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奇笑道:“一般来说号都是自己取的,为兄僭越一下,给兄弟取了号,还望兄弟莫怪,若是兄弟觉得不妥,可以另行取号。”
“张兄,兄弟我才识得几个字,哪里会取号?闻天这个号很好,就是他了。”杨鹤笑道。
顿了顿,杨鹤接道:“兄弟失礼,还未请教张兄的字号。”
张凤奇笑道:“愚兄字仁瑞,取自《诗经.大雅》:凤皇,灵鸟,仁瑞也。号,龙川先生。”
“龙川兄。”杨鹤拱手道。
“哈哈哈,便是如此,闻天老弟。”张凤奇大笑道。
笑了一会儿,张凤奇道:“闻天老弟,以后说话还要注意一下称呼,尽量不要称呼职务,于你的身份不符。”
杨鹤奇道:“那如何称呼?”
张凤奇笑道:“其实这也怪不得你,你是武人,估计只知道军职的称谓,不知文职应该如何称谓。愚兄就给你讲解一下文职官员应该如何称呼,咱们先从六部说起。
吏部尚书和侍郎可称为冢宰和少宰。
户部尚书和侍郎可称为司徒和少司徒。
礼部尚书和侍郎可称为宗伯和少宗伯。
兵部尚书和侍郎可称为司马和少司马。
刑部尚书和侍郎可称为司寇和少司寇。
工部尚书和侍郎可称为司空和少司空。
各部尚书、侍郎之下为各司郎中。
各司郎中可称某某曹,如吏部各司郎中可称为铨曹,兵部各司郎中可称为枢曹,礼部各司郎中可称为仪曹,也可称选郎或职方郎。
员外郎可称为员外,主事可称为主政。
至于地方……
总督可称呼制军或大帅。制军一般是同僚对总督的称呼,大帅是下属对总督的称呼。
巡抚可称为抚军或中丞。
布政使可称为方伯,布政使之下有左右参政和左右参议,参政称为大参,参议称为小参。
知府可称为太守,知州可称为刺史。
知府之下有同知,通判,同知称为二府或二尹,通判可称为别驾。
知县称为明府或者大令,县丞也可称为二尹。”
“这应该是同僚或者下属这样叫吧?我听胡县丞就称呼你为明府。”杨鹤道。
张凤奇笑着点点头。
杨鹤想了想道:“那巡按御史应该如何称呼?”
张凤奇笑道:“都察院的官员,都御史称为都宪或总宪,佥都御史称为佥宪,各道监察御史可称为侍御或柱史,六科给事中可称为给谏,至于巡按御史可称为直指。”
杨鹤道:“那我下次称呼刘启就称他直指大人?”
“刘启?你说的是巡按辽东的御史刘启?”张凤奇问道。
杨鹤点点头。
“不是同僚和下属称呼他直指大人有些不妥,除非你跟他关系比较近。”张凤奇沉吟道。
杨鹤笑了笑道:“关系怎么说呢?我送了他一份大礼,他比较承我的情。对了,我跟他提起过你,他答应回京时,跟你见一面。”
张凤奇闻言皱了皱眉:“老弟,你知不知道刘启乃是楚党成员?”
杨鹤点点头:“知道。”
“现在楚党被东林党打压,这个时候我们跟楚党来往并没有什么好处。”张凤奇道。
杨鹤笑了笑道:“龙川兄,正因为楚党现在处于弱势,所以咱们才跟他们来往。”
张凤奇皱眉道:“此话怎讲?”
“因为楚党现在处于弱势,所以你这个知县在他们眼中是非常有分量的,他们会争取你倒向楚党。”杨鹤道。
“可是我要是加入楚党,不是要遭到东林党打压么?”张凤奇道。
“我可没让你加入楚党。”杨鹤笑道。
张凤奇摇摇头:“就算我不加入楚党,但是东林党看我跟楚党有来往,必定会怀疑我是楚党,他们肯定会打压我的。”
杨鹤笑了笑:“龙川兄,东林党如果连你这个小小的知县都不放过的话,那东林党的好日子也就快到头了。”
“东林党现在正得势,你怎么说他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张凤奇疑惑道。
杨鹤摆摆手,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四下看了看,然后将门慢慢关上。
重新就座后,杨鹤低声道:“龙川兄,大明是谁说了算?”
“那还用问?自然是皇上说了算。”张凤奇不假思索道。
杨鹤点点头:“就算皇上再不务正业,他也应该明白权力的重要性,他可以什么都不管,但绝不会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力,如果东林党一手遮天,必然会威胁到皇上的权力,这时皇上就要对付东林党了。”
“你说皇上会对付东林党?”张凤奇惊呼道。
随即张凤奇摇摇头:“皇上能够登基,可是东林党扶起来的,他怎么可能会对付东林党?”
