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动作都有一瞬间的迟滞，叶灵涵更是被这陡然生出的变故吓得不知道应该怎样化解这份尴尬。
青年的额头很凉，和温热的唇有相当明显的对比，叶灵涵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又觉得不合适，就在她退开的那一瞬间，叶孤城也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些，“……咳……抱歉。”
两个人何曾有靠得这么近的时候，方才不小心亲上额头的时候因为没有眼神接触还好些，现在视线一交流，立刻更加尴尬。
好一会儿后叶灵涵才摆摆手，“没事你长得比较好看，亲你一下吃亏的又不是我。”
说完这话她便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门外，门外确实有人，而且和她猜得没错，还是个和叶孤城有点关系的女人。
她看上去年纪不大，但也绝对算不上年轻，眉画得相当精致，一双眼睛大而明亮，肤泽白皙，右眼角下的一颗泪痣更是画龙点睛一般，添了不少的缱绻风情。
漂亮，是那种女人之间自己比较都会忍不住去赞叹的漂亮。
叶灵涵直起身来打量她的时候眼神露骨，根本没打算掩饰什么，好一会儿后才转向叶孤城，眼神里的意味再明白不过。
“师弟你不介绍一下？”
“……”
就知道大概只有这个反应，叶灵涵换上一副笑脸重新看向那个穿着淡紫色纱衣的漂亮女人，“白云城可真是个好地方啊，养出的人这般美。”
对方却像是受宠若惊了一般，颇为惶恐地垂下了头，“城主难得在午时前回府，故而饭菜有所延误，还望城主与……这位姑娘不要见怪。”
“无妨，你下去吧。”叶孤城脸上的表情始终冷淡得很，仿佛眼前的人和他并无关系。
美人离开后叶灵涵才稍微自在了一点，但她同时也以为自己是猜错了，脑海中准备好很久的揶揄的话都没个机会倒出口，有些郁闷。
说是有所延误，事实上还没坐热凳子，精致的菜肴就差不多都上了过来。
叶孤城在这点上向来不挑剔，厨房估计也是揣摩了他对叶灵涵的态度才这么大胆。
底下的人怎么猜测她根本没考虑过，只知道城主府的东西比自己住的别院要好吃得多，尤其是有人一起吃饭没那么闷。
名动天下的白云城主连吃饭的动作都好像要比别人更端着点，在她看来已经脱离了好看的范围甚至称得上别扭。
对比之下，她的吃相虽然也不差，却总显得有哪里不太对。
“师弟你平时除了练剑都没事干的吗？”
“自然是练剑最为要紧。”
“可你不是已经天下第一了吗？”她咬着一块相当鲜嫩的鱼肉，眼神疑惑，“刚才听那个美人说你平时中午都不回来吃饭？这也太夸张了吧……”
天地良心她这两句话说得完全发自肺腑，昔年在藏剑山庄她被叶晖罚练不好不准吃饭的情况多得简直数不清，到后来连叶祁偷偷给她馒头她都能毫无出息地接过去吃，怎可能理解叶孤城这种练剑最为要紧甚至能不吃午饭的行为。
“麻烦。”
“等你哪天像我以前那样因为练不好剑不能吃饭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她这话实属无心，却让叶孤城的筷子在半空停滞了那么一瞬间，指尖用的力都好像大了几分，不过瞬间恢复如常。
完全没注意这个细节的叶灵涵挑挑拣拣吃得相当开心，还时不时来一句师弟你也快吃啊，好像她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先前那个美人又端着两碗银耳莲子羹过来，纵使裙裾飘扬看上去弱柳扶风得很，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又是无比熟练。
“我炖了银耳莲子羹，尚记城主喜欢这个，便端来让城主试试，姑娘若不嫌弃，也可以尝尝。”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给面子好像有点不识抬举，她也没顾叶孤城的反应，道了声谢就端起一碗莲子羹喝了一口。
这些精巧的食物需要花的力气自然相当多，稍微出了点差错口感都好不到哪里去，而叶灵涵活了这么多年，确实还没喝过这样细滑润口清香扑鼻的银耳莲子羹，顿时大呼好吃。
“师弟你这日子过得可真不错啊，有钱有地盘，还有美人给你做饭吃……”
叶孤城默默地将自己面前那一碗也推了过去。
