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的阿布塞拉大草原,虽说雨水充沛看上去一片生机勃勃,但要在这里生存下去难度却也并不会降低多少。
任何事物都拥有一个界限存在,一旦过了这个界限,那么原本算得上是美好的东西也会变成灾难。历史上不论是天灾还是符合这一定律的事情都层出不穷,而说到阿布塞拉草原这种生存环境恶劣的地方,显然过度的干旱和延绵不绝的大雨这两者在造成麻烦的方面上,是并没有多大的区别的。
马蹄飞溅,浑浊的积水点点飞起沾满了它的肚皮和骑乘者的鞋靴,铁制的马镫早就因为连日在潮湿地区行动而生了一层厚厚的锈迹,变成暗红色的表面和原本在熔炉中燃烧出来的焦黑氧化层混杂在一起,显示出一股深沉的颜色。
鞍座和缰绳由于长时间使用而产生的细小裂缝当中进了潮气而总是闻着有一股晒不干的衣物的酸臭味,清晨起来的时候拍打一下四角的缝隙还总是能够从当中赶出不少吸血的小虫,这些恼人的虫豸总是伴随着雨季出现,若不及时驱赶就会令战马烦躁易怒,不听指令。
亚文内拉的山地和平原养育出来的高头大马,虽说在持久性上面远不如阿布塞拉的矮马,但却在短距离的冲刺以及负重前进的能力上胜出许多。因而乘着夜色从红嘴雀氏族的营地逃开以后,三人得以迅地拉开一段较长的距离,之后才以普通的巡航度缓慢前进。
阴沉的雨云到了夜晚也没有丝毫的收敛,遮挡住了月光和星光的这种天气就连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也难以辨别方向,但这对我们的贤者而言却并非多大的难题,他就像是能够在黑暗中视物一样,总是能够恰到好处地引领就在身后的洛安少女――们――绕开那些水坑和杂物,做到即便连夜赶路亦不会减慢度。
这一点为他们争取了不少的优势,即便比起因亚吉还有巴莱特他们那佣兵一行慢了不少时间出,现在拉开的距离也已经给可能前来追击的红嘴雀氏族增添了相当的难度,大大地提高了三人的生存空间以及逃离这里的机会。
配合亨利进行了袭扰为众人的逃离创造机会的哈利德在进行了几次攻击之后就直接撤离了,这位白羊氏族的贵族青年最初虽说是作为草原人和草原人之间的交涉人员加入队伍的,但在双方生冲突并且确定对方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氏族以后,他们的这种算盘显然就不再能够实现。
在草原人的文化当中,占据优势的大氏族是不可能和小氏族进行和平的交流的,出身白羊氏族这种中等层次的族群的哈利德从一开始战斗的时候就表现出了对对方的不屑一顾,而同理,作为一个卑微的最下级的,很可能根本没有参加过任何联合祭祀或者大会之类的小氏族,红嘴雀也不会去照顾一个听都没有听说过的氏族的面子。
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哈利德自然就变成了队伍当中可有可无的存在,他本就一直想要寻找机会来表现自己,再加之以损失了人手想要对对方进行报复的报仇心理,亨利跟他提出如果看到燃起大火的话就对红嘴雀氏族的营地进行袭扰的方案时,他怎么想都不可能不接受。
至于掩护佣兵们离开?帮助他们完成任务?
