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下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偶然,但这个世界终归还是机械的,因为有机械的规则横在一切之上。一旦种下了因,在毫无差错的规则的推动下,也必定会结下果,只是这样的果被众多不可预知的偶然敲打,也许最终还是会面目全非。
孤注一掷来到过去的黑袍人其实已经改变了历史走向,只是他没有机会见到而已。
救下麟犰,成就了犰扶,成就了白鬼之苍。而将自己的灵魂赠与罂粟,却让她成为了青鬼的猎物,以致被剥离了灵魂,重铸荒噬。然而,即便他不这么做,罂粟还是会被势不可挡的千氏风渊杀死。
如今被囚禁在荒噬剑中,而且剑身又被强行立下契约,罂粟已经逃无可逃,而且原本的意识也在慢慢被磨灭,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抑制的狂躁和嗜血。青鬼仅剩的右臂强有力地挥扫着荒噬剑,荒噬剑霸道诡异的吞噬能力有着碎裂苍穹的威能,而爵勘却是毫不畏惧,甚至越战越勇,嘴角还露出久违的真诚的笑意。
战斗,这才是真正的战斗,这才是爵勘一直希望的战斗。他甚至为荒噬剑破开了他的龙甲而感到兴奋,抹了抹胸口那道浅浅的伤口,金黄的鲜血似乎在爵勘的眼中燃起了火焰,那是兴奋的火焰,嗜战的火焰。
爵勘仰天大吼一声,身形骤增,庞大的龙躯撑裂陡然出现在扩城上空,遮出了大片阴影。金黄巨龙霸道而又迅速地冲向青鬼,张口吐出一团龙息,这龙息像是正午的圆日,炽热又耀眼,又将整个扩城照得明亮无比,一些高耸的建筑甚至在高温中开始熔化。
青鬼大喝一声,一剑斩向迎面扑来的龙息,只见光芒骤然一缩,烈日般的龙息被荒噬剑瞬间吞噬一空,然而紧接而来的一只金黄龙爪将青鬼连人带剑拍落地面,深深陷在地下。
……
面对突如其来的左右夹攻,木元迅速一闪,同时整个身躯被一种白色带状植物瞬间包裹,这植物坚韧无比,被勾尺的巨镰全力一砍也不过破开些许,不过木元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打入海面。
这时早早冲出的金元再次连续施展“破军”,径直刺向已然受伤的千峰玄武。千峰玄武感受到危机,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龟壳顿时胀大一圈,表面光滑无比,符文闪耀。
然而“破军”毕竟是神技,金元悍然破开千峰玄武的防御,胀大的龟壳缓缓变小,重又变得凹凸不平,金元的长枪狠狠钉在了上面。千峰玄武开始剧烈抖动,又猛地潜入海中,疯狂地翻滚起来,金元死死握着长枪,避免被乱窜的水流卷走。
千风渊没有立即理会身后瞬移出现的两人,依旧死死盯着弑穹鲸鲨,只见他身形一闪,以雷电之速刺向弑穹鲸鲨,雷光缠绕的雷神枪狠狠刺进它的背上,威力巨大的雷属性附加着强大的攻击力,尤其是对于妖兽魔人一流。
弑穹鲸鲨吃痛地怒吼一声,也猛地钻入水中,这时天空中再次冲来一条雷龙,雷龙径直钻入海面,尽数劈在千风渊身上,本为雷属性的千风渊倒是无碍,而强大的电流顺着雷神枪直接冲入弑穹鲸鲨的身体内部,原本微不足道伤口翻开一大片焦黑的伤口,弑穹鲸鲨疼痛难耐,疯狂地扭摆着巨大的身躯。
木元纵出海面,随之而来的是两根箭矢,青绿色的光箭带着禁制的功能,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勾尺和风邪两人,两人被光箭幻化的藤蔓死死缠住,布歆和木元冲上前去,却惊异地发现“封步”困住的是两个栩栩如生的木偶。
在虚空与现实中自如跳跃的两人俨然不弱于出色的魔术师,这诡异的战术自然归功于风邪,然而他们带来的不仅有神奇,还有危险。
虚空中再次传出隐晦的危险气息,风邪的双斧砍向木元的后背,木元猛地向前一窜,不料正好撞上勾尺锋利的巨镰,当即尸首分离。
这时海面终于停止了翻腾,两个庞大的巨兽几乎是同时附上水面,皆是奄奄一息,命不久矣。怒不可遏的金元不顾疲惫,悍然冲向再夺一命的勾尺,然而两人再次隐入虚空。
千风渊见了木元的尸体,眉头微皱,迅速升上天空,大肆催动雷属性,天空迅速变暗,层层叠叠的乌云重重压在低空,云中隐约有雷龙游弋,四周的空间开始动荡,空无一物的空中不时划过一道细雷,这领域似的加成和压迫倒是与弑穹鲸鲨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压迫式的威压下,勾尺和风邪两人不得不跌出虚空,千风渊长枪一指,在雷云下速度和威能都大幅上升,势如破竹地刺向勾尺,而风邪被布歆陡然伸长的龙尾圈住,龙尾坚韧无比,风邪完全挣脱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愤怒冲来的金元。
