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从发间一直向下淌进领口,有些汗直接从额头滴落在苏晓放于额前的双手上,浸湿了衣领和袖口,身体出的汗隔着层层布料未曾显现出来,可苏晓却觉得闷得慌,身上开始发痒,所幸她还有难受的感觉,不然可真的撑不住了。
仪式结束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黄昏了,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已经没有办法感知外界了。不知什么时候,她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的绛色衣袍,那人的声音低沉,语气里似乎有心疼,可是苏晓已经无从辨别。只听到那人轻声说了一句:“结束了!”,便再也坚持不住地倒下了。
云珵适时蹲下身子接住了她,轻声说了句:“对不起!”只是苏晓也无从得知了。似乎每一次他的柔情,都发生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祭天礼法中确实有这么一项,执令人需跪满三个时辰,等待百官叩首完后方可起身,以示追随帝王革新的忠诚与决心。可这礼法对于没有习武的常人来说未免太过严苛,故而先前有例子,只是走走过场,或是在地上铺上一个蒲团,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谁愿意为难即将上任的大臣呢?
只是到了苏晓这,太皇太后却明确地告诉云珵,祭天过程一步也不能马虎,蒙混过关,毕竟,这是大云朝乃至整个天下都从未有过的事。
云珵看了看她的膝盖,紧抿了双唇,这膝盖,若是不好好调理,怕是后半生都不能站起来了。他在皇宫的药池,自己从没用过一次,这次可能又要带她过去了。
高公公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见皇上如此神色,恐怕对这姑娘是上了心,暂且不说是何种心思,皇帝对她的关切可算是明明白白,当即也不多言。
云珵叫了暗影将她带回皇宫药池,自己却还得留下亲自处理一切后事,以及准备接下来的宗祠祭拜,抽不得身。
苏晓在药池里泡了一整夜,半夜却发起了高烧。云珵请了宫中的太医就诊,可许久还未见退烧。云珵吩咐暗影去宫外将章束请过来,谁都知道天下第一神医章束是个怪人,也是个寄情山水的妙人,不愿意理会朝中官场的事。此次云珵派暗影去,说好听一点是请,其实就是绑过来。
可没想到那章束二话不说,就跟着暗影进宫了。苏晓被安置在议政阁的隔间里,房里有苏晓所需的一切物品。章束进来直接绕过屏风,直奔苏晓床边,甚至不理会旁边已经准备好的脉诊金丝。云珵微微皱眉,哪有大夫毫不避讳,直入女子闺房。只不过眼下情势紧张,云珵也没多说什么。
章束看着苏晓,面色惨白,头冒虚汗,心下一阵恼怒,对着昏迷的苏晓发火“你为何不听劝,还没当上女官便落得这个下场,以后你该如何照顾你自己?”
云珵在外听得清楚,不禁诧异,听这口气,苏晓与章束还有不错的交情娟,难怪他二话不说就答应进宫。
苏晓迷糊中听到章束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章束,你快别废话了,我的膝盖好疼啊,你快点想办法止痛啊!”苏晓的声音太过苍白暖诺,听在云珵耳朵里,竟然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他的脸色变得暗沉,嘴唇紧抿,自己却浑然不知。
“止痛的方子是有,但与宫中太医们的方子并无一样,重要的是你的高烧,必须得尽快将温度退下来。不过你放心,我近几年游历四方,自然有许多灵丹妙药,你不必担心!”
苏晓点点头,闭上了眼睛。屏风外的云珵脸色难看到了极致,这是在哄小孩子?
忙到快要天亮,苏晓的烧终于褪下了不少,后面只要悉心照料着就行。
“神医忙到现在,恐怕也累了,就先出宫休息吧。若是不放心,朕也可以让你在皇宫安排一个住所,有劳神医了!”
章束的火气似乎不小,“皇上说的对,在下确实是不放心,皇上日理万机怕是需要休息的,这儿有在下照料着就是了。”
“神医整夜待在一个女子的闺房里恐怕是不妥吧!”
章束回过头,与云珵对视,毫不怯场地质问:“皇上让她跪上整整三个时辰时,可有想过她是一个女子?”
云珵也怒了,从没有一个人敢这样跟他说话,这样义正言辞地质问责怪他,一时气氛变得紧张。苏晓轻轻咳了几声,打断了他们的争吵,“皇上,章束说的对,你不久后便要上早朝,应该去休息,这里有章束在,我也比较放心。”
苏晓躺着看不到外面,但从这满屋子凝结的气氛来看,他应该是生气的。苏晓想想,他是不是不应该当众给皇帝下逐客令?总得顾及一下帝王颜面吧。只是他该早朝是事实,章束在这比他更有用也是事实啊!
他像是怒气十足,又像是自嘲:“你说的没错,朕走便是!”
天亮时,苏晓被章束推至院外,今日的阳光很好,苏晓躺着,尽是享受。章束拿了一碗药过来,“该吃药了!”
苏晓下意识地皱眉抗拒,“能不能不喝,好苦啊!”
章束好脾气地说教:“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必须喝,我得亲眼看着。”
苏晓笑着撒娇:“要我喝药也行,我有一个条件?”
“是你喝还是我喝,凭什么我得答应你一个条件?”
“我不管,我是病患,我最大,好不好?”
章束无奈地妥协,“说吧!”
苏晓促狭地提议:“你喂我喝吧!”
章束端着药碗,坐在离苏晓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拿起勺子,轻轻吹着勺子中的药,温度适宜时便送入苏晓嘴中。药渍从苏晓嘴角留下时,章束细心地为她擦去,苏晓回眸一笑,“章束,谢谢你!”
朝堂上,众臣明显感觉到今日皇上的情绪不对劲,众人面面相觑,朝堂上一时鸦雀无声。高公公在一旁,看着皇上右手紧紧抓着龙椅扶手,脸色黑得厉害。今日朝臣所奏内容并无骇人听闻之处,为何皇上如此气愤?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轻声提醒:“陛下!”
云珵回过神来,竟是在朝堂上。他暗自恼怒,看来这几天真的是太疲累了,竟然在上朝的时候分神,想的竟是那些他从未想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