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昨日的地契拿出来,杨鹤默默地算了一下自己两次购买的土地面积。
杨鹤在洋河口一带购买了六万亩土地,在抚宁县北其实只买了五万亩土地,但是张凤奇把象山和洋河上游的那个湖泊送给了杨鹤,总面积达十三万亩,加上洋河口的土地一共是十八万亩。
算完这个数字,杨鹤着实吓了一跳。
一亩地是六百六十七平米,十八万亩就是一亿两千多平米,等于一百二十平方公里,相当于一个乡镇的面积。而杨鹤购买这么多土地竟然只花了一万三千两银子。
杨鹤把地契郑重揣入怀中,以后他就要在这块土地上大展拳脚了。
让李茂春宴请张凤奇等人,杨鹤自己回到驿馆。
回到抚宁县以后,杨鹤便得知张明先已经来了,随行共带了五百名士兵,此时正在城东十里处驻扎。
听说张明先带了五百士兵,杨鹤不由摇了摇头。
杨鹤不知张明此行带这么多人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黑云鹤的意思,但不管是谁的意思,都不是杨鹤的意思。
杨鹤让李卫派人传令的时候说的很清楚,让张明先只带二百人,可张明先并却带了五百人。
张明先必是认为自己已经把地买好,让他带人来是为了搬迁百姓,他认为人多好办事,多带些人来,搬迁起来会更快,因此就多带了三百人。
如果杨鹤的命令里没有说明人数,那么张明先这么做无可厚非,但是杨鹤明明告诉了张明先只带二百人,张明先还多带人手,显然是没把杨鹤的话当回事儿。
这幸亏张明先不知道自己准备跟永平卫所的官兵打架,要是知道自己要打架,估计能把所有的部队都调来。
让李卫派人到城外请张明先进城,杨鹤坐在椅子上默默思索起来。
黑云鹤和张明先还有李茂春,这三个人对自己是没得说的,但是很多时候他们并不能理会自己的意思,很多事必须要跟他们讲清楚,他们才会明白。
可是很多事是不能讲清楚的,只能靠意会。
杨鹤叹了口气,黑云鹤等人其实并不会做下属,他们根本不会揣摩上意。
而只有知道如何做人下属,才能知道如何做人上司。
会揣摩上意就会了解下意,一个为下,一个为上,道理其实是一样的。
坐了一会儿,杨鹤让李卫去找驿丞安排几个菜,再烫一壶酒。
兄弟交心,喝点酒更有利于活跃气氛。
过了一会儿,驿丞端着酒菜上来,见杨鹤一人孤坐,驿丞笑道:“杨千总,要不要给你找个姑娘?”
杨鹤闻言一怔:“找什么姑娘?”
随即知道驿丞说的是青楼的**。
摇摇头,杨鹤笑道:“驿丞大人,我要是带头找姑娘,这兵还能带么?”
驿丞笑道:“这有什么?很多军官来这里都找过姑娘。”
“哦?很多军官都找过姑娘?是哪里的军官?”杨鹤奇道。
说着,杨鹤摆摆手:“驿丞大人请坐,咱俩聊聊。”
那驿丞忙道:“不敢当,卑职不过一名驿丞,哪里当得起大人二字。卑职站着陪千总大人说话就行。”
杨鹤笑道:“坐吧,站着说话多不方便,何况我这个千总也算不得什么大人,咱们彼此彼此。”
“若是别的千总自然当不起大人,可你这个千总那可是真正的大人,大人所做的事,卑职可不止听一个人两个人说过了。”驿丞笑道。
“你听谁说过我的事?”杨鹤奇道。
“信差啊!”驿丞道。
顿了顿,驿丞笑道:“从关外往京里送信的信差,和从京里往关外送信的信差经过卑职这里,或是在这里住一晚,或是在这里吃顿饭,或是在这里换马,总得停一停。”
“都是哪里的信差,怎么说我的?”杨鹤笑道。
那驿丞笑道:“一位是西平堡副总兵罗一贯派出的信差,说是到朝廷搬救兵的,那人在卑职这里吃了顿饭,卑职跟他聊了一会儿,然后他说起西平堡和广宁的战事,说你在西平堡夜入建虏大营,纵火焚烧建虏粮草,令建虏大营大乱,西平堡的部队因此得以撤离。又说你起在广宁做的一些事,卑职听了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听驿丞说信差进京是搬救兵,杨鹤知道罗一贯见熊廷弼不带兵增援,便直接给朝廷送信,希望朝廷增派援军,可惜直到最后,朝廷也没派出一兵一卒。
轻轻叹了口气,杨鹤拿起酒壶把酒杯倒满,然后慢慢洒在地上。
抬眼见驿丞面露疑惑地表情,杨鹤叹了口气道:“这是敬罗总兵的,罗总兵殉国了。”
驿丞点点头:“卑职听说了。”
见驿丞还站着,杨鹤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陪我喝杯酒。”
那驿丞道了声谢,拿起酒壶给杨鹤的酒杯倒满,又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满上,然后端着酒杯道:“千总大人,卑职敬你一杯。”
杨鹤笑着端起酒杯,冲驿丞举了举,然后一饮而尽。
那驿丞饮尽酒,又把二人的酒杯倒满,方才坐下。
杨鹤点点头,笑道:“还有别的信差提起过我么?”
