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彤已经见惯了戴元冠的坏脾气,可如今竟不知怎么的每多见一次,心里就有如长了什么东西一般不好受一回。
在戴元冠拉长了脸对她视而不见之后,许嘉彤这一回也没有有礼地告辞,直接转身就走了。可是走到了小洲边上,她才猛然察觉她回不去了。
“喂,把船摇过来,我要出府了。”许嘉彤朝着对面案上的赵棋允喊道。
赵棋允正在那边案上的大柳树下和那船夫吃着烧鸡喝着好酒,他们一人扯着一只鸡腿,那肉香、酒香隔着湖水飘了过来。
赵棋允眯着眼看了过来,看见是她赶紧起身,不过刚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他看看烧鸡、美酒,又望向许嘉彤。
“没有戴爷的话,我们不能把船摇过去。”赵棋允语气坚定地道。
许嘉彤着急,对着他喊道:“戴爷在忙,顾不上这些,我也不想去打扰他。”
“四姑娘,就一句话的事儿,您就跟戴爷低个头。哎呦呦,我的肚子,饿死我了,饿死我了……”赵棋允装聋作哑地回身坐下,又和船夫吃喝去了。
许嘉彤被他又气了一通,一股脾气上来,就往前面拴着一块小竹排的地方走,弯腰就要去解绳子。
“我就不信了,没了戴爷,我还做不成事儿了。等着瞧,我不会一直求着别人的。”许嘉彤的狠劲儿一上来,什么都挡不住她。
栓绳子的木桩上有木刺,划伤了她的手,她也不理。绳子绕得紧,本就是装饰用的,太久没有松动,缠成了一团,她也不管,只是用力去拽,弄得一双玉手生疼。
“你的手不想要了?”戴元冠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她身后,茵茵绿草湮没了木轮椅的声音。
许嘉彤停下手,愣愣地看着他:“戴爷?您怎么出来了……”她反应过来,伸手往对岸一指,“他不让我过去。”
“看来我又该赏棋篓子,的确这规矩是我定下的,没有的话,船不得靠岸。”戴元冠吃准了她没办法,好整以暇地斜睨着她。
怎么面对他总是会变得钝钝的?许嘉彤心里又急又气,两步就要冲到他身边:“您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好,现在我说了,我要回去了,请戴爷放行……啊”
许嘉彤脚下一绊,直接向前扑去,这只是一瞬间的事,她脚下不灵便,手上又疼,来不及反应竟然眼看着就要扑倒在地。
这一下子下去,额头不被地上的石块划个口子,也得把嘴摔破了。
许嘉彤正暗叫不好,不觉闭上了眼睛,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只觉得身下硬硬的,还有丝绸的顺滑之感。她睁开眼,竟然倒在了戴元冠的怀里。
“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这个样子有何用意?”戴元冠皱了下眉,语气一点儿也不严肃,反而透着一股邪魅。
许嘉彤立刻反应过来,突的就要跳起来:“多谢戴爷相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起来给您看看有没有撞伤。要不,现在把赵管事叫过来,让他给您看看?您……要是我把您撞伤了,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许嘉彤虽然怀疑过戴元冠的身子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虚弱,可是怀疑毕竟只是怀疑,万一他这身子当真比玉雕的还金贵,恐怕她就闯下大祸了。
戴元冠无声地闷笑了一下,夜色中的他看起来面无表情:“服侍我一辈子很难受么?多少人都求之不得。”
“戴爷身边不缺这样的人,嘉彤也不想成为当中的一个。”许嘉彤知道他没事,轻动了下身子想要挣脱。
戴元冠一手拉住她,又将她带回怀里:“真的就这么不可忍受?”
“高处不胜寒,虽说我也想要往高处走,可是等到我走到了的时候,您已经走得更高了。您能先放我起来么?您这样……您就别逗我了,我要貌没貌,要钱没钱,又不受家族宠爱,才也就那么一丁点,什么样的事可能,什么样的事不可能,我心里清楚。您说这些若是为了引我去做什么事,我是不会上当的。”许嘉彤很有自知之明,在戴元冠面前她是何其卑微。
“你不是第一个。”戴元冠陡然放手,神色恢复如初。
他一放手,许嘉彤又是一个踉跄,不过这样才觉得放了心,这样才是她认识的戴元冠,戴爷。
“天晚了,还请戴爷让我回去。”情形诡异,许嘉彤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戴元冠看也没看对岸一眼,只是将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棋篓子,把船摇过来。”
赵棋允就像突然被人戳中穴道一样,一下子跳起来,二话不说就去支使船夫摇船过来。
许嘉彤在对岸看得牙痒痒,轻声道:“还是戴爷说话有用,其实有许多赵管事这样得力的人在身边就很好了,有没有人陪,能不能找到乐子,又有什么关系。”
“你如今会这样想,等到你拥有的多了,就会想要拥有更多。”有一抹悲哀在黑眸中一闪而过,戴元冠话锋一转,“你出入定安侯府可是不易?”
“这件事牵扯到我的父亲和嫡母,难道您也能插上手?”许嘉彤一身丫鬟的服饰已经说明了一切,可是由他提出这件事,她有些惊讶。
“船来了,你走吧。”戴元冠没有回答,而是拨转木轮椅往前去了。
“我帮您。”许嘉彤上前去推,往渡头去的路上有一段由木板搭成,他一个人过去并不容易。
“不必。”戴元冠停了一下,有继续往前去,迎上一脸小心翼翼的赵棋允。
许嘉彤碰了一鼻子灰,更加觉得等她日后立足稳了,就不再轻易从他身上讨便宜。这样一个人,她讨了多少过来,迟早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二人上了船,赵棋允也果断地沉默是金,船缓缓向对岸驶去。清风徐徐,湖上雾气袅袅,他们衣袂飘飘,宛如从仙岛归来。
刚刚发生了尴尬的事,许嘉彤不想让赵棋允看出蛛丝马迹,上了岸便告辞离去,刚走出几步,就听见戴元冠训斥赵棋允。
“下回不要让她一个人出现在我面前。”戴元冠的声音如夜风一般凉飕飕的。
“每次不都是您吩咐病退左右的么?”赵棋允倒也不怕他。
戴元冠慢悠悠地道:“我看你是想回去了?若是如此,明天就回去。”
“是小人的错,小人的错,下一回小人把这府里所有的人都叫上……诶,您别走啊,您慢点……”
赵棋允的声音渐渐远去,戴元冠好似不曾再说什么,许嘉彤回身一望,湖畔只剩了那船夫。
戴元冠的话明明是对赵棋允说的,却像是对她说的,也许是对她的拒绝恼羞成怒了吧?可是又怎么会呢?
(紫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