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彩奉命去求助的第一个人,便是隐居在寄傲轩里的新阳公主。
自然,公主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虹彩来寄傲轩之前,芷衣教了她一句儿歌。那是交流育儿经的时候新阳唱过的,她说只要她一唱这首儿歌,孩子马上不哭不闹。
芷衣当时跟她学了两遍,并且笑言,如果有一天,她们不能明着见面,就用这首儿歌做接头暗号。
没想到,这儿歌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别管虹彩唱得如何跑调,当她在寄傲轩外小声哼哼了几遍,便看见院门打开了雠。
随即,一只娇嫩白皙的小手伸了出来,在招唤她进门。
不疑有他,虹彩瞄了几眼周遭,确定没有人,这才快速闪进门去。
然而,当她看见抱着孕肚的公主时,不禁吓得掩住了嘴巴,——要不是这样,她一定会尖叫出声。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公主还是一眼便认出她是芷衣身边的人。
但没有当即发问,而是扯着虹彩,疾步进房。
屋内,虹彩依旧瞪眼捂嘴,担心眼前的公主不是人,是个冤死的鬼魂。
直到看见了地上的影子,这才稍微安心,即便如此,仍在心里安慰自己,大白天的,怎么会见鬼呢!
“芷衣怎么了?”新阳开口追问。
“公主,您怎么知道我们娘娘出事了?”虹彩傻兮兮地问出这么句话。
“别问这么多,你只管告诉我,她怎么了?”新阳继续追问,她知道,若非事出有因,芷衣是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藏在寄傲轩的。
虹彩不敢再耽搁,就把芷衣交代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新阳听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轻抚着,终于,抬头望着婢女。
“你回去告诉芷衣,就说新阳必定竭尽所能帮助她。”眼神儿和语气同样笃定。
虹彩感受到了新阳的沉重,遂,跪下,叩首,“奴婢替我家娘娘谢谢公主的大恩大德!”
即便她再愚钝也能够猜到公主是诈死,——要一个隐姓埋名躲躲藏藏又怀有身孕的女人做那些事,确实难度很大。
“别说了,赶紧回去。”新阳怕芷衣担心,催促道。
虹彩也惦记玉凉轩呢,赶紧起身离去。
芷衣的体力稍微恢复了一点,听了虹彩带回来的公主回复,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了解公主,那是个善良的姑娘,既然答应下来,就会竭尽所能去做到。
果然,一个时辰之后,两个从未见过的太监悄悄进了玉凉轩。
“辰王爷吩咐奴.才送东西来!”二人把各自提着的木桶和一个油布包安放在榻边,躬身说道。
芷衣先是一愣,随后淡然笑了,“请二位转告王爷,芷衣多谢王爷恩德。”
这就是新阳的用心所在,——她现在的力量根本做不到那些,只能求助于兄长安插在宫中的眼线,可她又希望芷衣知道真正帮她的人是辰王爷,遂,吩咐两个太监这么说。
太监们没有马上离开,显然,是留在这里等候差遣的。
“虹彩,赶紧把东西撒到我身上和榻上……”芷衣半坐着,虚弱地吩咐婢女。
婢女手脚麻利,揭开桶盖,皱着鼻子,拎起,把里面的东西在芷衣下半身浇了一些,剩下的都倒在了榻上和榻边的地毯上。
霎那间,满屋子浓郁的血腥味,令所有人都捂住了鼻子。
原来,太监们拎来的是两桶新鲜的动物血。
“好了,娘,您带着孩子,赶紧跟这两位离开。”芷衣恋恋不舍地抚摸着孩子的小脸,对廖婆婆说道。
刚生下来就得面临短暂的分别,那得是多么蚀骨的不舍。
廖婆婆凝重地点头,她知道这意味着芷衣对她是万分的信任。
一个初识的老婆子,既认作义母,又将新生的麟儿诚心相托,这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魄力。
“闺女,记得娘的话,我会拼尽老命确保孩子无虞。”说罢,廖婆婆弯腰用小棉被把孩子包好,抱在怀中。
芷衣含泪看着,无语凝咽。
廖婆婆走了两步,停下,“闺女,给孩子取个乳名儿吧!”
