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火突然熄灭了。
以为自己要烧死的时迁猛地喘了口气。
喉咙被呛得火辣辣地疼。
她扶着墙站起来,焦急地朝阙的方向看。
朝阙把毕方鸟倒吊着,脚踩在它细细的脖子上,空出来的一只手对着半空画着什么。
不知是符咒还是阵法。
刚刚收拾完毕方鸟的朝阙仍旧像一柄还未归鞘的剑。
他立在半空中,头发吹得有些凌乱,浑身散发着冷清孤傲的气质。
甚至连周遭流动的空气都清冷起来。
朝阙留意到时迁的注视。
他转过头,对她轻轻笑了一下。
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只有个侧脸。
时迁却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夏天池塘里荷叶托起的花骨朵。
风一拂过,所有的荷花,都在一瞬间绽放。
把毕方鸟送回妖界后,朝阙将邱成的身体抗到肩膀上,脚尖虚空一踩,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回到教室。
他把邱成扔回他的座位上,又把空调柜附近的几个人也一一摆到他们自个的位置上,然后拍了拍手,一副大功告成的模样。
紧接着,时迁的视野里像涌进了一大片乳色的雾气,等回过神时,教室里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有人在背书,有人在埋头写练习题,更多的在互相说着话,讨论着明星绯闻,游戏八卦。
吵吵闹闹的。
而之前事故的几个人,都趴在桌子上,与趁课间补眠的同学,没有两样。
“他们……都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时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朝阙。
“唔。”朝阙拉开完好如初的椅子,刚坐上去,背就塌陷下来。
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应了一句,“差不多吧。”
“刚刚邱成肚子里的……”
“是毕方鸟,就一种火气非常大的妖怪,肉挺香的。”
“……”
“它最喜欢附身十七八岁阳气足的少年,被它附身的人,成天有发泄不完的精力,也怕热。”朝阙想了一下,补充道,“哦,还臭,不过普通人闻不到毕方的味道,都以为是男生的汗臭味吧。”
“那鸟,你把怎么了?”
该不会是,杀掉了吧……
“能怎么,丢回妖界了呗。”朝阙嘟囔了一句,“谁让它不安好心。”
“那你……不要回妖界吗?”时迁问。
“我就是专门负责处理那些跑到人界的妖怪的。”
“处理?”这个词,别有深意。
“乖一点的话,就扔回去;不乖的话……”朝阙刻意停顿了一下。
时迁老老实实地接过他的话,“不乖的话,会怎样?”
“就杀掉。”
时迁打了个哆嗦,细声细语地问他,“那……人类呢?”
朝阙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时迁低头,也沉默,旁边坐着一只时不时会大开杀戒的妖怪……
眼前是黑洞洞的桌斗,里面还放着朝阙之前给她的。
不对啊,他针对的是做坏事的妖怪,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伤害过人类。
就是邱成,也不过是吓唬他一下,还是为了她。
他还给她买吃的。
时迁甚至怀疑,自己大姨妈,也是对方帮忙,才不痛的……
那条放在自己腰腹的尾巴,怎么想怎么可疑。
时迁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最后变成红色,像染了上好的胭脂。
人家对她这么好,她还要怀疑他,真的,太不应该了。
“对……对不起。”时迁小声道歉。
“?”
“明明是你帮了我,我还一直,一直防备你。”时迁更内疚了,“还给我买吃的。”
朝阙不介意地摆摆手,“别废话,赶紧吃掉。里面还有什么叫做巧克力的玩意儿,说是人类吃完了,就不会胡思乱想了,你快吃。”
明明是心情变好。
吃巧克力,心情会变好的。
时迁拨开锡箔纸,咬了口巧克力。
入口即化的香浓巧克力在味蕾缠绵,时迁的心情也真的在慢慢变好。
面对朝阙,她胆子似乎大了点,“我才没有胡思乱想。”
“昂?”
“我这是合理的猜测。”
“???”
“关于你的合理猜测啊。”时迁眉眼弯弯地,对朝阙抿嘴一笑。
“关于我?”
