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流水,匆匆而过,元雍六年十一月,距离陆侑去世已有二十七个月,陆璟也为其父守孝期至。
故期而祭,礼也,期而除丧,道也,守孝结束就需要除服了,寓意‘服去福来’。
除服也称脱孝,须待三周年谭祭时除去,除服后,素服终月,始改常服。
谭祭行除服礼,祭礼极为隆重,亲友皆至,祭品规格和下葬时相同,同时需要请道士做斋醮,立墓碑等。
陆璟于元雍六年十一月在陆俊的主持下正式除服,于十二月初一换上常服。
这三年来,陆璟在姑苏为父守孝期间,极少外出,也无应酬交际,除了和亲友之间的书信往来,就是在家守制读书。
元雍七年正月十八,在姑苏过完上元节之后,陆璟便带着妹妹陆芷瑜从苏州回到扬州。
陆璟返回扬州一是为了处理扬州的家宅产业,二是为了林如海的事情,去年年底除服时,陆俊就将当年陆侑安排他拜师林如海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他。
陆璟这才发觉,原来当初他父亲拒绝甄家议亲之事,还有那么多内情,他也知道二叔告诉他此事,就是让他劝一劝林如海。
毕竟随着太上皇的逐步放权和元雍帝这几年的经营,如今元雍帝的皇位已经稳固,想来皇上也快开始对付那些至今还依附太上皇的老臣。
虽然陆璟这几年来和林如海只是书信来往,但是他从林如海的字里行间,也看出来林如海确实是真心教导于他。
他三年前既然承了林如海的庇护之情,自然要报答,同时陆璟也决定要帮助林如海改变他原本的命运。
因此自回到扬州后,陆璟先是将扬州的一应诸事都处理妥当,尤其是扬州的一些家业,该发卖的发卖,该转手的转手。
其后几日陆璟多次去林如海府上拜会,时刻关注林如海的身体状况,也时常延请名医为林如海调理身体。
同时结合从贾府打探的诸多消息,陆璟将红楼世界这几年的时间线大致梳理了一遍。
元雍元年十月贾敏去世,十二月林黛玉从扬州出发,于元雍二年正月进入荣国府。
薛家于元雍二年二月初从金陵出发进京,路上花费近一年时间,于元雍三年正月进入贾府。
元雍六年八月,即去年八月贾宝玉和秦钟已大闹过贾家家塾,秦可卿也于去年九月病倒,冬天病情加重。
如此推算秦可卿应该会死于今年九月,九月、十月宁国府会为其大举治丧,十一月出殡四王会为其同设路祭。
林如海原本会在今年九月去世,贾元春应该是在今年年底加封凤藻宫尚书,封贤德妃,贾家也会在今年年底开始修建大观园,并于元雍九年的正月十五迎驾贾元春省亲,与此同时贾家也将迎来他们最后的辉煌。
其后三四年就是贾府最后的光景,若是按照原本的命运轨迹,元雍九年二月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等人,就搬进大观园居住,开始他们最美好的几年。
而贾元春在封妃后的第三年去世,林黛玉也会在她十七岁时,走完她悲惨而又坎坷的一生。
陆璟自然不可能让林黛玉泪尽而亡,但他目前也接触不到林黛玉,因此他打算通过改变林如海的命运,从而扭转林黛玉的悲惨人生。
而且他对贾家的事情也非常感兴趣,尤其是最近发生的贾瑞之事。
贾瑞已于去年冬遭王熙凤戏弄两次,如今已是病入膏肓,陆璟早就留意此事,因此他早几个月就派人告诉京中的管事陆峥,若是有一个跛足道人送给贾瑞风月宝镜,让他尽量想办法将风月宝镜弄到手送回来。
可是前几天陆峥派人送信回来,说是跛足道人已经出现,且赠给贾瑞一面镜子,陆峥借着给贾代儒送人参的机会,从贾瑞那里拿到了风月宝镜,但就在他想要将风月宝镜送回扬州的前几天,风月宝镜竟然奇迹般的消失了,跛足道人也未再露面。
陆璟得知此事后,心中隐隐有所忧虑,时至今日他还未搞明白红楼世界的特殊之处,单看癞头和尚和跛足道人两人的手段,还有那似有似无的太虚幻境,这个世界应该是个修真或者玄幻世界。
可是他多方打探,也未见到其他隐士高人,心中怀疑恐怕只有等他亲自见到这两个人,才能搞清楚他穿越的真相和这个世界的真相。
二月初二林府书房内,林如海看着朝廷刚发过来的催缴盐税的公函,眉头紧锁,心中不断思考着元雍帝此举的深意。
陆璟脸上亦露出担忧之色,自从拜林如海为师后,这几年来他虽然在姑苏为父守孝,可是也极为关注林如海的情况,尤其是当年和二叔聊过之后,他对林如海的处境愈发关注。
陆璟知道林如海是太上皇延康帝的心腹,随着当今皇上元雍帝权势逐渐稳固,皇上必然会出手对付林如海。
而且据他推测元雍帝极有可能已经出手了,否则依着林如海现在的身体状况,他绝不会在今年九月就因病去世。
这段时间不管是从他为林如海请的大夫诊断情况来看,还是他自己对林如海的身体情况的观察来判断,陆璟都得出一个结论,林如海绝对不是单纯病死的那么简单。
