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没有再追上去,在他眼中,明显还是同伴的生命比胜利更重要。
林赛和大雄互相对了一眼,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两人用眼神进行了一波快速交流。
“我来还是你来?”林赛无声地询问道。
“还是你来吧。”大雄的眼神中有些无奈,“这之后,给这些孩子们善后多半还要麻烦你,我是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现在多在他们这儿刷刷声望值对你来说也是件好事儿。”
好在林赛·加西亚也是个优秀的心灵术士,从大雄那一撇复杂的眼神中,他纤毫毕尽地读出了其中本意,微微一笑,伏下身,对状若惊弓之鸟的纯位数做憨厚老好人状。
“……”察觉到林赛的意图,纯位数有些惊惶地搂紧了怀中的未来。方才的一役纯位数是直接参与者,对与林赛的种种奇招,他多多少少也有所见识,知道如果面前这个男人铁了心想动什么手脚,自己多半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但不知怎么的,好像是身体擅自动起来,自己还是这么做了。
“别慌,别慌,刚才不是也说了嘛,我是大雄的朋友。和你们开战……实属没有办法,我绝对不会伤害她的。”林赛微笑着,完美地展现出一个文明领袖应有的气度,面对近乎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他的耐心像是永远不会磨尽,“你的女朋友……朋友,她被那些人诅咒了。你知道诅咒吗?就是语言的变种,小子,语言说出口就是有力量的,记住这一点。而现在,这股邪恶的力量深深扎根在你朋友的思想里,汲取她的养分,编织出一个个可怕的梦境折磨她……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纯位数愣愣地点头,目光在大雄和林赛之间来回打转。忽地一下,他像是惊醒一般浑身一颤,问道,“……你能把未来变回原来的样子吗?”
“当然可以。”
“那,那就拜托您了!”纯位数也分辨不出林赛到底是何方高人,他这会儿急的心乱如麻,忙不迭地将未来推给他,一边恳求道,“求求您……不管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大人物,救救她吧,她真的是无辜的!”
“我知道……”林赛伸出右手,轻轻按在未来的额头上,少女紧闭着的眼皮忽然抽搐了一下,她的身体也开始左右扭动,像是要挣脱开林赛的控制。
“摁住她!”林赛对纯位数喊了一声,随后气势猛然一顿、一凛,浑身上下爆发出一股莫名煞气。这股气场与方才的林赛完全不一样,那个儒雅随和的人像是突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悲伤而又暴戾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流散着帝王似的气,如瀑布般垂直洒下。他的盛怒何等耀眼,就如高挂在天边的一轮红日,都不需要用辞藻来修饰,仅仅只是存在着便足以点亮一方天地。
邪魔退散。
不过是用“气势”轻轻一震,VIRM留在未来身上的诅咒便骤然破碎,仿佛一片被暴雨打碎的蛛网,转瞬间坍塌。
女孩面色一黑,像溺水一般用力咳嗽了两声,脑袋向一边歪倒,好像彻底昏迷过去了。
但她皮肤上那层紫黑色的东西,确实在一点一点褪去。
“行……这就算救回来了。”发完功的林赛又变成那个温文尔雅的君子,方才的杀胚气息像是从未存在过似的,真叫一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离大脑完全恢复可能还要点儿时间,让她安心养着就好。等她醒了,多半会留下很严重的心理阴影,考虑到这个女孩子精神比较脆弱,受到这种程度的摧残会让她无比痛苦,醒了之后可能一句话都不会和你们说,就是抱着枕头大哭大闹。这种情况很正常,你们千万别觉得麻烦,因为你们不知道她在梦里都经历了些什么……尤其是你!”
他拍了拍纯位数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既然这是你的搭档,就像个男子汉那样振作起来,好好照顾她,明白没有?”
