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上京，玉瓷很是有些不习惯。
当夜睡得不怎么踏实，似乎一直在做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次日醒来，只记得梦中的最后，是楚寞一脸忧伤地望着她，轻声道：“玉瓷，你怎么能这样，不是说好要等我的吗？”眸中是化不开的忧愁。
玉瓷从未在现实见过他这副模样，因此也诧异道：“你怎么会不懂我的虚与委蛇呢？”
楚寞还未表态，她便醒了过来。
醒后有些自嘲地笑笑，自己潜意识以为楚寞会懂，但纵然是懂，恐怕也不能接受她不遵守约定吧。但是，她没有选择，面对，往往比逃避更有用。
见玉瓷坐在榻边似是自我否定般地摇摇头，又怪异地笑了笑，水碧只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摇了摇头，她过去服侍玉瓷起身，同时道：“夫人，老夫人让你等会儿去宁和阁……”欲言又止地望了望她。
玉瓷点了点头，唇梢微挑。
这么快就来了？看来她真是等不得呢。
等玉瓷收拾妥当，带着青音水碧去宁和阁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坐在榻边吃茶了。
见着她来，却是满面笑意地招呼，“玉瓷来了？快坐快坐。”
她话音刚落，李妈妈竟然亲自为玉瓷搬了个锦杌到老夫人身旁，眯眼笑着请她落座。
玉瓷心中震惊，面上只做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过去坐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特别是昨晚发了那么大的脾气后，她今日就像是换了个人。看来，她真的是有需要自己的地方，竟然值得她将姿态放得那么低。
丫鬟给玉瓷端了茶过来，她也不忐忑，也不扭捏，大方地端起茶饮下一口，放下茶盏，抬眼望向老夫人，“老夫人，有什么事要找玉瓷吗？”
老夫人虽然听到她这个称呼，起先也是心中不悦，但一顿过后，她又恢复了满面笑意，“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许久不见你，找你来唠唠嗑罢了。”
玉瓷心中冷哼一声，微垂了眼睑，并不答话。
她没有答话，老夫人便不好将自己的话题继续下去，只能略带尴尬地轻咳一声，清清嗓子，道：“玉瓷，我体恤你为我路氏所做的一切，特别是……”话间抬眼望了望站在玉瓷身后的青音，“特别是你在那种情况下还要保住采之。”
玉瓷微抬了抬眼，扫一眼老夫人，又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睑。心中想着，老夫人那一脸失望的神情是想表达什么呢？难道自己听到她这话后便该马上对她感恩戴德，然后让她有什么事都让自己来替她分担吗？
可笑。
她只是淡淡一笑，“老夫人言重了，其实当日玉瓷也并不是如此大公无私。”
“哦？”老夫人眉毛一挑，很是诧异的模样。
“当日……若不是有人下了毒，让我浑身瘫软，恐怕我会第一个逃跑。”她自嘲地笑了笑，话语中几分真假难辨。
老夫人顿时一惊，“什么？下毒？”十分震惊地望着她。
玉瓷但笑不语，只静静地回望她。
老夫人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能在我路府下毒？莫非，这府里有奸细？”十分担心的神情。
“兴许吧。”玉瓷轻声道，同时垂了头去饮茶。
她垂首的那一瞬，盯着她的老夫人眼底暗沉眸色一闪，唇角抿了抿。
“不过想来那人也没什么恶意，否则，玉瓷今日也就不会在这里了。”放下茶盏，玉瓷蓦然道，面上含着浅浅的笑意，“因此，我也不欲追究此事。”
既然她要问，那自己索性将此事提出来说，谁知她倒是装得大义凛然，一副为自己着想的模样。玉瓷心中冷笑，只是面上依旧和顺，给她个台阶下，看她今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老夫人见她这样说，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些，“玉瓷果真是善良的。”
“对了，不知玉瓷可想继续琢玉？”她突然出声道。
玉瓷怔了一怔，“老夫人的意思是？”难道，她真的只是想让自己回来为她琢玉赚钱？如此简单的一个原因？不由得微微皱了眉。
老夫人笑得和蔼，“我想，琢玉之人最喜欢挑战，所以，娘便为你接了个大单。”
她居然说接了个大单？
玉瓷微挑起眉，不解地望向老夫人，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你也知道，过不久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了。前些日子皇后娘娘召我进宫，依她的意思，是想让你为她琢一套当日要戴的玉头面。自然，期间你若是有不懂的，可以请教宫中的嬷嬷。”