林如海如今的身体虽说失了调养,小病不断,但总体来说还算康健,也没得什么大病,再支撑个一两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绝对不会在短短几个月后就药石无救撒手人寰。
因此陆璟判断林如海的死恐怕另有原因,而且极有可能和林如海如今的身份立场有关。
林如海身为延康帝的心腹,在他被延康帝钦点为两淮巡盐御史的第一年,延康帝就因诸皇子夺嫡宫变之事而心灰意冷,再加上延康帝当时悲痛过度,身体也不太好,就将皇位传给了当今皇上。
延康帝退居太极宫中后,虽然名义上不再理会朝政,但实际上对朝政仍然有着绝对的控制权。
只不过这三年随着元雍帝继位日久,手中的权势已经逐渐超过了太上皇,但时至今日延康帝手中依然紧紧攥着一些紧要地区的财政大权。
当今圣上元雍帝在继位之初,一切听从延康帝的安排,元雍三年依然钦点林如海做镇两淮巡缴盐税,可是随着这两年元雍帝权势渐深,朝中局势逐渐稳固,皇上越发想要收回一些地方的财权。
尤其是江南地区的织造和盐政这两项税赋重权,不过江南织造被甄家把持,如今延康帝和甄太妃尚在,元雍帝对甄家仍有顾忌,因此他就将矛头指向了权势和根基都不如甄家的林如海。
陆璟综合所有信息后判断,林如海的死应该和元雍帝有着莫大的关联,极有可能是元雍帝逼死了林如海。
因此陆璟打算借着今天探望林如海的机会提醒他,让林如海能够早日从两皇博弈的漩涡中脱身出去,争取度过今年九月的生死劫难。
陆璟看林如海对着公文愁眉深琐,猜测很有可能是元雍帝已经开始对林如海发难了,于是问道:“老师,可是京中传来了什么让老师为难的政令?”
林如海放下手中的公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装作无事的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朝廷催缴盐税的公文罢了。”
陆璟看林如海强行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心中感叹,想必林如海也察觉到了元雍帝的心思。
他随即说道:“弟子看老师近日来颇为劳累,虽然公务重要,但老师也要多保重身体才是!”
“嗯,怀瑾有心了,为师自会注意!”林如海勉强挤出笑颜说道,他察觉到皇上近来似乎对他愈发不满了,尤其是最近三个月,朝廷传来的旨意更加频繁,言辞也越发严厉,种种迹象都让他忧心不已。
陆璟看到林如海强掩忧虑,也不说公文内容,想着林如海可能是不想让他牵扯其中,但他若是不参与,恐怕也没办法改变林如海的命运,就继续问道:“老师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弟子虽说还未踏上仕途,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弟子或可为老师分担一二!”
林如海看陆璟坚持,就知道他刚才的表现,没有瞒过他这个精明的弟子,沉思片刻后林如海便苦笑道:“也好,怀瑾你素来聪慧,想来也能帮为师分解一番!”
“老师请说!”陆璟听到林如海松口,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他就怕林如海一个人硬撑着,落得个和书中一样的结局。
林如海稍微思考片刻,便措辞说道:“自从去年十月开始,朝廷就不停的下公文催缴盐税,而且近几个月来,言辞颇为严厉,似是对盐税数额不满。”
“为师自任职以来,盐税每年都有增加,我亦写信询问,朝中并没有御史参奏为师,也未听到皇上对为师的不满,因此为师颇为不解,不知朝廷此举背后有何深意?”
陆璟心中一叹,林如海虽然没有提及太上皇和皇上在朝堂上的博弈,但也说出了他此刻的处境,皇上对他还坐在巡盐御史这个位子上已经开始不满了。
据他所知巡盐御史不仅负责考核盐道官员、发放盐引、监督盐商专卖和收缴盐税,还管着整个盐道的盐运司、盐课司等各个部门,手中权力极大,一般三年一任,像林如海这样连任数年的情况极为少见。
本朝总共设置六位巡盐御史,两淮一人、两浙一人、两广一人、福建一人、长芦一人、河东一人。
如今两淮和两浙地区的盐政都不在元雍帝手中,只有长芦、河东以及三年前新增加的两广和福建四地的盐政被元雍帝控制。
但单论两淮的盐政收入就能抵上长芦、河东、两广和福建四地的盐税收入之和。
而且近年来全国天灾不断,不少地方都发生了饥荒,去年冬天北方有三个省份都遭了雪灾,如今朝中府库极为空虚,根本拿不出救济银子,想来这也是元雍帝迫切想要收回两淮和两浙盐政财权的原因所在。
陆璟隐晦的提醒道:“可是皇上不欲老师担任此职位,想要让老师自己主动辞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