抱歉,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他们还没有建立起这种程度的亲密关系。
不过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罢了――哈利德想要复仇,亨利就给他复仇。并且利用它为己方的佣兵和商人们逃离的机会,这也是为什么他并不交待那些佣兵们联同哈利德和他麾下的草原武士一同进行进攻的原因,一来是更多的人数会引起红嘴雀氏族过早的警惕,二来的话,他们之间也并不能够做到这样互相信任共同进退。所以利用哈利德的复仇来创造机会,之后通知驻守在营地的佣兵和商人们,轻装上阵,立马撤离。
到底有多少人真的逃离了,这是我们的贤者先生也并不知道答案的一个问题。
舍弃了的那部分留在营地的物资多多少少能够分散一些红嘴雀氏族的注意力,以那位穆斯塔法族长的愚蠢和短视他很可能会着重于立马享用这些面前唾手可得的财宝并且为自己击败了南境的商人们令他们落荒而逃这件事情而沾沾自喜,不停地宣告自己的光荣――至于听信艾本尼的话语派出追兵之类的,假如他真的愿意听从那位很明显更加优秀的红嘴雀指挥官的意见的话,他们这会儿应该是顺顺利利地完成了交易,双方都没有任何流血伤亡并且建立起初步的贸易关系,在之后也能够依靠南境提供的物资之类的令红嘴雀展壮大才是。
人人都高兴的美满大结局,但就这么因为一个人的愚蠢而全部都被毁掉了――话归原处,虽说那些物资多少能够为众人的逃脱争取一些时间分散一下红嘴雀的人力,但失去了它们,仅仅带着轻量化的给养和装备要在这无边无际的茫茫草原当中生存下去,难度的也并不会比起和红嘴雀氏族拼命低上多少。
尽人事,知天命。散落各地的原先队伍的成员们如今能够做的也就只有这样的事情――
马蹄继续重复着起落的过程,又走出相当一段距离以后,从昨夜开始下起来的绵绵小雨总算是停止了下来。
走走停停,虽说拥有雨水和夜色的掩护,在草原人的势力范围附近安然入睡显然也是一个会让你掉脑袋的选择。所以昨夜只是进行了短短一两个小时的休息,三人就再度上路。
这种相对高强度的野外行军我们的小米拉是已经相当地适应,虽说也会感到疲劳但至少还不至于倒下。至于亨利就更不要提。但作为红嘴雀氏族的奴隶平日里头并不能够获得充足的食物,显得相当营养不良就连个头也比同岁的米拉要矮上不少的洛安人的公主殿下,却是在一夜的马上奔波以后显得是精疲力竭。这会儿度稍微减慢了下来以后,她竟是就这样抱着米拉在战马的背上睡了起来。
“莉娜,莉娜。”担心对方贴着自己身上的冰冷的护甲,并且昨天一个晚上一直淋雨这样下去会着凉的洛安少女小声地呼唤着这个同族的女孩子,公主殿下的全名是叶卡捷琳娜?v?伊尔维娅三世,继承了过去洛安历史上曾十分有名的女性勇士国王的名称,而米拉则按照洛安人的习惯将她昵称为莉娜。
“嗯……”经历过一晚上的时间已经多少和对方熟悉起来的莉娜伸出手去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依然显得相当疲惫,并且由于营养不足的缘故头也好皮肤也好都是十分地枯燥没有光泽,瘦巴巴的身体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位公主殿下。
“没事吧?”米拉这样问道,她担心对方是否因为淋雨和休息不足而烧所以扭过身伸出手去用手背贴了一下额头,两匹马都放慢了度,前方的亨利似乎在扫视附近是否有合适的露营点,天空中的乌云开始散开不算明媚的灰色阳光洒落大地,一望无尽的草原和天际连成一线,还带着水分的清风吹来,黄绿相间的野草像是波浪一样阵阵摆动。
“没事的,我只是很累……”米拉抓着缰绳裸露在外的手掌被雨淋湿冰凉的肌肤贴在莉娜的额头让她多少地清醒了一些,公主殿下继续用洛安语这样说着,因为已经有许多年不曾使用这门语言,她说起来的时候和米拉一样多少带着一些结巴,但这是两人唯一的交流方式。
