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贵人独自坐在梳妆台前,瞅着自己早已经失去颜色的容颜,她又再一次的恍惚了。
碧儿从外面走进来,瞧着香炉里面几近燃灭的香料,她暗暗叹息一声,上前亲自往里面添了些。
慢慢的走进自家主子面前,她熟稔的拿起梳子,替自家主子细细的打理着头发。
良贵人就这样任由她梳理着头发,眼底竟是丝毫都没有神色。
碧儿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开口了:“小主,您这又是何必。颁金节那晚家宴之后,保不准是万岁爷找八阿哥有事儿,八阿哥这才没来给您请安的。”
良贵人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容:“不必再宽慰本小主了。自打被万岁爷降位为贵人,胤禩心底怕是早已经觉着我这个额娘给他丢了颜面了。这孩子,自小心底就想的多,再加上如今本小主又搬到了这永寿宫偏殿,怕是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着自家主子这心灰意冷的话,碧儿有几丝的不忍道:“主子也莫要怪八阿哥这样,宫中没有哪个人活着容易。八阿哥这样小心翼翼,怕是心底也不好受呢。母子连心,他其实心底还是惦念着小主的。”
良贵人无奈的笑了笑,瞧着四下冷冷清清的寝殿,无力道:“胤禩做事儿向来是滴水不漏,我这做额娘的又如何会怪他。只是,偶尔感伤一下罢了。”
说着,她又道:“有我这么一个身份卑贱却又不受万岁爷待见,身份如此尴尬的额娘,也不怪胤禩这么的小心翼翼。说到底,都是我让他难堪了。”
“瞧这寝殿冷清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小主住的是冷宫呢。要说,本小主也是个没福气的。好不容易攀上了和妃那颗大树,却奈何身子不争气,竟是好巧不巧的在那个当口竟是久病不愈。”
“和妃如今盛宠不衰,万岁爷顾念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当然是得把本小主给轰出去了。”
碧儿沉吟道:“小主还是不要忧思太过了,您这身子才刚刚有些好转,就别想这想那了。事已至此,不管如何还不是得走下去吗?”
“只是奴婢觉着这荣妃宫里的人也忒仗势欺人呢。表面上瞧着客客气气的,实则却是把小主给困在了这小小的寝殿中。”
良贵人自嘲的笑笑:“是本小主自己不争气,运气不好,也怪不得别人。自打进入后宫那一日起,什么时候能够躲得过迎高踩低,又可气又可悲的是,偏偏本小主却是辛者库贱奴出身,这一辈子无法磨去的污点,不仅是要伴随本小主,更是要伴随胤禩一辈子。这才是本小主忧心的地方。”
见自家小主说着忍不住落泪的样子,碧儿眼底也满是泪水,“小主这样忧思太甚,不是长久之计呢。事情既然已经成分定局,既然出身无法改变,小主倒不如好好的打量打量,若是这样自怨自艾,只会葬送了自己。不管怎么说,八阿哥如今在内务府当差,是日益受到万岁爷待见了。您这做额娘的,只要肯懂得周旋,定会脱离这任人欺凌的困境的。”
良贵人静静的抓着手中的簪子,眼眸深处因为碧儿的话闪现出几分亮光:“你说的倒也对。本小主忍辱负重那么多年,若是轻而易举就被打倒的话,也就不是我了。”
强撑着嘴角的笑,只听她幽幽道:“碧儿,你说本小主如今的困境到底该怎么解开呢?”
“自打搬出钟粹宫那日,宫中就有人非议,说是本小主遭和妃嫌弃,这才沦落至此的。”
“偏偏本小主昔日和荣妃根本就没有任何交情,如今寄人篱下,倒是真的有些看不到头了。”
说着说着,她的眼底再次泛起了泪光。
喉咙似是被人紧紧掐住似得,让她阵阵窒息。
这样的身心疲惫,这样的手足无措,无力扭转,真是要折磨死她了。
“小主,奴婢昨个儿听说咸福宫密嫔去钟粹宫给和妃请安了。要说这人也忒厚脸皮呢,回宫这么多日都不见得有动静,偏偏愣是这样恍若无事的又去和妃面前刷存在感了。”
“您不知道,奴婢还听说,长春宫双答应似是被人给禁足了。听说昨个儿夜里闹了许久,骂骂咧咧的嚷嚷着密嫔是个贱人,残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依着奴婢看,这双答应的话倒是有几分可信的。否则,她为何不只认其他妃嫔,偏偏是咸福宫那位呢?”
消息传到碧儿耳中的时候,她其实就存了这样的心思的。既然密嫔可以厚着脸皮去钟粹宫请安,为何她家主子不可以。
密嫔可以用这请安来让后宫诸位妃嫔觉着她身后有和妃做倚仗。为何自家主子不可以用请安来攻破外面的那才揣测呢?