“玉头面？”她有些诧异。
一整套玉琢的头面？不会显得太重么？而且，宫中本就有更资深的玉雕师，皇后娘娘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想到让她来做这事？实在是不大对劲。
她正色望向老夫人，“那皇后娘娘可有什么要求？”就担心皇后是为了刁难她，而故意说一些不可能做到的要求。
谁知，老夫人只是摇了摇头，面色也有些沉重。
玉瓷突然沉默了，没有要求，那就更不好办了。到时只是凭主观思想来评价她的成果，没了硬性规定，那岂不是全凭着皇后的意思？
她正想着，老夫人突然道：“玉瓷，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否则，不光是你有难，就是我路府，还有云起玉行，恐怕都会有一场劫难。”抬眼去看，老夫人的神色十分凝重。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说路景之怎么突然想要将她接回来，而且是已经娶了宁容郡主的情况下。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剩余价值。
路氏，也太可笑了，难道自己就得任取任求吗？
骑虎难下，玉瓷脑中只剩了这个念头。不知道路氏是怎么得罪了皇后，或者说，皇后可能是在为太子报仇？总之，这皇后娘娘来之不善，看来是要借着这事发难了。
树大招风，自己这么一小点名声，居然变成了皇后娘娘可以利用的一个点了。
既然老夫人已经替自己答应，而且想来当初答应时她便预料着自己一定会归来了。
虽然可恨，但是，自己为什么要拒绝呢？
若是能利用得好，这很可能是自己能够离开路府的一个契机。
当下便打定了主意，玉瓷眼珠转了两转，平静地望向老夫人，“玉瓷一定会竭力而为，只是，我有几个要求。”
“什么要求？”老夫人不悦地皱起眉，她尹玉瓷，莫不是打算趁火打劫吧？
“第一，我要搬去玉行居住，以便集中精力琢玉。第二，我希望老夫人不要插手此事，如何设计，如何选料，还请老夫人不要过问。第三，希望老夫人近期将玉行交给我打理，以便玉行的人能全力配合我。”她的声音不缓不急地出口，似乎早已在心中思量过。
老夫人微眯了眯眼，带些危险的眸光静静地盯着玉瓷。这第一第二都没什么，可这第三，也有些太过分了。
“否则，恐怕玉瓷无法胜任，还请老夫人回禀皇后娘娘。”她的声音又轻轻地响起。
“可以。”老夫人终于沉沉开口，“只是，在我手中的分行不过几个，你若是想打理所有的玉行……”看不出来，这丫头的野心倒是大，现在便琢磨着要打玉行的主意了吗？心中不屑地冷哼一声，你倒是试试看！只是脸上依旧是有些为难的神情。
玉瓷突然轻笑一声，“老夫人想到哪里去了？玉瓷说的，自然是我要搬去住的那家分行，其他玉行我也管不过来啊！”不动声色地睨着老夫人，她又补充道，“当然，若是有需要其他分行帮忙的地方，也希望他们能配合我。”
老夫人怔了一怔。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不由得带些探视的目光去瞥玉瓷，但见她神情坦然，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若是如此，那自然是可以。”老夫人终于展开笑颜，“你放心，近期这是玉行最大的事，老太爷那边也已知情，纵然是大哥那边的玉行，也是要全力配合你的。”
在她看来，尹玉瓷的名声是在她的经营下才成功的，当然不乏她自己的努力。但不管怎么说，这么大的事，照理皇后娘娘不可能交给她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才对，唯一的可能是，皇后想要为难路氏。
所以，这才不得不再次提醒尹玉瓷事情的重要性。
她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此事非同小可，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这三个要求嘛，自己明面上先答应了就是，她不许自己过问，自己就不过问了吗？幼稚！若是她想打玉行的主意，自然也逃不掉自己的眼睛。
等此事一了结，她定然要让尹玉瓷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各自都有心事，玉瓷在心中盘算一番，见老夫人依旧以泛着光的双眼紧盯自己，多少有些不自在，便赶紧起身告别，“老夫人，那玉瓷就先回去收拾东西，赶紧挑一个玉行搬过去了？”
老夫人顿时回过神来，干笑两声，“也好也好，此事越早准备越好，辛苦你了玉瓷。”
玉瓷不置可否地笑笑，便出了门去。
而隔着门的两人，却同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