呢?”
楼澈语结:“这……这……当然不是这样!!方才就算你不动手,他们若真要伤你,本仙人也会打扁他们!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弹琴的,你是怎么了?!”
楼澈很是不解的望着紫丞无言的侧脸,此人从来温润如玉,遇到大事也不动声色,而现在他那痛心疾首、似乎满是压迫的眼神,太过沧海桑田,竟如同从千万年前一眼望来,看似澄清,实则满目疮痍。
正在这时,落在后面的容仙等人终于赶到了。
南宫毓满头大汗,摸着后脑勺笑道:“呼、呼……紫、紫丞大哥,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我们差点追不上……”
说完这句,南宫毓才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
容仙就在南宫毓身边,惊叫道:“他们两人——!!”
“啊!!死、死了吗……?”南宫毓道:“怎么会……”
璎珞转了一圈视线,虽没说话,却看出是紫丞杀了两人,真不想这姓紫的出手倒这般果决狠辣。
面对众人不解和质疑的眼神,紫丞矗立在当中,衣襟口的翎羽被暗风轻轻吹起,一时间就如分隔了时空般,令他格格不入。沉默半晌,紫丞低声吟道:“……魔与仙既然始终不能平等,我就设法让他们平等。鹰涯、琴瑚,阵法已破,我们该出去了。”
语毕,抽身而去,长袍大氅扬起一片冷漠尘埃。
善恶临时全在人,世上又有什么正邪之分,有的只是一念善恶罢了。偏偏世人愚昧,看不清本质,人云亦云,难以救药。
幻境出口就在不远,紫丞默然踏入,有流光将他隐去身形。鹰涯、琴瑚紧随身后,余下的众人在片刻的百味流转之后,也都收敛了心绪,出去幻境。
豁然开朗,一切重新回到碧徽河畔,依旧是艳阳高照,依旧是朗朗乾坤,也依旧是泥古不化的民众在高呼着要处决那名女子。
他们都仇视那名女子,而虔诚的望着浮于河面的碧徽河神。
然而突然间,碧徽河神的脸色惨如白蜡,浑身僵硬,接着就像个影像一般逐渐变的透明。
众人大吃一惊,人群中出现了骚动,大家惊诧的看着碧徽河神竟化成了碎片,随风飞了。
事出突然,人们都没有注意到紫丞等人的突然出现,纷纷叫着:“河神消失了?!河神消失了!”
“怎么会?!怎么会!”
“河神大人?!河神大人!!”
霎时数百目光都在怔愣片刻后,看向主持仪式的镇水祭酒和南宫家大少爷南宫响。
南宫响亦是十分吃惊,暗暗觉得这其中有些问题。
楼澈这会儿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俯身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递给那名落魄女子。
“嘿,碧徽姑娘,我们已替你将水玉取回,你快将它收下吧。”
碧徽身上捆缚她的咒术也一点点在消失,但绳子仍难以挣脱。她吃惊的瞪着楼澈和他身后一行气质不凡的人,“你们……?!”
紫丞面色不好,此刻正和容仙说些什么,碧徽只听到最后一句:“……容仙,在碧徽姑娘恢复之前,你先按照方才我所说的方法做吧。”
碧徽有些吃惊为何容仙会在这里,而接下来,就见容仙以水汽护身,自优美的法阵转移到河面上,轻悠悠漂浮着,脚尖若有若无的点着水面,宛如一朵赫然绽放的蓝色芙蓉,霎时聚焦万千风景。
民众们眼睛大亮。
“河神?!是新的河神?!”
“河神大人?!河神大人!”
找回心灵寄托的人们纷纷高呼着。
容仙深吸一口气,强抑着紧张,说道:“各位……”
声音很轻,却直接在所有人脑中响起,响遍全场,震得大家身形一颤,都以为是从现实走入一场梦中。
莫非这就是真正的天谕吗!大家虔诚的凝望容仙美轮美奂的身形。
容仙不敢直视这些烫人的目光,这时似听到紫丞传音入密,与她说:“容仙,不要怕,你的能力并不是罪恶,上天赐予你这与生俱来的能力一定有其用意,现在这个独一无二的能力,不是刚好可以帮助眼前的碧徽姑娘吗?”
容仙心底一暖,“嗯……紫丞大哥,谢谢你……”于是鼓足勇气,继续说道:“各位……方才那个河神是假的,被你们绑住的这位才是真的河神。你们所追查的恶人,其实另有其人。”
民众们大吃一惊,一时混乱起来,出乎容仙的意料,他们竟一改方才的虔诚,反声讨起来。
“这怎么可能!别开玩笑了!”
“对、对呀,这个丑恶的魔物怎么可能是我们高贵的河神大人!”
