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张原本看上去年轻的脸也变得老成了许多，仿佛一下老了十数岁，夜七也终是轻咳了一声，睁开了眼来。
“夜七。”阮灵儿唤了他一声，便是慌忙走上了前，只是看着夜七的模样，却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
她何曾见过这个样子的夜七，在她的记忆力，夜七是那么地自负于他的美貌，她还记得他们第一次在那个不知名的小镇上相遇的时候。
那时候的小鱼儿连话都说不太全，那时候的她刚刚到这个时空，连飞升术都生疏得很，飞也飞不快，和只会用龙渊剑吓唬人却没有真实功力的匡扬一起赶着路，就这样撞上了她在这个时空原本最大的仇人，阮薇和林丰。
她就记得那时候，夜七就是突然闯进她的世界里来，记得那时候的他，那样有着一眼误终生的魅力。菱角分明的鹅蛋脸，每一样都精雕细琢出来得五官，眉目如画，唇色如樱，肤色更是白皙透嫩地让女人都嫉妒几分。
阮灵儿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候的他，那般邪魅睥睨万物的自信，斜勾着一边嘴角便是对阮薇说道：“我不叫小贼，有名有姓，叶麒。叶呢，是你红叶黄花容迟暮的叶，麒呢，是我万般芳华麒麟羡的麒。”
那样的话，她还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他总是喜欢自负得摸着自己的青丝，眨着眼睛逗着小鱼儿玩。
可如今，那一头青丝却已经苍白，那张邪魅的脸上，却变得有些老成。阮灵儿只瞧着他，便觉得心里极其地难受。
三年了，谁又曾想到，这一晃，就这么三年过去了。她和匡扬，和夜七也认识三年了。
那时候刚认识的他们，都那么地青涩，可是如今不过三年的时间，一切却变化得让她一下子都难以接受。当年木讷不已的匡扬，如今成了要周旋朝野的楚国皇帝，不能再亲昵地陪着她练剑带着小鱼儿闹，一身龙袍将他所有的青涩之气全都掩盖了去。
而夜七，更是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一转眼间，变成了传说里头的那个魔尊，变成了一个阮灵儿那么害怕的身份。如今，却又为了小鱼儿亲手葬送他的不灭之身。
时间，在他们身上改变了太多东西了，阮灵儿只想着，都觉得眼眶红肿得让她难受不已。
如果可以，她多么想，多么想就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回到他们刚相识的时候，回到他们在城郊三个人闹着，夜七笑着问小鱼儿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让叔叔抱抱。
如果可以重来，阮灵儿一定会乖乖地把小鱼儿放进夜七怀里，让他好生地好好抱抱小鱼儿。
可是，哪里会有那么多的如果。
时间就是这样，无论你怎么挽留怎么后悔，它却还是一点都不留情不给情面地流逝下去，从来不给重来的机会。阮灵儿看着眼前一头白发的夜七，更是一点改变的能力都没有。
“夜七……对不起。”
夜七却似乎并不想阮灵儿靠近，只是扶着小鱼儿交到了阮灵儿怀里，视线还停留在小鱼儿身上，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小鱼儿的额头，声线变得有些低沉，“灵儿，我说过，你从来都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心甘情愿的。”
他说着，掌心停留在小鱼儿的小脸上，又接着说道：“灵儿，我不想让小鱼儿看见我这个样子，我不等他醒过来了。如果、如果小鱼儿还记得我的话，就给他讲讲我的故事吧，记得多讲讲我们在迷境和妖界的事，让他记得有个很厉害很厉害的叶麒叔叔就够了。千万不要告诉他，我变成了这样，让他记得叶叔叔有多么的风华正茂，不然、我真的会怪你的。”
夜七说着，自顾自地笑了一声，便是撑了撑床，缓了几分力气站了起来。阮灵儿也急着抱了小鱼儿站起来，“你要去哪？”
“自然是离开了。”夜七笑了一分，“我现在功力全失，留在这儿也没有什么必要，至于去哪，还没有想好，不过天大地大，总有能去的地方。从前的我一心只想着恢复功力复仇，活了这么些年都没有好好地看过这六界。如今，才终于是有机会了。”
夜七说着，又从腰间取下了铃铛来，放在了阮灵儿的掌心里，“这是阴阳铃，是我送给小鱼儿的礼物，他若是真的可以练成至尊元神仙魔两气同修，想来阴阳铃可以帮到他，这里头，还有他的老朋友呢。”