“到前面那边扎营休息吧。”亨利翻身下马拉了一下缰绳然后回过头对着她俩说道,贤者的洛安语听起来甚至比这两个货真价实的洛安少女加起来都要标准,米拉很多时候都在怀疑这世界上是否还有他不会说的语言――他指着前方一处稍高一点的地形,旁边有一棵被雨季的雷电劈得焦黑枯死掉的大树,这并不是一个理想的露营地点,但扫视周遭可以目视到的距离内也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糟或者更糟,有时候生活留给你的选项就只有这么两种。
“至少现在没下雨所以不用担心会被劈到。”米拉当先一步翻身下马,然后伸出手去扶着不甚灵活的莉娜缓缓地滑下来,公主殿下紧紧地抓着马鞍然后在对方的帮助下好一会儿才站到了泥土的地面上,没有骑马经验的她第一次就坐了将近十个小时还是在野地上奔跑,这会儿刚下地就感觉自己的大腿根部传来了一阵酸痛的感觉,像是抽筋一样一时间双脚一软直接就朝着米拉倒了过来。
“哎!”扎着马尾辫的洛安少女扶住了对方,因为她穿着的铠甲的缘故米拉担心莉娜撞到胸甲上伤到了头部,她赶忙把公主殿下扶着在尚且潮湿的地面上坐了下来,两人身上披着的防雨斗篷被当成了防潮垫垫着,紧接着米拉就开始为她按摩起双腿来,缓解疲劳和疼痛。
“谢谢你……”莉娜这样说着,而一旁的亨利取下两匹战马背上的物资,他俩本就自行携带着部分物资无需过度依赖商队的行为这时候成为了救命稻草,虽说与那边豪华的营帐无法相比,但简易的防水帆布和麻绳组成的临时庇护所还是能够提供不少的作用。
只是防水包当中余下的柴火和食物都并没有多少,这会儿大雨刚停,附近又基本上都是野草想要找到合适的燃料十分地困难。
万幸的是现在是白天,太阳总算出来所以气温还不至于下降太多。贤者处理好了营地里头的基本东西,在洛安少女为了方便行动开始褪下胸甲的同时,他从枯树上挑选了一截较长并且还没有彻底失去水分的枝桠,徒手折断之后拿出随身的小刀,刮掉外皮和多余的枝桠三下五除二地削出了尖头。
“……”解开了胸甲肩带的米拉在褪下武装带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剑鞘,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旁边的莉娜注意到了这一点,神情也多少地变得阴沉了起来。亨利看着她们二人,但却并没有说些什么,有的坎是需要自己去迈过的,他在之前也已经和马尾辫的洛安少女说过,她可以给予自己的族人们的东西,是向前迈进的勇气。
亨利相信她不会连自己也陷入到感伤的情绪当中,因为这个出色的女孩一直没有令他失望过。贤者转过了身:“附近的水坑里头应该可以找到一些什么,你们现在这里休息休息,我很快就回来。”他这样说着,然后就拿着新鲜出炉的木叉子朝着地势较低的地方走去。
“没事的,一切肯定会变好的。”将护甲放在了一旁以后,米拉对着莉娜微微一笑然后这样说着,紧接着她走向了战马,从马背上又取下了包括淡水在内的不少物资,在将柴火事先堆放好以后,倒了一些清水用棉布帮助莉娜擦洗脏兮兮的脸蛋。
这并非奢侈和浪费,在物资本就匮乏并且处于逃亡的情况下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有人病倒,而脏掉的衣物和身体表面往往就意味着疾病的到来,米拉细心地为对方清洗着身体并且褪下破破烂烂的兽皮衣物,而莉娜也安静地接受了这份温暖,最后在换上了米拉自己的备用衣物以后,原本脏兮兮的奴隶公主殿下早已不见踪影。
“有些大……呢。”莉娜用显得相当勉强的笑容对着她这样说着,米拉点了点头,不知为何感觉自己的鼻尖有些酸。
“来一起做一下准备吧!余下的干粮和咸肉都不算太多,不论老师等下带回来的是什么东西,煮汤都是最不浪费的做法。”试着转移了一下话题,扎着马尾辫的洛安少女回过身从马背上取下了小铁锅,而愣愣地看着对方的瘦巴巴的公主殿下,咬着嘴唇,脸上悲伤的神情和“得救了”的感动,担忧,自卑以及一系列的情感混杂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一个暂且还略显僵硬,但却自心底的笑容。
“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