“就是就是!那些小孩不是她害的,还会有谁?”
镇水祭酒也振振有词道:“没错,既然你说她才是真正的河神,那姑娘你又是什么?”
容仙顿时愣住。
这时人群中响起南宫响的声音:“等等……!!”
但来不及他再说什么,镇水祭酒已经吼道:“大胆妖孽!竟敢装神弄鬼!南宫家主,请把这妖孽拿下!”
紫丞等人见情形不对,立刻护到容仙身边,听到南宫家的护卫道:“来人!将这群扰乱祭祀、欺世乱俗的恶贼抓回去!!”
容仙一惊,一时间不知所措,就在此时,拿到水玉的河神碧徽终于能够恢复原形,只见那被人唾弃的女子赫然浑身泛光,逐渐蜕变为高贵优雅的人鱼,挡在了容仙身前。
碧徽面带愠色,嗔怒道:“愚昧的人们,我为你们带来丰美的渔获、为你们挡去洪水的侵袭,而你们居然忘恩负义,只知不断的自我身上夺取资源、寻求恩赐,还以外貌衡量一切……如今,河水已被你们污染,以往的崇敬之心也已被贪婪无知代替,我将降下三月大雨、一月水洪,让你们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随着碧徽的话音落下,天空忽而布满阴霾,乌云迅速聚集,沉沉的压在成都上方。接着那天空像是被倒扣下来一般,骤雨瓢泼,竟有摧枯拉朽之势,宛如碧徽此时此刻的愤怒。
民众们见到这般奇异的天象,各个惊慌失措。
“下、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啊!浪!起风了!浪变高了!”
人们一时间形迹混乱,你撞我我撞你,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原本主持仪式的镇水祭酒,吓得七窍生烟,竟然惊叫着先跑了。原本负责除魔祭神的人物居然被神给吓跑了,真是讽刺不堪。
南宫家的卫队赶忙在暴风骤雨中保护着南宫响,劝他也赶紧回去,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南宫响似乎不愿,可终究是被卫士们架走了。
见所有人都跑没影了,唯有紫丞一行还傲立在风浪之中,各怀神情望着这一切,碧徽叹了口气,回身一手轻抚过身后容仙的肩膀,两人并排飘回了岸上。
容仙面有凄色,喃喃道:“碧徽姐姐,请将洪水和大雨撤去吧。”
碧徽本是不愿,但终究是照做了。
这时琴瑚走来,对紫丞道:“少主,我已让那个小女孩跟着人群回去了。”
而南宫毓是个崇拜神仙的人,他双眼冒光的对碧徽道:“河、河神大人!多谢你愿意先将雨和洪水撤回,我南宫毓一定会设法达成与你约定之事,让成都的人民重头开始。”
碧徽轻哼一声道:“我对成都人民已经心灰意冷,今日我是看在容仙妹妹和你们为我夺回水玉的份上,才将此事暂且压下,若假以时日,他们故态复萌,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南宫毓正了脸色,定定说道:“河神大人,百姓愚昧,乱世之中只求生活温饱安乐,但也因为如此,我们更需要您的指引与庇护,请您务必不要舍弃我们成都的子民。”
碧徽好自打量了南宫毓几遍,忽觉得此人甚是眼熟,冷不防想了起来,“……你是南宫二少?我记住你的话了。只是日后成都是福是祸,都端赖你们自己的表现了。”
不咸不淡的说完这句,碧徽又问容仙:“……容仙妹妹,他们都是你的朋友?”
容仙的嘴角微有暖意,“……嗯。”
碧徽见容仙似乎很开心,不禁感到奇怪,“今日见你竟独自一人上了陆地,实在令人惊讶,此事族长莫非不知?”
容仙低头不语。
碧徽了然,“若然,族长若得知你孤身一人上岸,岂会如此了事?罢了,方才我见你竟有勇气站在人群面前,还肯以心语术对众人说话,心里讶异之余着实替你感到高兴。我们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是我知道在翠华宫中,你总是害怕与我们大家接触……没想到今日一见,你倒是有些改变了。”
容仙被碧徽这一席话说得心间暖洋洋的,其实碧徽一样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一直都在关心着容仙。
见容仙久久不语,目光又有意无意的在紫丞、楼澈等人的身上掠过,碧徽不禁笑道:“看来你交了一群好朋友呢。”
容仙微微一怔:“碧徽姐姐……”
碧徽转眸,看向紫丞,“魔族少主,多谢你们为我夺回水玉,只是碧徽还想请问明华与明旋是否也已自那两恶人的手中平安脱逃?”
