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看清此人后,孟芝莲面露喜色快步向前走去:“倾语——”
话刚出口,孟小姐才觉出此地人多口杂、不甚稳妥,便拉着顾倾语的手同她一起寻了处僻静的角落,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听说你在明州订了亲,又怎么会到宫里来?”
“我没有定亲,”顾倾语摇摇头,伸手握紧好友的手,透过掌心的温暖第一次让她在无情萧索的深宫中感到丝丝暖意:“只是呆在大伯那里静养,后来皇后娘娘遍寻名医,就借机入宫了。”
顾倾语一身普通的宫娥装束令孟芝莲感叹不已,看样子她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想来也是,孟芝莲在心里叹了口气,自从顾尚书出事起,顾家在朝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远非昔日所能相较。
私底下她也曾找过顾倾语两次,却只得到顾大小姐外出养病的消息。再后来有传闻说顾大小姐已经离开帝都与明州子弟结亲,本以为此生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没成想竟在这里碰到她。
由于对顾倾语的医术早有耳闻,孟芝莲并不疑心她的话,只觉着她能回来帝都总是好的。转念想到那段时间对她的担忧,便自嘲道:“你当初不声不响地离开,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什么姐妹情谊到头来全是空话。你说,自己该不该打。”
“是我疏忽了。”漆黑如墨的眸子低垂,轻易地掩去眼底大半的情绪。
她没有忘记,如果不是孟丞相的“极力”举荐,前世出使北尧这件事根本不会落在顾尚书身上,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变故。当然,这一切都与孟芝莲无关,只是她们之间终是因孟丞相之女这个身份而多了几分隔阂,只怕再难像往日那般亲密。
“我只是随口一说,岂会真的怪你。”孟芝莲同情顾倾语的遭遇,不忍看她伤神赶忙应道。转念想起家里的弟弟,孟小姐只觉着好气又好笑颇为遗憾地开口:“你是没见着,当初知道你定亲后云翰那小子可是失魂落魄了好些天呢。”
倏尔想起孟云翰已于上月月初成亲,而自己此刻还在遗憾两人未能成姑嫂实在不该,孟芝莲自知失言,眼神闪躲不敢看她,暗自希望顾倾语不要介怀。
顾倾语浅浅一笑,没有放在心上。她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也许孟云翰是对她有过好感,只是这种喜欢来得快去的也快,做不得真的。
***
清凉的夜风徐徐而过,让侍卫的头脑清醒不少,毕恭毕敬地答道:“回禀王爷,是江阁老的孙女江妙柔。”
静了一瞬,睿王的声音才响起带着压下的笑意与慵懒,“佳人相邀,本王又岂会拒绝。”
“不过这个时节芙蓉池里只长着接天碧叶,少了几分姣丽的春意,景色自然要差些。”浅淡的低笑散在风中,了无踪迹,“如果江小姐不嫌弃,大可到芳欢殿来找本王。”
侍卫得了回话,终于把吊在嗓子眼的那颗心咽回肚里,向华夜弯身一拜后大步离去,完全没留意到睿王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冰冷。
视线懒懒地扫过在人群,终于捕捉到那抹倩影。彼时她正与孟芝莲一起,浅谈几句后便一同回到灯宴,只是两人之间刻意拉开些距离,假意并不熟识。
唇边荡起清洌的笑,华夜晃晃悠悠的逛过去,长臂一伸在顾倾语仍未反应过来之际,将她麻利地从孟芝莲身边提溜过来。
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打转一圈,他凝眸微笑,侧着脸低下头对她小声道:“走,带你看热闹。”
话罢,风流倜傥、容貌倾城的睿王大人无视了目瞪口呆的孟小姐,心满意足地带着同样怔神的顾倾语扬长而去。
半晌过后,孟芝莲无奈望天,直呼不好。她怎么就容着倾语跟他走了,睿王他是何许人也,艳名在外风流不羁,为他伤情憔悴的女子数不胜数,着实地道的情场一渣啊。
这边,回过神的顾倾语也是郁闷的想要跳脚,怎么糊里糊涂的就跟他走了,在宫中有热闹可是与有麻烦划等号,上次在风月楼里跟他看了回热闹让她见到了朱玉,天晓得这次又会遇见什么。
最让顾倾语意想不到的是,这一回的热闹竟将她自己赔进去……
眼角往上一抬,偷偷瞄着他英俊的侧脸,隐约可以看到唇边勾起的笑意,发现华夜心情极佳这个事实后,顾倾语迅速埋下头,在心底琢磨他的用意。
芳欢殿虽属偏阁,但同宫内大多数寝殿一样奢侈浮华,装潢的鎏金绘彩张扬,室内器具皆为上品。睿王挥手遣退殿内宫人,偌大的殿室内只余他们二人。
看到华夜气定神闲的坐在桌旁,顾倾语环视四周不解地开口:“为什么来这?”