“好了灵儿，我走了。”夜七说到这，眉眼也是弯了起来，视线转了转，又看了一旁的墨无月一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收回了视线来，沉沉的声音最后又落了地来，“别忘了我灵儿，只要你还记得我，那我做的一切，都足够了。”
“夜七……”
如今的阮灵儿，嘴唇张了张，却终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的身形动了动，却也没有一点力气去拦住夜七，只看着他慢慢地离开了房间，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她会记得他的，她绝对、绝对不会忘了他，那个仙界资质惊人的仙宫弟子，那个魔妖两界妖魔生怵的魔尊，那个为了心爱的女人，可以一月时间修成不灭之身引起仙魔大战，甚至差点打开蛮荒境大门的人，那个邪魅无比，心思细腻聪慧无人能比的夜七。
那个、对她好的可以放弃一切，为了小鱼儿可以不顾自己的夜七。
她绝对不会忘了他的。
阮灵儿想着，又是看了一眼一旁的墨无月，终于是忍不住地吸了吸鼻子，声音之中还带着几分哭腔，“无月，夜七他……”
墨无月的神色也是有些难看，许久，才从夜七远去的方向收回了视线来，“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他，我们这些仙宫灵宫的弟子，从修炼开始就有太多太多的责任，也有太多的无奈，可是只有他，能够一直照着自己的心去走，只有他可以做到。如今，他也不过是随心而为罢了，他比太多人、比我，都更有胆量。”
后头的话，墨无月没有说出来，可是他想，如果、如果没有当初玉卿的事情，大概夜七，会是六界之中，最让人羡慕的游仙了吧。
“咳……”
阮灵儿还想再说什么，怀里的小鱼儿却是微微地动了动，一声轻咳从他喉间响了起来，他睫毛动了动，便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来，打乱了房间里十分低沉的气氛。
“小鱼儿。”阮灵儿看着醒过来的小鱼儿，眸子便是亮了起来，立马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你醒了？”
“娘亲。”小鱼儿软糯糯地喊了一声，声音奶声奶气地格外缠人，“唔，我睡得好累啊娘亲。”
“没事了小鱼儿，你醒了就好了。”
阮灵儿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小鱼儿却是歪了歪脑袋，大眼睛眨了眨只定睛看着阮灵儿手上的阴阳铃，忽得，又抬起了脑袋，环视了一下房间，最后落在了阮灵儿身上，“娘亲，是叶麒叔叔的铃铛……”
是叶麒叔叔的铃铛……
小鱼儿的一句话说出口，阮灵儿再也控制不住鼻头的酸痛，泪水也在眼眶打了个转，刚刚夜七满头白发的样子，还清楚地留在他脑海里。
若是、若是他能够听到小鱼儿的这句话，一定会很开心的吧，小鱼儿一直就没有忘记他，只是他终究不肯等小鱼儿醒过来，不肯让小鱼儿看见他白发苍苍的样子。
阮灵儿想着，也伸出手去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一席话到了喉咙边却也有些说不出口，只是淡了淡神色，才道：“嗯，是叶麒叔叔留下来的，他来看你了。”
“叔叔呢？”小鱼儿听着，眉眼一下子跃上了笑意来，“我都好久没有看见叶麒叔叔了，都有点想他了呢，他人呢？”
“他走了。”阮灵儿抿着唇，努力平复自己话语里头的激动，“叔叔还有事情，等不及你醒过来了，只送了这个铃铛给你当礼物。”
“怎么走得那么快。”小鱼儿撅起了嘴唇，脸上明摆着写着不乐意，“我好想见叔叔一面啊，为什么不等小鱼儿醒过来呢。”
“因为叶麒叔叔还有他的事情要做。”一旁一直沉默着的墨无月也是走了上前来，坐到了小鱼儿的身边，安慰他道，一直以来很少的温柔也流露了出来，“叶叔叔也很想你，只不过他的事情很紧急所以等不了，才留了这个铃铛给你当礼物，小鱼儿一定要好好保存。”
墨无月沉沉的音色有一种让人很容易平静下来的安定，小鱼儿听着，也终于是松了眉头，乖乖地点了点头，从阮灵儿手上拿起铃铛，好生地挂在了自己腰间，“好，那小鱼儿一定会好好保存的，等叶麒叔叔什么时候有时间了再来看我。”
“嗯。”阮灵儿陪着应了一声，又是看了小鱼儿一眼，才是试探着接着问道，“小鱼儿，你还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