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缺席的那场遭遇战发生的3个小时以后,睡饱了觉的洛安少女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对之前自己说了什么和被影响时所见所闻的一切没有特别清晰的印象。就好像做梦一样,在醒来之后细节变得越来越模糊。只依稀记得是经历过一些很特别的事情,但却不记得详细。
而以贤者的解释,这是她紧握着的那块琥珀的影响,并且忘却未必不是好事。
“塑造一个人的人格很大一部分来源是记忆和经历,你为什么知道你是你自己,正是因为你有这些记忆。”他说着,语气依然平静:“但记忆不一定可靠,因为创伤而把故事里的情节他人的经历当成自己的疯子历来都不算少见。即便是没什么问题的正常人,也倾向于在回忆起恐怖的事情时添油加醋而美好的事情就予以美化。”
“能快速忘掉不相干的事情正是你的长处。”亨利揉着她的头发如是说着,而洛安少女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在拐弯抹角说我傻。”
贤者扭过头耸了耸肩。
血月高挂于天空之中,离开琥珀光照范围前去巡查的咖莱瓦和约书亚归来以后皆是膝盖一软紧接着大口大口地喘起了气。
“水剩的不多了,然后我们也基本上没什么干粮。”旁边和绫一起清点着物资的璐璐如是说着。由于遭到牛头怪和食尸鬼的袭击加上米拉昏迷,他们困在这里头已经有半天多的时间。
他们误入里界是在稀松平常的黄昏之际。
逢魔之时。
下马打算走开扎营的一瞬间便察觉了不对,而亨利急忙抓取物资并且提醒其他人向他靠拢才避免了众人的走散。但即便如此,他们大多数口粮和补给也仍旧留在马匹上。
仅有随身的装备和匆忙之中抓取到的武器还在手上。
即便没有怪物的威胁,本就一天赶路下来差不多是扎营吃饭休息的时间点遇到了这种诡异的事件,光是体能的消耗也够他们喝一壶。
眼下按时间算应该已经快到凌晨了,但这里的景色一成不变,压抑的空气让人有一种诡异的亢奋难以安心休息恢复体能。
回想起来自从到达新月洲之后,这种游走于虚实之间光怪陆离的体验便频繁发生。尽管确实有人为因素在里头,但洛安少女也仍旧隐约觉得自己一行运气是否有些差。
所幸作为老练冒险者的他们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要诀,即便是在大部分地区都和平的新月洲进行旅行,武器铠甲和随身所需的各种补给品仍旧没有图轻便就全都一股脑塞在马匹的行囊中。
这样人是轻松了,但一旦像现在这样和马匹分离就会一穷二白。
诸如火具打磨石药剂和缝补套件多用途小刀等各种小工具在内的重要物品,是必须一直放在随身携带的皮包里的。冒险者需要的东西很多,但负重和空间都有限,所以取舍非常重要。
选择不带某些东西固然能减轻负担,但就会失去满足特定需求的能力。
里加尔冒险者间有句话叫做“没有经历过木刺和碎屑扎进去皮肤里却找不到一根针来把它挑出来的苦恼,就不是熟练的冒险者。”
冒险者们与之战斗的东西可不仅仅是活生生会动的对手。小看经验不足物资欠缺所带来细微困扰的人往往在面对真正的威胁之前就会被堆叠的小麻烦小问题搞得精疲力尽。
优秀的剑客永远会让自己的剑刃保持锋利工整,而人自己的身心状态也是不容忽视的。
——但让我们话归原处。
里界之中的空间距离是被打乱的,也就是说他们原先是在那座小村两日左右路途的山坡上,但在进入里界的一瞬间就可能已经去到了新月洲大陆千里之外的另一块区域。
之前食尸鬼正是利用了这个特性才能紧追他们不放,可凡人在这其中没有导航能力,不仅如此,他们就连生存下去都很困难。
高挂在天空中的血月看起来像个月亮但却从他们进来到现在纹丝不动,这里似乎永远都是这种鲜红色光线洒落的模样,没有白天黑夜之分,仅仅只是看着这诡异的颜色就已经让人感觉要发疯。
在米拉手握着的琥珀散发出的光照范围以外,空气之中还飘散着一些什么东西,以至于约书亚和咖莱瓦二人只是巡逻了一圈就感觉自己难以呼吸,四肢乏力。
柔和的橘黄色光芒像是一道暖流,顺着米拉的血管循环着,散发出温暖人心的光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洛安少女对着自己的老师发问,眼下暂时他们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他的性格一向是到关键时刻才会讲明白,而眼下显然正是这种时候。
亨利从腰包里取出了一个小的油布包裹,然后在洞窟内的地面上展开。
那是切割成小块看起来像骨头也像石头的东西——米拉想了起来,是之前在药材铺买的化石。
“过去也给你们大致讲解过了,过往生物的记忆融合在这里面。虽然这个里面的具体以前我没讲。”贤者挑选出来了两三块分量合适的化石放回去皮包里,然后将油布重新卷起来,捏住开口并且拉紧。