驿丞道:“后来罗总兵还派了一名信差,说是给你报功请封的。然后没过几天,西平堡参将黑云鹤也派了一名信差进京,是向朝廷报告罗总兵殉国的。在卑职这里,他们都没少说起你的功绩。”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
看了看杨鹤,那驿丞忽道:“杨千总,卑职听说辽东经略府的官员要整治你们,他们派人进京送信,说你们西平堡军占了广宁城以后,把城里的军饷给私吞了,又把城里的军粮分给了百姓。”
杨鹤面色一凝:“什么时候的事情?”
驿丞忙道:“前天晚上,辽东经略府的信使在卑职这里暂歇了一会儿。”
杨鹤点点头,凝眉沉思起来。
前天,杨鹤等人正是前天入关。
辽东经略府那些官员必是看到广宁城的士兵赶着那么多马车撤回以后,便怀疑广宁城的军饷可能没有落到建虏手中,而是被带回来了。
可是他们既然怀疑军饷被带回来了,为何不直接查问,而是往京里送信呢?
琢磨了一会儿,杨鹤终于猜出辽东经略府那帮官员的目的,这些人其实并不在乎军饷落在谁的手中,他们只是想找个借口脱责。
广宁城丢失,虽然主责在熊廷弼和王化贞,但是他们作为下属不可能一点责任没有。现在熊廷弼和王化贞免职,下一个可能就轮到他们,因此他们一定要想办法脱责。
而要想脱责,首先要弱化广宁城守军的功劳。
从这些人的角度来看,广宁城如果被罗一贯等人守住,只能凸显他们的无能。因为罗一贯那点人手都能守住广宁城,他们这么多人却弃广宁城于不顾,不是无能是什么?
所以他们并不希望罗一贯的部队守住广宁城,相反,他们最希望的是守军全军覆没,这样就死无对证,然后他们就可以找各种借口来掩饰广宁城失守之责。
在他们想来,凭罗一贯那点人马和广宁城剩余的残兵,无论如何是守不住广宁城的。
可惜结果与他们所期待的大相径庭,虽然广宁城最终没有守住,但守军却在广宁城坚守了十余日,然后还有近两千士兵安然撤退,并且还撤离了大量的百姓,这种情况之下,这些官员不管找什么借口,都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不派兵增援广宁了。
所以他们看到西平堡的部队返回山海关以后,就想着给广宁城守军罗织罪名,而能给守军编派的罪名只有一个,那就是私吞军饷。
只要把这个罪名坐实,他们便可以说守军是为了这笔钱才拼死守城,然后守军便是有天大的功劳也会一笔抹杀,甚至还会获罪。
其实,如果要拿到守军私发军粮的证据要更容易一些,入关的老百姓很多都背着粮食,这些粮食哪里来的?只要稍加盘问,便能拿到证据。
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私发军粮根本算不得什么事,毕竟那些百姓都是士兵的家眷,编个理由就可以搪塞过去。
只有把私吞军饷的罪名坐实,才可以把这个罪名添加上,这样才能罪上加罪。
只是这个案子不能由他们来查,要由朝廷派人来查,这样定罪才会冠冕堂皇,所以他们才会人给京里送信。
想明其中的关节之后,杨鹤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大明的官员都是这样的话,便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大明了。
见杨鹤叹气,那驿丞关切地问道:“杨千总,你担心朝廷派人来查?”
杨鹤轻轻摇了摇头。
如果他事先不知道这件事,朝廷突然派人来查,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应对,可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知道是谁在搞小动作,杨鹤自然有办法应对。
见杨鹤不置可否,那驿丞忽然愤愤道:“依卑职看来,杨千总根本不用搭理这帮人。他们把广宁城丢了,你们平定叛乱,收复广宁城,那些银子等于是从叛军手中夺来的,你们用这些银子给士兵发赏买地,爱怎么用就怎么用,谁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