纯位数一个劲儿地点头,随后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怯怯地说道,“可……我觉得未来的精神一点儿也不脆弱啊,出征之前她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挠我头发呢。”
听了他的话,大雄难得露出一抹心照不宣的坏笑。
“傻小子……”林赛也伸出手,放在纯位数的脑袋上一顿乱抓,把他好端端的头发弄得像鸡窝一样乱,“这说明她很看重你啊,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一面展示给你看。她怕你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样子,从此就不再喜欢她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和她天天拌嘴了。你知道吗?她其实很怕死的,但她更怕你会死……在你们这种社会制度全面崩塌的世界,能有这么一个姑娘愿意陪你吵嘴是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小子,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纯位数的肩膀,上半身探过去,凑到他耳边轻轻说道,“但是呢……作为一个大男子汉,一直被女孩子欺负也不好。偶尔,我是说偶尔啊,她再想揪你的头发或者欺负你,或者跟你顶嘴的时候,你就该拿出男孩子的气场来震一震她,就像我刚才那样……”
堂堂一个文明领袖,竟然对纯位数这个幼稚的小孩挤眉弄眼,传出去真是贻笑大方,“但是这招不能常用,常用就吓不住她了。偶尔那么一次,吓吓她,只要吓住,之后她对你就会像驯服的猫咪一样乖了。想象一下那个场景吧。”
纯位数也是个心大的,竟然真的就开始想了……想到这个刺儿头一样的死对头乖乖“臣服”自己的那一天,这个豆丁大的小屁孩竟然还觉得美滋滋的,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然后他又被林赛拍了一巴掌。
“想什么呢?”林赛的神色有些古怪,“知不知道你现在才几岁,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这家伙完全忘了就是他让人家想的……
“行啦,林赛,别这么八婆,人家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美好感情非得让你插一手……”大雄使劲憋着笑,一边没好气地说道,“我们该走了。”
他转过身,扫视了一圈战场,对尚且清醒的02说道,“就是这样,我的这位朋友叫做林赛·加西亚,可能是稍稍有点儿脱线,但他的本事你们都看到了……有他在,那个什么VIRM完全不是威胁。”
“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请你尽可能将各座要塞都市的孩子们召集过来,把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告诉他们。不出意外的话……我想把你们都移到别的星球去,你睁开眼睛看看,这个地方实在是不能住人了……”大雄深深吸了口气,对这位怔怔出神的粉发少女说道,“02。爸爸们命令你出征的时候,也许诺过你什么东西吧?方便告诉我吗?”
02半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用蚊子叫般的音量说道,“他们说……只要能杀掉你,就让我变成人类。”
这个答案可谓是始料未及,大雄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愣了一会儿方才宽慰道,“没事,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以你们的立场来看这很正常……总之,等我们回来之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的,到时候你就不必再向谁乞求幸福了。
爸爸们能给你的,无非就是一碗饭中的几颗小米粒,是他们吃剩的、不要的东西。他们想用这么一点点幸福拴住你,让你们念着他们的好,然后心甘情愿地替他们去死……这完全是由信息不对称引起的,类似这样的事,从今往后都不会发生了。”
大雄以平淡的口吻说出这一番话,宛若一个强而有力的上帝兀自决定好了某一颗骰子的点数。
————
空无一物的黑色宇宙中,凭空多出两个人影。
早在进入太空之前,大雄就用【适应灯】将自己的身体照过一遍,避免真空环境对他造成太过强烈的伤害。这玩意儿的功效就是如此神奇,只要一兆,刀山火海也可去得。不管是液压足够将人体挤扁的深黑,还是6000摄氏度的太阳表面,亦或是像现在这样,处在没有氧气的完全真空,生命体都能够照常生存。这支神奇光线的时效为24小时,换句话说,在这24小时之内,大雄甚至可以不穿宇航服在太空里面仰泳,这种原理不明的高科技让一旁的林赛啧啧称奇。他声称哪怕是在宇联内部,也少有如此方便的探索道具。
大雄注意到林赛的脖子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项圈,似乎是在进入太空的那一刻,他的连体衣就呈现出一股淡金色的光芒,与挂在脖子上的小项圈交相呼应。一层淡淡的球形水膜罩在他的脑袋上,以独特的方式运送氧气。
他们没有乘坐物理意义上的飞船,而是用了一种相当有趣的手法:林赛施展出超远距离心灵传输,然后大雄借机搭着他的肩膀,两人直接从地球消失,传送到茫茫宇宙中。
没有空气,也没带着电波通讯装置,这两个神仙就用心电感应互相交流。
“这是什么?”
“维生项圈。”林赛指了指脖子上的那个小项圈,无声地笑道,“和你那黑科技没法儿比,但总归也算能用吧……这是麦加托比亚的军工产品。当突然进入人体无法适应的危险环境时,项圈机能开启,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相对稳定的密封环境能量防护罩,里面有将近75公斤的适用性气体(考虑到不是所有种族都呼吸氧气,所以每一种气体都准备了75公斤)。以人类为标准,75公斤差不多够你们呼吸100天。你要是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个。”
大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需要,“你确定心灵传输没有问题吗?VIRM的母星离地球可远着呢,我们没有坐标,仅仅靠你感应那两个间谍撤走时的跃迁路线‘余烬’来移动……会不会出问题?”
“放一百个心吧,大雄先生。”林赛耸了耸肩,笑道,“早在你出生之前,类似的事情我就做过不下一百次了……虽说‘心灵传输’并非我的主能力,但同样不可小觑。我的嗅觉可比‘空间钻探虫’要敏感的多,迄今为止,但凡是被我盯上的跃迁轨迹,就从来没出过错。”
仿佛是为了呼应林赛吹的牛,紫色的荧光从前方空间中显出来——一枚硕大的十字行星拦在二人路线,仿佛凭空落下一座无边无际的森林。
而大雄与林赛两人,就像两颗小小的火星,横在森林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