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她此刻退缩,她依然可以回去过上艰苦却至少性命无忧的日子。如若她再前行,等着她的会有许多豺狼虎豹。她忽然又有些犹豫,她握紧了手,当指甲弄疼了自己才反应过来。
她深吸了口气,其实她不用去想这些可能与不可能的,她从来都没有退路和选择的余地。即使是龙潭虎穴,她也要闯过去,何况究竟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
若说许家诸人关系复杂,这事儿要从大同开国之初说起。那时大同经历了几场大仗,昆山受的波及不大,可是也有土匪闹得厉害。一家皆是文弱书生的许家只得求助于颇有实力的李家,而获得助力的代价便是迎娶李家的千金。
当时的许家老太爷已经与曹太夫人定了亲,许家老太爷重情义,不愿意退婚。李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李氏也愿意退一步。最终定下了曹氏为正室,李氏为贵妾。而日后李氏的孩子名义上为曹氏所出,实则由李氏抚养,也就是同样给李氏之子嫡子的名分,却也不让他们母子分离。
后来许家就有了三位嫡子,先是曹氏争气地生下了嫡长子许孝宗,五年后李氏连着生下了两个儿子许孝祖和许孝贤还有一个幼女许莲锦。许家是昆山的名门望族,家风甚严,这一家人面上看着倒也和睦,可无论谁也无法阻止私底下的暗潮汹涌。
许孝宗二十岁那年在行商途中坠马身亡,曹氏伤心过度着实重病了一阵子,而就在这时原本身子孱弱的李氏却奇迹般地康复起来,而早先李氏为表忠心把自己的长子许孝祖交由曹氏抚养,那时也便顺理成章的接了回去。
若说曹氏在许老太爷心中的地位自然是李氏所不能比的,可是许老太爷是个既老实又一根筋的老好人,若没有明显地事实摆在眼前,他是不会相信任何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的。李氏一步步地做大,他也只觉得这样能让曹氏清闲一些,把身子养好了,而病榻上的曹氏再心急如焚也是无用。
待到曹氏身子好了,正要重整旗鼓的时候,许老太爷却心疾发作一命呜呼。曹氏纵使是原配嫡妻,也耐不住没有儿子,更何况李氏的儿子也是嫡子,许孝祖更是误打误撞地走上了仕途。于是李氏联合几位宗族长老,把曹氏“安养”在了后院。
以至于多年之后,就是当地的许多人家都以为李氏才是许老太爷的正室。知道李氏是鸠占鹊巢的,也有不少听信了谣言,以为当初曹氏是以性命要挟、寻死觅活地才当上正室的。
许嘉彤正是在许老太爷撒手人寰之前四年来到祖宅的,那时她尚在襁褓已经背负了克母克亲的恶名,李氏推说自己是妾室不适合抚养,郑氏又怕她克着肚子里的孩子,只能将她交给奶娘带着。
到了快两岁的时候,许老太做主将她养在了曹太夫人膝下。这样的安排许是许老太爷心里有那么点希冀,希望有一日许孝祖能记起曹太夫人对他女儿的养育之恩。其实许孝祖幼时也曾被曹太夫人抚养过,估么着有四五年光景,可显然他并没有理会这一切,在许老太爷过世后他毫不犹豫地完全站在了李氏一边。
许嘉彤永远都不会忘记幼时被赶出许家祖宅前,李氏看着曹氏时眼中那再也掩饰不住也不必再掩饰的得意。当时的曹氏已无力反抗,只是搂着年幼的她落了一夜的泪。在她的记忆里,从那以后曹氏便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用了二十多年虚与委蛇、卧薪尝胆,我又如何不能。”这是那一晚李氏走后,曹氏说的唯一一句话。曹氏那时并没有指望她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毕竟那时她最大的烦恼还是那块糕点好吃、哪件衣裳好看,可是不知为何,她是确确实实地听懂了。
曹氏十余年卧薪尝胆得来的便是如今的她,她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做曹氏的希望,她要让那些想将她们赶尽杀绝的人付出代价。
西都有着她从未见过的百里红尘,还有像戴家那样的钟鸣鼎食之家,这让一些沉寂在她血液里的东西头一次躁动起来,
“四姑娘到了。”马车外有人道。
许嘉彤回过神来,由碧水服侍着下了车,门口相迎的是五娘许嘉晴和李氏身边的大丫鬟雪心。许嘉晴依旧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若非身上一水的云锦衣裙,定有不知情地以为雪心才是许家姑娘。
“五妹妹安好。”许嘉彤先见了个平礼,待许嘉晴还了礼,又对雪心道,“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一会儿还要请雪心姑娘带我去见过老太太。”
雪心笑道:“老太太一早就等着了,还说太夫人在私宅静养的这些日子,四姑娘常侍左右,着实辛苦了。”
李氏行事一向周全,不会在明面上留下任何把柄,以致于再不把许嘉彤放在眼里也派了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来迎,以致于这么多年一直尊称曹氏为太夫人,而她自己只被唤作老太太。
许嘉彤乐得面上一团和乐,拉起许嘉晴的手,笑了笑道:“比起老太太主持中馈的辛苦,我服侍长辈便算不得什么了。府里事多,人也多,以后还烦请五妹妹和雪心姑娘多教我。”
“难怪连老太太都夸四姑娘会说话,不过这声‘姑娘’奴婢万万担不起,还是唤奴婢的名字雪心吧。是老太太赐的名,听着顺耳。”雪心这才行了礼,目光在许嘉晴身上一扫而过,“瞧瞧,还都站在这儿呢,四姑娘、五姑娘进去说话,一会儿还要去见老太太。”
许嘉晴对着雪心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又朝许嘉彤笑了笑,小声道:“我最讨厌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了,还以为自个儿一准儿能当上姨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