勾尺巨镰一扫,堪堪将千风渊阻下,然而千风渊的速度快得出人意料,自己却在弥漫着雷属性的这片空间中略感滞涩,不过几招,就被千风渊一枪了结。
死前一刻,勾尺望向风邪,他亦被一枪贯穿心脏,看向勾尺,笑着,没有往日的疯狂,倒是有深深的解脱,还有一丝只有勾尺明了的哀求。
两具尸体重重砸入海中,而海中早已被鲜血浸满。
一缕幽魂飞出,分成五股,飞向远方。
第四子,王之左手风邪,死。
……
激战中的青鬼和他手里荒噬剑中的罂粟魂魄都吸收了来自远方的一缕魂魄,但这对于已经是神域三阶的他们而言已经并无增益,反倒引起了青鬼的片刻失神,再次被巨龙狠狠砸入地面。
这时木元的神魂也飘飘荡荡来到爵勘身前,爵勘变回人形,收了木元神魂,表情淡然,依旧看着深陷地面的青鬼。
青鬼再一次悍然越出,面面目狰狞,气势汹汹。爵勘正准备再次冲上,不料又一缕神魂飘至,却是火元的。
火元被杀,那战舰?
爵勘终于眉头一皱,话也没说,转身便走。
青鬼重重啐了一口,转身走向城主府,这时犰扶已经完全好转,瘫靠在柱子上,莽在一旁。
“昨日半夜,可是你?”莽盯着犰扶,问道。
“不知所云。”犰扶回道。
“昨日之事我可以不提,我且问你,”莽低下头,低声说道,“青鬼之身,可有再变回辕狩的希望?”
犰扶咧嘴一笑,盯着莽,凑上嘴,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幸灾乐祸地说道:“绝无可能。”
犰扶说完后哈哈一笑,起身离去,莽依旧蹲在原地,良久。
不起眼的地下密室中,“死柩”内的苍还在好奇地打量着缩在角落的那缕微弱至极的外来魂魄,不断有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而苍却什么想不起来,事实上,在“死柩”中,苍已经忘记了一切,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
风邪的一缕幽魂无视“死柩”的阻拦,径直扑向苍的脑海中,瞬间就被吞食,随之而来的是一段信息,苍莫名其妙地就知道了第四子风邪已死,虽然他根本想不起来风邪是谁。
突然,触电般地,苍似乎想到了什么,意识中的魂魄冲那角落里的微弱幽魂说道:“罂粟,你是罂粟?”
角落中的幽魂本就虚弱,蜷缩了这么久之后更加虚弱了,并没有回答苍的询问。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想起了罂粟后,苍难以抑制地落下了眼泪,不过眼泪在灵魂里的表现只是一滴滴光团。
那缕幽魂终于舒展了一下,不过依旧虚弱,声音也是虚弱得紧。
“我只是罂粟灵魂剥离时被丢弃的一小部分。”
“灵魂剥离。”苍重复着幽魂的话,突然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是谁!”苍几乎是咆哮着问道。
幽魂似乎被惊到了,沉默了良久。
“苍,仔细想想,你真的……”幽魂顿了一下才又开口,“爱吗?”
“你一直,”幽魂接着说道,“一直都在追寻,根本没有时间停下来思考,也许你追的,只是惊艳而已。”
幽魂的声音十分虚弱,但还是字字落在苍的耳中,苍亦沉默良久,回道:“我不懂,我不懂你所谓的爱,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罂粟,不,我不能失去罂粟。”
“见到她时,慌吗?”幽魂问道。
“慌。”
“喜吗?”
“喜”
“心会痛吗?”
“痛。”
幽魂似乎明亮了些许,在角落中欢快地绕了几圈,又飘到苍的灵魂面前。
细小又淡薄的幽魂中隐隐可见到罂粟那绝美的容颜,还有淡淡的笑意,绕着苍转了几圈,这缕离体的幽魂终于支撑不住,猛然一暗,向下跌去。
苍慌忙用双手捧住它,掬在面前,急问道:“你怎么了?”
“我很快就要消亡了,”幽魂的声音更加虚弱了,“不用担心,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苍沉默不语,眼中的细小光团一直在掉。
“忘了告诉你,”幽魂强撑起精神,说了最后一句,声音虚弱得有些温柔,“被丢弃的我,叫爱与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