“让你见见什么是大家小姐。”他随口敷衍道,深邃的眸光在满室沉烛的映衬下微染光芒,让人轻易沉沦。
见此顾倾语扁了扁嘴,没有再问。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门外响起极轻的脚步声。顾倾语诧异地抬头,却见华夜对她打个手势示意她躲到屏风后面。于是她赶忙起身,脚底抹油迅速蹿到内室,刚把自己的身影掩好,就听闻房门被人推开发出细微的声响。
隔着绘满山河社稷图的屏风,顾倾语看不清外室的情形,只听闻娇滴滴的女声,“妙柔见过睿王殿下。
顾倾语怔住,万没有想到来者会是江妙柔。他们是早就相识,还是……不知为何,她在空气中隐约嗅到暧昧的气息,愈发猜不透这两人的关系。
门外有如霜把守,一时半会没人敢进来打扰,江妙柔的胆子也比平时大了不少。
看到睿王绝美的容颜,她脸上一热,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凤眼微挑将潋滟的眼波投到睿王身上:“妙柔贸然相邀,如有唐突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打着颤的尾音入耳,自有一番女儿娇怯的意蕴,倘若是寻常男子只怕被勾得魂都没了,所以江妙柔对拿下睿王胸有成竹。
“佳人相约,何来唐突一说。”嘴角噙着慵懒的笑,华夜起身走到江妙柔身边,灼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不知华夜在看什么。
鼻尖萦绕着清幽的香气,惑人心神,睿王脸上的笑意愈发璀璨。欢宜香,是催人动情的异香,需拿千金来换,看得出江妙柔是真的下了功夫。
江妙柔被他看得面带潮红,心跳加速,樱桃小口微微嘟起,整个人愈显娇俏:“王爷,别这样……”
但又口不对心,她装模作样的向华夜身边靠去。
别这样?华夜完美的表情险些崩坏:本王还什么都没做好不好……投怀送抱、欲拒还迎,江小姐好手段啊。
屏风后的顾倾语不明所以,同样被那句王爷别这样骇得汗毛竖起。阿翊你……你在干什么!想到他流传在外的艳名,顾倾语无奈地瞪大眼,没人时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拖她来听墙角是闹哪样!
好似来了兴致,华夜俊朗一笑:“哦,你且说说,本王别哪样——”
“不跟你说了。”她飞快的背过身,雪白的玉颈在灯光的映照下白的几乎透明,顺手将一直托着的木托放到桌上,“如果王爷不嫌弃,还请尝尝妙柔的手艺。”
绘着白兰图案的瓷碗送到华夜面前,江妙柔有些紧张,希望他能赶紧接过。
“江小姐遣人相邀,就是为了给本王送粥。”眉毛一挑,华夜的声音听不出真假,神色平淡的自她手里接过瓷碗。
“妙柔有些事要想要当面告诉王爷,”江妙柔温婉一笑,甜甜道:“粥放凉就不好喝了,等王爷尝过妙柔的手艺,妙柔才肯说。”
华夜不动声色地看着碗里的牛乳茯苓羹,没有动手的意思。
“王爷——”江妙柔有些心急,挺翘的鼻尖上也冒出细细的汗珠:“王爷不肯喝,是在嫌弃妙柔手艺粗糙,上不了台面吗?”
信手舀起一勺茯苓羹,在江小姐期盼的目光下送到唇边。他只是浅尝一口,却换来江妙柔急切的声音:“若是王爷喜欢,何不多用些。”
发现睿王又多用了两勺,江妙柔松了口气,仰起艳丽的小脸痴痴地看着华夜:“其实自从妙柔第一次见到王爷,就对王爷产生了倾慕之情。”
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遇见睿王的场景,那时他一袭玄色长袍于身,外罩墨色大麾,不徐不疾地踏过被皑皑白雪铺砌过的宫道,神色清冷的走进大殿。
那时起,她的眼中就只能看到睿王一人,脑海中想的念的皆是他。
“倘若王爷不弃,妙柔愿意嫁给王爷,永远陪在王爷身边。”江妙柔说得动情,下意识地相要扑进华夜怀里,却没料到他一个侧身躲开了她的拥抱。
江妙柔委屈的看他一眼,美目里似有水光流转。睿王为什么要躲开她,难道因为他看不上自己?不会的,她在心底安慰自己,凭她的容貌睿王没理由不动心,他只是因为没想到自己会喜欢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一定是这样。
“阿夜。”
想到这,江妙柔又恢复自信,却眼睁睁地看到睿王的唇角浮起冷漠的笑,声音冷冽:“谁允许你这么叫本王的。”
感受到睿王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凛冽的如同腊月寒风让江妙柔不由从心底产生惧意,不明白刚才还对自己笑容温和的睿王怎么突然像变了个人,“王爷您生气了,可妙柔说的句句属实,我是真心喜欢王爷——”
“喜欢到要给本王下药的地步,是吗?”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愣生生地惊到江妙柔与顾倾语。
下药……琢磨着这两个字,顾倾语已经猜到是何药,只是没想到江妙柔居然如此大胆,敢在宫宴之上做出此等伤风败俗、有辱家门的事情。
倏尔想起上一世江妙柔未能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顾倾语只觉着耳膜突突作响,思绪混乱,在脑海中竭力回忆前世有关睿王的事情。
莫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使江妙柔与华夜之间有了什么?可她并不记得前世睿王娶过王妃,在她遇害的那一年,朝中忽然盛传有着天人之姿的睿王得了重病陷入弥留,只是后来她被楚慕林杀害,并不知道睿王最后的结局。
闻言,江妙柔的面色发白,红唇轻颤,眉眼里净是倔强。
被他发现又如何,只要他碰了她的身子,坏了她的名节,就一定要娶她。想她江家手握重权,断不会让她做妾做小,她会成为睿王的妻子,他的王妃。
估摸着药效已经发作,江妙柔突然凑上去紧紧地抱住华夜的窄腰,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声色哀婉:“王爷我知道您现在难受,您就要了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