杨鹤叹道:“我虽然不知道朝廷是什么情况,但是通过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我至少能肯定一件事,那就是皇上的日子不好过。”
“皇上的日子怎么会不好过?”张凤奇笑道。
杨鹤笑道:“我记得你说过皇上喜欢做木工是吧?这可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情,想来有不少言官指责皇上吧。”
张凤奇点点头:“确实有言官指责皇上沉迷于木工,不理朝政。”
杨鹤笑道:“皇上为什么不理朝政?就因为喜欢做木工活儿?”
“这个……”张凤奇闻言不由沉思起来。
杨鹤接道:“在我看来,皇上喜欢木工是毋庸置疑的,但决不会因为喜欢做木工,就连朝政都不管了。龙川兄,我记得你说过,朝中派系林立,那些言官整日互相攻讦,是吧?”
“是。”张凤奇点了点头。
杨鹤笑道:“换做是你,看那些言官整日互相攻讦,不务正事,你愿意上朝理政么?可是不上朝理政,又会被那些言官指责,甚至指着鼻子骂,你说皇上的日子好过么?”
张凤奇沉吟道:“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杨鹤笑道:“皇上的日子不好过,他总得想想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吧?”
笑了笑,杨鹤接道:“只要皇上不傻,肯定能想明白,根由就在言官身上,而言官是由朝中那些派系掌控的,其中最大的派系就是东林党。”
张凤奇闻言顿时恍然:“我明白了,皇上对言官制度恨之入骨,东林党偏偏把持着大量的言官,然后东林党的权势日重,已然影响到皇权,所以任东林党功劳再大,皇上也要对付东林党。”
杨鹤点点头:“那你认为皇上会如何对付东林党?”
张凤奇毫不犹豫道:“扶持内官,打压东林党。”
杨鹤摇摇头笑道:“恐怕还不够。龙川兄,你想想,换做是你,应该如何做?”
张凤奇沉吟了半晌,方才缓缓说道:“扶持内官,笼络被东林党打压的官员,一举把东林党连根拔起。”
杨鹤点点头笑道:“等今年京察,东林党借机拿下大批异己官员之时,就是皇上对付东林党的时候了。”
“对,到那时,皇上就能笼络到一大批人,就有了对付东林党的本钱。”张凤奇道。
轻轻叹了口气,张凤奇道:“闻天老弟,你仅凭我跟你说的那点消息,就能看穿朝廷的局势,实在是了不起。”
杨鹤摆手笑道:“我倒没那么厉害,我能看穿朝廷的局势,只因为我知道皇上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没人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除非他是圣人。”
张凤奇闻言笑道:“历朝历代,可从没听说皇帝是圣人的。”
笑了一会儿,张凤奇接道:“你让我跟刘启结识,不会是想等皇上打压东林党时,借机而起吧?”
杨鹤笑道:“只要跟刘启保持关系就好,不要介入楚党和东林党的党争之中。”
说着杨鹤轻轻叹了口气:“龙川兄,你这颗树还太小,经不起风雨的,这时要是立身不稳,很容易被人连根拔起。”
便在这时,书房侧门后面一人轻轻鼓掌道:“精辟!”
杨鹤闻听猛然回头,厉声道:“什么人!”
张凤奇亦是脸色大变,待看清来人,张凤奇脸色猛然沉了下来:“栖之,是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听我和杨千总说话。”
来人笑笑,缓步进了书房,冲张凤奇拱了拱手道:“大哥,这可怪不得我,我来你这里已经半天了,下人说你正接见客人,可你这客人见的也未免太久了吧?于是我便来找你,想看看什么客人能跟大哥聊这么久,不想就听了你们的话。”
说着转头看向杨鹤道:“这位就是杨千总吧,不才张凤梧,见过千总大人。”
杨鹤闻言忙起身道:“先生多礼,学生杨鹤,见过先生,先生快请坐。”
张凤梧摇摇头笑道:“我大哥真是开玩笑,杨千总这样的人,怎用得着我教,杨千总教我还差不多。”
张凤奇沉着脸道:“栖之,别胡说八道,杨千总是诚心诚意要找一位先生,我才向杨千总推荐了你。”
张凤梧摇摇头:“我没开玩笑,大哥,你是进士出身,可你这进士,还有你那些同榜的进士有几个有杨千总这般见识?”
杨鹤闻言笑道:“先生过奖了,杨鹤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知道的,我大字不识一担,哪有什么见识,刚才不过是跟令兄随口聊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