之后把它抵在地面上,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就连空气都有毒,可以设想成这么一个地方。”他用匕首末端的金属柄头砸着用布包裹起来的化石,一边砸一边转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步行,那些数以亿万计的过往生物的记忆情感的残渣都会融入到你的身体里去,一点点侵蚀一点点替代你原有的记忆。”
“这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你会很难察觉到。”他说着,但洛安少女皱起了眉毛:“但我直接看到了,还晕过去了。”
“那是因为波长吻合——这么说的话,也不大好理解吧。”
“向上看。”亨利忽然用亚文内拉语这样说着,米拉立刻抬起了头,洞窟顶上什么都没,她疑惑地收回了视线,然后在看到其他人一头雾水的表情时感觉自己明白了些什么。
“就是类似这样的情况。”贤者耸了耸肩:“只有你听得懂的语言,只有你听得到的声音,所以只有你有反应。”
“魔法适应性较高的人通常会更加敏感一些,所以有时候会出现能直接感受到具体的回音的情况。这时候要是一不小心沉浸进去被吞噬的话,会彻底回不来的。”
“但即便无法确切感受到内容,在缺乏防护的情况下只是待在这里被动地吸收着这些东西,最终你也会迷失自我,成为徘徊者。”他细细地敲着。而一旁的博士小姐咽了咽口水:“只要进来,只是存在,就会被吞噬吗。”
“嗯。所以必须要有某种形式的防护措施,我之前带的符文石就是其中一种,而这是另一种。”亨利说“这”的时候并没有具体指什么,但众人都转头看向了旁边的米拉——或者说她手里拿着的琥珀。
半梦半醒之间洛安少女拿到那块琥珀的一瞬间,原本感觉呼吸困难头脑昏沉的一行人全都好受了许多。
“两者效果相似但原理有些不同,打个比方的话符文石更像是盖起了一栋建筑物,就好比这个洞窟。”贤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展开了油布,昂贵的化石碎片已经被他敲成了许多碎块。
“它会形成一个缜密的安全区域抵御外界,就像遮风挡雨的庇护所。”
“而琥珀。”他接着用刀的柄头把碎块碾成粉末:“则像是火把篝火。”
“需要魔法师以特殊的方法点火,然后燃烧自己来为我们提供一片区域内的光明和抵御寒冷的温度。”亨利顿了一顿:“德鲁伊管它们叫‘牺牲媒介’,因为这种介质是通过消耗自身来保护使用者的。”
“也就是有时间限制吗。”米拉感到有些不安地看向了手中的琥珀,但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它们是百万年生物记忆的结晶,是群星的回忆本身,所以能比肉体凡胎在这种环境里撑得更久——当然,还是有时限,并且需要庞大的魔力作为触发条件,或者说火种。”碾碎化石粉末之后,亨利拿出了水壶,并把它们一股脑地倒了进去,来回摇晃。
“所以所幸你无师自通了,然后接下来,还得靠你走出去了。”他这样说着,而洛安少女在众人都转过头来的时候用手指指了一下自己:“啊?”发出了和咖莱瓦差不多呆的声音。
“里界虽然混乱,但却仍旧遵循着一定的规则,所以只要知道自己在找的是什么,就还是能找到相关的踪迹。”
“可是老师你?”她说着,而贤者摇了摇头。
“我只能使用已经存在的术式,不巧的是能应对的符文石已经没了。”他抬起了手,皮肤上忽然亮起了复杂的符文:“就像你懂得怎么使用一把剑,就像患者知道自己该吃什么药。”
“可你做不出来剑,也不知道自己吃的药该如何调配。”
“所有现生的生物体内都存在魔力池,只是它们没有被点燃。没有点燃的状态下魔力仍旧能运转,而只要提供这些魔力激活已经画好的术式媒介,就可以触发并且释放出特定的魔法。”他让其他人都拿出了自己各自的水壶,然后瓶口对着瓶口,跟那瓶混合了化石粉末的通过上下摇晃交换液体。
“这就是所谓的魔法武器附魔武器一次性魔法卷轴之类的东西。甚至是强化符文的作用原理。”调兑均匀的水里掺进去了化石的粉末,好奇的璐璐首先抿了一口,然后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只要懂得用魔力激活,就能发挥出它们规定的作用。”亨利对着璐璐摆手,要后者省着点喝,然后接着说。
“但魔法师不同,点燃过魔力池的正儿八经的魔法师,是工匠本身是药师本人。”
“规划,制作,使用。”贤者久违地竖起了一根手指。
“也就是说,你不会局限于‘已有的东西’,而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制作出需要的术式。”
“这就是我们走出这块区域的仰仗。”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