提及两个小男孩,方才幻境中悲痛的一幕就在众人脑海中呼之欲出,大家的脸上都露出沉痛的颜色。
琴瑚酸道:“……碧徽姐姐……明华与明旋已经……”说着泪水竟不由自主的滴落下来,“呜呜……他们已经……死了……”
碧徽双目中闪过一丝震惊,头脑里仿佛眩晕了一下,眼前的景色也在一瞬间没了颜色。她稳住身形,摇摇头叹道:“是吗……是吗……我终究还是没能帮得了他们……”
琴瑚道:“明华……明华还要我们告诉碧徽姐姐……他说……他说……害姐姐失去了水玉……很抱歉……”
碧徽略怔,刹那之间,眼前竟晃过许多年来遭遇的一幕幕,她的那些过往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从她的眼底看出了一抹苍凉。
是感叹天高地广心力渺小,还是感叹这世间有太多约定俗成的无奈之事呢?
不知道。
所以碧徽只能喃喃:“神、魔、仙、人……究竟有何分别……枉费我修行多年……却依然不懂啊……”
话语落下的同时,碧徽化作渺渺烟气,回到了河水之中。
“碧徽姐姐?”容仙怔愣的望着碧徽隐去的方向,耳边似还回荡着那一席话。
紫丞不禁闭目,过往种种浮现脑海。碧徽所说的又何尝不是紫丞心中所想,然紫丞不曾知道,多日之前,那位离墨仙君亦说过类似的话。其实很多人也都有这个困惑吧,只是人们安于现状,除了紫丞、楼澈等少数人,又有谁想要改变这世间“定律”呢?
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紫丞道:“我们也该往建业出发了。”
一行人这便朝城门口走去,南宫毓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太好了,要离开成都了……终于要离开成都了……”
但楼澈却突然驻足在街头,若有所思道:“喂,弹琴的……”
“楼兄?”紫丞望来。
楼澈难得的严肃,盯着紫丞的双眸问道:“弹琴的,你之前提到了一个名字——相丹,他与你是不是有什么恩怨?”
紫丞的心强烈的收缩了一下,一向淡若清风的脸上也难耐惊讶,紫丞几乎是吼道:“楼兄莫非识得他?!”
楼澈见此情形,哪还敢大咧咧的承认自己和相丹的关系,只好说:“这……本仙人是有听过啦……”
琴瑚忙扯过楼澈的一只袖摆叫道:“怪仙人!你要是知道他的下落可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落仙谷的族民会死伤惨重,还有少主会被封在月陵渊底,都是因为他!”
“……什么……?”
楼澈完全愣住了,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话,这岂不是说明,弹琴的真是魔吗!
楼澈正要问个清楚,但这时,来了一群煞风景的人,正是南宫家的卫士们。
他们怒气冲冲的策马从街上跑过,扬起一片沙尘,在紫丞等人面前勒住缰绳,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
为首一人耀武扬威,顶着重新钻出云头的太阳,傲然呼道:“奉南宫家主之命,捉拿破坏驱邪仪式之人!”
一见到这群人,南宫毓有种跌入地狱的感觉,偏偏又听到南宫响的声音:“慢着。”
南宫毓这刻真想撞墙啊,扭头就看到南宫响走来。此人如风般儒雅,头戴翡翠冠,一身绿色交大氅外批一件褐色褙子,他望着南宫毓久久才道:“毓弟,果然是你,我方才在碧徽河畔便觉得身影眼熟,没想到你真的回来了。啊,苏袖姑娘,原来你也在。”
苏袖微微点头,“南宫公子。”
南宫毓的神色有些尴尬,强笑道:“嘿嘿,大哥,好久不见了……”
南宫响却眉头一皱责备起来:“毓弟,你这些日子又跑去哪里胡闹?!你明知我和爹四处寻你!罢了,你先随我回家一趟吧。”
南宫毓简直不知如何开口。
南宫响又问:“毓弟,你不愿意?”
当然是一千万个不愿意,可是南宫毓哪里好意思拒绝大哥,只能哀叹自己运气太差,下次出门前应该好好翻翻黄历,有些日子太不适合出行……
“这……既然大哥都如此说了……”
“呵,那就随我回去吧。”
旁边的卫士们这会儿也明白刚才不该那样的态度,而那个耀武扬威的家伙,也老老实实的给南宫毓行了个礼,“二公子,方才属下无礼了。只是扰乱驱邪祭祀仪式之事,还请二公子与你的朋友们亲自回去向老爷说明才好。”
南宫毓还能说什么呢,只好道:“紫丞大哥、仙人师傅,真是对不起,可以麻烦你们随我回家一趟吗?不会耽误太多时间的……”
紫丞答:“我知道了。”心想成都镇水的领导,见识一下也好。
如此南宫响便挥退了侍卫们,交代了南宫毓几句。
一行人便往南宫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