良贵人苦涩一笑:“你把一切都想的太简单了。那密嫔怎么说也是咸福宫主位。她做什么,务虚看贵人钮祜禄氏的眼色。而本小主却是不一样,荣妃早就因为和妃掌管中宫笺表而心生妒忌,若是这个当口本小主上赶着去巴结和妃,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对于荣妃来说,如果本小主识趣的话,就不应该投奔旧主。否则,以后有的是手段为难我呢。”
“延禧宫寄人篱下的日子,虽说过得不如意,可到底胤禩养在惠妃名下,有这点儿情分在,惠妃也不会太过为难本小主。而在永寿宫,荣妃却是丝毫顾忌都没得的。”
良贵人搅着手指,声音是越来越低,脸上的忧思也是越来越重了。
碧儿忍不住道:“那小主难不成就这样忍下去了?”
良贵人抬眸,深邃的眼睛机会能够看进碧儿的心底:“左右胤禩也快大婚了。有安亲王的关系,又有郭络罗氏做本小主的儿媳。胤禩纵是再怎么,八福晋每月进宫给本小主请安的事儿是逃不过的。”
“听说这郭络罗氏性子泼辣,很是护短的主。有她在宫中走动,宫中妃嫔怎么说也得稍微的忌惮忌惮。”
“若是胤禩在内务府立了功,万岁爷保不准会抬举本小主呢。虽说也是为了权衡,给儿子一些褒奖,可到底本小主也还是瞅着些希望的。你说呢?”
碧儿点了点头,心下觉着也有几分道理。
毕竟,母贫子贵,也不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这中间还牵涉到八福晋。
钟粹宫
康熙从阿哥所出来之后,就来钟粹宫看青菀了。
瞅着他的青菀身上那隐隐渗出的气韵,康熙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勾起一抹笑容。
竹香小心翼翼的给万岁爷斟满茶,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青菀盈盈一笑,指着面前的小杯中的酸奶道:“万岁爷要不要尝尝这个,近日臣妾可喜欢这味道了。”
康熙本不爱这酸涩的味道,可瞅着青菀眼中期盼的亮光,他就试了试。
见康熙差点儿酸掉牙的样子,青菀忍不住笑了起来。
康熙勾着她的手指,故作生气道:“你是愈发大胆了,竟然也敢捉弄起朕来?”
青菀却是丝毫都不害怕,轻俏的笑了笑:“臣妾可没有逼万岁爷尝,怪不得臣妾的。”
康熙勾了勾她的鼻子,正欲开口,却见竹香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瞧着她眼底闪过的惊慌,青菀沉声道:“慌慌张张做什么?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竹香神色更紧张了,颤抖道:“长春宫双答应方才又闹开了,拿剪刀直指自己的脖子,说是娘娘若不处置了密嫔,她就……她就……”
青菀冷冷一笑:“竟敢如此威胁本宫,妃嫔自戕可是大罪,让人传话给她,若她不想让家人也遭罪的话,就安分一点儿。”
康熙鲜少见青菀如此严肃的样子,今个儿难得见到,却是觉着她的菀儿,颇有几分气势。
只见他端起茶喝了一口,眼皮抬都没抬,道:“就按你家主子吩咐的去办吧。这双答应是愈发没有眼力了,竟然敢如此胡闹。顺便告诉她,若是长春宫住着不舒服了,朕倒是可以让人把她挪到冷宫去。”
青菀轻轻的抓着康熙的手,笑盈盈的望着他,“万岁爷就不问问臣妾为何要这样处置这件事?”
康熙轻轻反握她的手,笑道:“万事都没皇嗣大,何况又是一个区区居于末位的答应?菀儿能够这样做,朕真的很是欣慰。”
“若是换做常人,怕是也恨不得趁着这机会,处置了密嫔呢。”
青菀羞涩的低了低头,“有万岁爷的眷顾,又有十六和肚子里的孩子陪伴着臣妾,臣妾早已知足。又如何会生了别的心思?”
说着她顿了顿,故意道:“怕是这次木兰秋荻,万岁爷又念起和密嫔昔日的美好了吧也不知道万岁爷和密嫔浓情蜜意的时候有没有偶然间想起臣妾?哪怕是那么一瞬间?”
见她说着说着抑制不住流露出的醋意,康熙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朕方才夸你大度呢,你倒是吃味起来了。真是太不让朕省心了。”
青菀看着康熙只是一笑,微微撇了撇嘴:“臣妾惯是沾酸吃醋的,万岁爷该早就知道了啊?”
康熙哈哈一笑,“是啊,可朕该怎办呢?你这磨人的小东西,朕竟是拿你没有丝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