朝阙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眼,“都猜什么了?”
时迁:“……”
别,别靠那么近啊!
朝阙的手有些烫,不知是不是之前抓了毕方鸟的缘故。
他黝黑的眼睛望着她,明明是很简单干净的眼神。
时迁却忍不住撇开脸。
只觉得被他指尖的温度,从下巴一直向四周蔓延,到脸上,到脖子上。
这不,说话都不利索了。
“就……就……你为什么要帮我什么的……”
“还不是看你傻!”朝阙瞪她,“你看你都被欺负成那样了,事后还在关心其他人的死活,那鸟啊,还有那小子,那伙欺负你的人。”
“我……我才不傻,我就……我以为只是同学……”
换言之,不知道邱成肚子里有只妖怪。
“只是邱成他们的话,我……”时迁说着,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如果是邱成他们,她遇到这种事,要么告诉老师家长,要么自己扛。
身为一个学生,没有更多的选择。
“放心,我在的话,没人能欺负你。”朝阙淡定地收回手,又趴了回去,他打了个呵欠,嘟囔道,“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
时迁心尖一颤。
“其实吧,也不全是毕方鸟的责任,毕方鸟还没有蛊惑人心的本事,最多刺激一下宿主,勾起他心中的坏念头,让他把心中的**放大,让想法成为现实。”
“……你的意思,是邱成心里确实想欺负我,才……”
“昂,所以我不帮你教训他了吗。”朝阙示意了一下邱成的位置。
时迁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邱成连人带桌椅一起摔倒到地上,整个人还忍不住嚎叫了一声。
“他……他怎么了?”
“能怎么,就做了个噩梦了呗。”朝阙说完,打了个呵欠。
时迁见他一副困极了的模样,也不好意思再打扰他。
上课铃打响,英语老师走进教室,笑吟吟地望着班上的学生,“上课前,咱例行公事,听写单词。”
同学们哀嚎着,虽说早应该习以为常,每次临到这个时候,教室里总要弄出点动静来。
“我没本子了,谁撕张纸给我。”
“拿去拿去。”
“我本子也没带,分我一张。”
“……”
还有人拼着最后一秒钟还在抱佛脚,直到英语老师发号施令让把书都收起来,才恋恋不舍地把书盖上。
“第一个,黄昏。”
“啊,老师等一下等一下!”
“我笔还没有打开!”
英语老师仍旧笑眯眯地,不为所动,继续朗声念道:“第二个,词组,冷静下来。”
听写用了不到十分钟,时迁检查完一遍单词,确定无误后,合上本子,递给前桌的林书宜。
林书宜是英语课代表,接过她的本子,与自己的本子一起传给她前面的同学。
然后她站起来,走到教室前面,开始收每个小组的听写本。
时迁有看到前面有个男生翻开了后面传来的一本听写本,飞快地抄了几个单词在自己的听写纸上,被前面的人催促时,嘴里不断念叨着“马上马上”。
抄的本子,恰好是放在最上面,时迁的本子。
朝阙还在睡觉。
他的前桌,舒晴,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后还坐了一个人,把自己的本子传给前面的人后,就转过身,找时迁说话。
“你以前认识赵梓杉吗?”舒晴盯着时迁的眼睛,很严肃地问她。
时迁摇摇头,同时她心里沉了一下,难道,她还记得之前的事情?
“好吧,应该是我魔怔了。”舒晴揉了揉脑袋,腮帮子鼓起来,慢慢坐正身子。
时迁略略吐了口气。
“我跟你讲,赵梓杉是我男朋友,你不许喜欢他。”气吐到一半,舒晴又转过来,飞快地说了一句,“我梦到你们两个拉手了,我知道是假的,也希望一直是假的。”
时迁:“……”
她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她想,如果舒晴能看到她旁边趴桌上睡的人模样,肯定不会有这种顾虑。
时迁从桌斗里又拿出一罐酸奶,她咬着吸管,甜滋滋地想。
他把所有人的记忆都消除了,但她还记得。
是不是说明,她是特别的存在。
至少,现在。
只有她。
能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