芷衣听着外面呜咽的风声,惨然一笑,“冬儿。就叫他冬儿吧!”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但愿这个名叫冬儿的孩子,永远拥有春天。
“好,冬儿,姥姥先带你走,咱们在外面等你娘亲。”廖婆婆低头亲了一下孩子头上的棉被,又看了芷衣一眼,便跟着两个太监离开了。
他们走后,芷衣不敢怠慢,收拾心情,反复交代虹彩一些事情。
这姑娘虽然跟她是一条心的,但架不住暴君的气场逼迫,一旦露了馅儿,整件事情就无法收拾了。
虹彩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以后要说的话,念到最后,连她自己都相
信自己说的是真的了。
芷衣这才放心。
然后,让虹彩打开了太监们拿来的油布包。
婢女一层层打开,到最后一层,更加浓烈的腥味差点让她作呕。
当纸包里的东西最终呈现在面前时,她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芷衣由着她呕了一阵儿,直到渐渐平复,这才开始说话。
“这是什么?”平静地问道。
虹彩摇摇头,“不……不知道……”
她不敢去看纸包里的东西,觉得透着一股子诡异。
“这就是我生下来的‘死胎’。”依然平静。
油纸里包着的,是一只被活活剥皮的无尾野猫,看起来像极了胎儿的形状。
芷衣的这个想法,灵感来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反正这个时代没有血型检验,没有dna检测,不会有人看得出真相。
虹彩有点发懵,直勾勾地看着芷衣,“什么?娘娘您说什么?这……”
“你要是想跟我一起平安顺利地走出这皇宫,就得把它看作是我早夭的孩子。”继续用“出宫”来“诱.导”婢女。
很显然,虹彩很重视“出宫”这件事,她一点点克服住恐惧,望向油纸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过了一会,芷衣再度问道。
“回娘娘,这是您刚刚诞下的小皇子……”嘴唇颤抖着,却说得很完整。
“很好!”芷衣缓缓地舒气,“再看一会,心里默念十遍这句话。”
本来她想让婢女说上五十遍的,可转念一想,或许虹彩连五十个数都不会查,索性改成了十遍。
婢女“自我暗示”的时候,芷衣不免担心起廖婆婆和孩子来,也不知道她们能否顺利出宫去。
阵痛时,她就盘算着,如果孩子能够顺利生下来,就托公主帮忙,让虹彩抱着孩子先出宫,她自己稍后再想办法出去。
没料到善良的廖婆婆竟自告奋勇,愿意相依相随,帮她照顾孩子。
这事儿若是换做旁人,一定会觉得突兀以至于疑心老妇人的用意。
芷衣却不那么想,她相信直觉,相信第一眼看见一个人时的感觉。
她从廖婆婆的眼睛里看见了慈爱,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索性认作义母,也算危难之时的一种洒脱。
如此也好,留下虹彩帮她做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虽然以这丫头平素的表现来看,也不是十分稳妥,可眼下只能全仰仗她了。
“好了,现在有个最为重要的事儿要交代给你!”芷衣以前所未有的庄重神态看着虹彩,希望能够令对方感觉到此事的严峻性。
虹彩有些紧张,咽了一口空气,“娘娘只管吩咐。”
“你先把梳妆台上的首饰盒拿过来。”
婢女赶紧过去,把首饰盒抱到了榻上。
芷衣打开盒盖,从里面的夹层内拿出两个纸包,把红色的递给了婢女,黑色的则捏在了自己掌心。
“虹彩,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千万千万要记牢了。”扯着虹彩的手,让她坐在榻边相对干净的地方。
“娘娘只管吩咐。”婢女以从未有过的凝重眼神看着主子,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芷衣晃了晃手里的黑色纸包,“一会,我会服下这毒药……”
虹彩马上打断了她,“娘娘,您不能死啊……”
芷衣扯了扯她的手,“别紧张,听我说!”
“好,不紧张,不紧张……”意识到自己抢了主子的话,婢女克制住了说话的念头。
“稍后,我会服下毒药,很快就会呈现出死亡的状态。你记住了了,如果有人来,就把之前我教给你的话都说出来,还有关于这个油纸包的说法,一并说出来。接下来,宫里会安排我的出殡仪式。别的你什么都不要管,千万记住,在出殡起灵前一个时辰,把你手里的解药给我喂下去。”顿了顿,凝视婢女的眼睛,“这解药万万不能丢了,如果我没能及时服下,就是真的死了!到时候,你这辈子都出不了宫门!”