这么做的时候他脸上仍然是那副无谓又无求的表情，见她睁大了眼睛好像不敢相信才开的口，“你喜欢便喝。”
“师弟你真是个好人！”
纱衣美人见到这一幕也微微一笑，“姑娘就住在隔壁别院吧，若是喜欢，我明日再做了差人给你送去。”
“诶诶诶真的可以吗美人！”
“姑娘既是城主的朋友，自然没什么不可以。”
客气而疏离的微笑虽然好看，但总是让人难以心生亲近之感，叶灵涵吐了吐舌头，“太麻烦你啦。”
“没关系，我明日再差人给姑娘送去吧。”她又弯了弯嘴角，微微躬身，“我先告退了。”
要说这美人对叶孤城的态度确实非常恭敬，但是从她那自称来看，似乎两个人之间并不算主仆关系，也不是她最开始以为的，是叶孤城的侍妾或者妻子。
“哎师弟，这美人到底是谁呀？看她的模样……不像是婢女啊。”
叶孤城摇了摇头，“并非婢女。”
“那她还对你这么恭敬？侍婢都未必能帮你考虑得这般周全吧？”
她这一问确实是直中红心，让叶孤城猝不及防。
还剩下半碗的莲子羹散尽了最后一丝热气，彻底凉了下来，她用白玉勺子搅了一下之后再无吃的兴致，兴致缺缺地将它推到了一边，“还是说，她喜欢你？”
其实傻子都看得出来是这么回事，但是像她这样直接不怕死地问出来的也确实少。
这次叶孤城抿了抿唇，没否认也没承认，表情有点意味不明，看得她惊心动魄的，不知道脑补了什么虐恋情深的话本故事。
吃过饭后她本想回隔壁睡个午觉，叶孤城却忽然提出了再切磋一场的要求。
叶灵涵知道上午那一场对他的影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心里的谨慎比上午要多上许多。
城主府后院的空地很大，栽种了不少的花草树木，此时正值初夏，洒下来的阳光里好像也带了花草的香味。
院落中间有个不小的池塘，还没长开的荷叶三三两两地浮在水面上，尚未有什么书中描述的风姿，只有和午后的天色一样令人昏昏欲睡的慵懒味道。
景致再好，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去欣赏。
叶灵涵仍然不急着切成重剑，卡准了时机用连续的九溪弥烟，趁着对方分辨不清的手换了面向，再一个蹑云逐月，手中的剑已经在这个过程里换完，鹤归孤山砸得果断无比。
她有自信叶孤城一时之间逼不出自己所有的招数才这么肆无忌惮，连醉月都懒得用，躲去对方强行突破的剑势之后立刻迎风回浪站稳然后夕照雷峰。
叶孤城的反应也不慢，她能躲得开的他也一样。
差就差在他根本没想到她这一招刚结束就会立刻反身，也不知道她是把藏剑弟子习惯用的战斗技巧完全反着来，鹤归结束后才出峰插云景。
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距离被立刻被拉开，等他稳住身形，眼前的人已经溜得不知踪影。
“行了再这么下去我早晚打不过你，让我再骄傲个几天呗。”重剑就抵在他身后，叶灵涵的语气却是轻飘飘的，“你只是没见过我的招数，但我的招数你没见过的还有很多呢。”
真的交手之后她才清楚陆小凤当时那般有自信是为何，这里的剑客，饶是叶孤城这样的水准，也不一定能有跟得上她变化的应变能力。
藏剑武学着实是……占尽了优势。
两人打斗的时候剑气横生，估计还是划伤了不少草木，叶孤城多年未尝有过这样的经历，现在抿着唇不知在思考什么。
“城主？”
“嗯？”
“城中有客来访，先前见您与这位姑娘在切磋，故而没有上前打扰。”
最后两句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搞不清状况的叶灵涵自作聪明地炸了眨眼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随后开口道：“师弟你先过去看看是谁？另外美人你直接喊我叶灵涵就行啦。”
叶孤城的表情变化她没来得及收进眼底对方就已经直接转身离开。
那个过来通报的姑娘却还是站在原处，眉宇之间似有落寞生根，就连笑意都没有先前明艳。
“还没请教美人你叫什么呢？对了你是师……这城主府里的……？”
“叶姑娘不用这般和我客气，叫我十七就好。”
“十七？挺好记的。”
至于没有被回答的那个问题，想来答案也不重要了，从这美人对自己的态度来看，她要不是喜欢叶孤城叶灵涵绝对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