前面是硬***代,最后一句话是加深印象,希望婢女能够明白任务的重要性。
虹彩好一会才点头,“娘娘放心,只要奴婢还活着,就一定能够把这件事顺利做好。”
又一个拿命担保的。
现代血气方刚的男人们常说,自己和某某某是“过命的弟兄”,那是带有夸张意味的说法,不过是为了渲染两人之间的要好情谊。
而芷衣和虹彩、新阳甚至还有廖婆婆,才是真正的“过命之交”,不管她们各自的目的是什么,能够豁出性命相帮,自是让人心生敬意的。
芷衣信得着虹彩的话,她能够体会到,宫外的自由生活对于婢女来说是多么向往的一件事情。
“既如此,我就能安心地‘死’了!”
把
黑纸包里的粉末悉数吞下,身心疲惫的女子便安静地躺在了榻上。
虹彩过一会就来摸一下主子的脉搏,看是否还跳动。
起初,芷衣会出声表明自己还活着。
往复几遍之后,干脆不再说话,等着“死神”的降临。
假死药跟真的毒药就是不同,它只是让人一点点进到弥留状态、咽下最后一口气,而不会有翻江倒海的疼痛。
芷衣是在睡梦中“死去”的,她实在太累了。
当虹彩发现主子“死了”之后,恐惧感瞬间将她包围。
“哇”一声儿,她开始恸哭起来,毫不掺假地哭泣。
哭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身体里多余的水分几乎都要流光了,她才止住了哭泣,眼睛却已肿得几乎快睁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大太监来了。
还没等她把台词熟练地说出来,大太监又惶然跑掉了。
随后,皇上急匆匆赶来。
这次,她得以把主子教给她的话完完整整地复述一遍,虽然中间被皇上发问打断,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错,且毫无遗漏。
只不过,当皇上抱着女子伤心欲绝得吐了血的时候,虹彩心里腾起了内疚感。
然,一想到可以出宫去自在地生活,她便遏止住了任何可能破坏计划的想法。
之后,灵堂在宫里整整设了三天之久,这跟筱妃过世第二日就下葬截然不同。
更加明显的对比是,皇上下旨,追封禾妃为皇后,葬入皇陵。
这三天里,虹彩一步都不敢离开灵堂,她得看着主子的“尸身”,不能出半点差错。
令她意外的是,吐血之后,皇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甚至连灵堂都没有来过。
虹彩有点不满,难道皇上的爱仅限于几道圣旨吗?
不过这样也好,她担心皇上对娘娘若真的是鹣鲽情深,动不动就开棺看一看什么的,可能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呢!
终于熬到了第三天出殡。
在起灵之前一个时辰,眼睛通红、眼圈黢黑的虹彩趁人不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偷偷打开棺椁,把那包当性命一样保管的药粉喂到了主子的嘴巴里。
不敢多加观察,她费力地阖上了棺盖,还很细心地留了一道缝隙,给苏醒后的主子喘气用。
按照计划,她要随同去皇陵,且一直留在那里为主子守陵三年。
然而,在皇陵附近的山隘口,送葬队伍却不得不停下来。
原来,很多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挡住了去路。
遂,所有人都跑到前方去清理落石。
虹彩独自站在灵柩旁,心神不宁地等待着。
主子并未说怎么从棺材里逃走,她也不敢擅自做主,何况,她能打开木质的棺盖,却拿外面新套上的那层石头椁室没有办法。别说推开,想撼个分毫都不可能。
就在虹彩焦急不安的时候,蓦地,几个身形矫健的人仿若天将,出现在她周围。
其中一个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捂住了她的嘴巴。
另外几个齐心协力掀开石质椁室的盖子,又打开里面的棺盖,扶出了竟然已经能自行行走的芷衣。
然后,那几个人把扛来的一个穿着华服的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安放进了棺椁,又齐力阖上了沉重的石椁盖子。
“带上她,自己人。”芷衣对其中一个人轻声说道。
遂,虹彩便被一起带离。
稍后,清理完落石的人回来继续护灵,送葬队伍照常行进。
而芷衣他们,已经步行到不远处的小路,坐上马车,风驰电掣地赶往另外一个方向。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停在了信城南郊外的小树林旁。
天还很冷,但是阳光不错,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芷衣下了马车,却被皑皑白雪反射的阳光弄得睁不开眼睛。
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她面前遮住了光芒,她才得以睁开眸子。
然,还没等看清对方的样子,一件暖裘已经把她裹了起来,瞬间,暖意融融。
她抬头看去,不出所料,是辰王爷。
“谢王爷搭救之恩。”福了福身子,是真心诚意的道谢。
龙占辰没有客套,而是叹息一声,“让你受苦了。跟我走吧!”
---题外话---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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