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可想清楚了,这事就算您安排得再周密,恐怕也逃不掉圣上的眼睛。”徐钦继续装着一副非常担忧的样子,考虑了良久才冒出这么一句来。
“子敬放心,本宫岂能害了你?本宫保证,除了我们三人,绝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东西是你给本宫的,而且只要东西和消息是真的,我们再稍稍润色一下,皇祖父也无暇去查来源,更无心去查了。”
虽然朱允炆说得简单,但是徐钦心里还是稍微有些虚,本来这秦王殿下和自己无冤无仇的,自己见死不救也就罢了,现在还要搞人家的黑材料,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的感觉。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有些怕朱允炆以及他身边的人把事情搞砸,这件事一旦运作好了,的确是可以让朱允炆惹上一身味道,但是稍微有个差池,自己身上也难免不溅到。
“好吧,殿下您这边可千万小心周全一些,毕竟此事不同寻常,稍有不慎可就…”
稍微想了想,徐钦还是觉得给朱允炆一些算了,他要作死就让他放心大胆地作,大不了自己这边在稍微运作一下,防范一下发生意外的溅射伤害就好了嘛!
“哈哈哈哈…走走走,子敬、大妹,时辰也差不多了,吃了饭本宫再让人送你们回去。”心愿得到满足的朱允炆笑得异常灿烂。
在慈庆宫陪朱允炆吃完饭,已经是酉时三四刻了,夫妇二人自然是马上就告辞出宫。而徐钦也早就发现朱雨宁的脸色从刚刚见到开始就不太好,在出宫的路上也是欲言又止,本想主动开口问问的,但是看了看引路的几个东宫小黄门和宫女,也是暂时忍住了询问的念头,只是伸出手去将她的腰轻轻搂着。
“不冷么?”朱雨宁早已对他的这些动作习以为常了,倒是不反对这个动作本身,只是见他敞开斗篷,自然而然地关心到。
“有郡主殿下在臣的怀中,臣只感觉到心中火热,又怎么会冷呢?”
这句无耻的话顿时让周围几个小黄门和宫女都有些忍不住想笑,特别是走在他们夫妇两侧的两个年纪不大的宫女,忍得实在是辛苦,最后忍不住了,只好把头往外侧稍微一偏,连礼仪都不顾了。
朱雨宁也不会像新婚那会儿一样动不动就羞恼成怒,反而是很自然地在他的臂弯里面拱了拱,调整了一下姿势。而且经过他这么一打岔,她刚刚一直阴晴不定的脸色也红润了很多。
由于是私事进宫,而且是去的东宫,所以他们进出都是走的东华门、东安门,徐家的两拨家将护卫们,也都是在东安门等着他们。
回中山王府的路上,当然徐钦也是陪着朱雨宁坐在她进宫时乘的马车。此时车中仅有他们夫妇二人,而车外围成一圈的也是徐家的家将,所以有些私密的话题就可以摆上桌面来谈了。
“夫君你老实告诉妾身,你是否是在暗中和四叔达成了默契?!”马车刚刚启动,朱雨宁马上就正襟危坐,脸上的表情也从刚刚的幸福小女人变成了女王架势,然后突然直接就问出了这么个劲爆的问题。
“啊?”听她这么一问,徐钦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可以说是他目前最害怕出现的情况了,不管怎么说,朱允炆是他的大舅子,如果直接和朱允炆站到对立面上,无疑会使得朱雨宁的立场变得非常艰难。
另外,过早的暴露了自己的底牌,很多事情自然也就不想悄悄放冷枪这样来得轻松愉快了。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徐钦自认为自己应该没有漏出任何破绽,就算没有完全倒向朱允炆成为他的狗腿子,但是这也是出于家族和身份的正常行为,和朱棣的沟通更是绝不可能让其他人知道的,为何她猜到了这最核心的注码呢?
“夫人何出此言,什么默契不默契的…”反正他的原则一向都是拒不交代、顽抗到底,在没有铁证如山之前,肯定是要垂死挣扎一番的。
“夫君不必抵赖,妾身是夫君的枕边人,夫君的一言一行,骗得了别人,还以为能逃得过妾身的眼睛么?你刚刚在跟皇太孙说话的时候的眼神,很明显就是在骗他,准备害人的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这个眼神说明你肯定不是真心站在皇太孙那边的,而你又愿意配合他去整秦王,那肯定也不是秦王那边的。再从亲疏来看,四叔是你的亲姑父,在你娶我之前,无疑和他的关系最为亲近,暗中和四叔达成了什么协议也很正常。”
“另外,再从得失上来看,咱们徐家倒向四叔无疑是最有利可图的。因为从表面上看,四叔目前的胜算最小,他能开出的价码自然最高,而只要行事机密一些,也不怕被人知道了,顺便还能正大光明的脚踏两条船,对吧?”
朱雨宁这个分析,简直条理清晰到了令人咋舌的程度,从种种极为细微的线索中,就推算出了几乎所有的正确逻辑。
这种情况也使得徐钦不由得冷汗直冒,虽然她好像和朱允炆的关系好像不太好的样子,但毕竟是亲兄妹,她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呢?要是只是凭直觉猜测的,他还能找点理由应付过去,但是现在人家有理有据,他真的是无从抵赖了。
“那如果真是如此,夫人你又将如何选择呢?”
徐钦稍微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波澜,然后也用很正式的语气反问道。既然话都已经挑明,那就再没有退路,必须做个了断。
“那夫君觉得,妾身会怎么选?”朱雨宁的眼神也异常凌厉,夫妻二人就在车厢中,用眼神相互对峙着。
最终,隐藏了宅男属性的徐钦当然不是隐藏了女王属性的朱雨宁的对手,率先在这场眼神交锋中败下阵来。
“娘子,是为夫错了,从今往后,殿下让臣干什么,臣就干什么,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钦一边说着投降宣言,一边向她靠了过去,一把将老婆大人搂在怀里。所以这不是投降、不是溃败,而是战略转进!是在不利的形势下,选择改变战略,变气势上的正面交锋为自己更擅长的耍流氓。
“好了,妾身也有不对的地方,这些事妾身本就不该管的。不过这事无论怎么说也算是和妾身有关,夫君一直瞒着妾身,是信不过妾身么?”朱雨宁见他这样,态度自然也是柔和了下来。
“并非是信不过娘子,而是此事确是凶险,甚至连父亲我都没告诉他。况且…娘子和太孙殿下毕竟是亲兄妹…”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坦诚相对,把这一块横在他们夫妻之间的最后一个障碍给彻底排除掉好了。
“夫妻本为一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妾身进了徐家的门,自然就是徐家的人了,一切听凭夫君的安排就是。再说了,就算雨宁将那位殿下看做兄长,但是他却只是把我当成一颗棋子罢了,恐怕这所谓的骨肉亲情,也早就随着父亲而去了吧!”
在得到了她想要的之后,以她的智商自然不难猜到徐钦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刚刚娘子所说的哪些的确是有理,不过却并非是全部。”既然心结已经解开,而去朱雨宁自己已经想到了这么多的事情,那向她解释清楚剩下的部分也就有必要,也有基础了。
“归根结底确实是利字当头,不过这利却并非单单是我徐家之利。更是这天下苍生之利,大明江山之利。甚至从长远来看,对皇太孙也并非是全无益处。”见朱雨宁很乖巧地偎在怀中,他马上继续往下说到。
“哦?还有这般说法?”即使是朱雨宁已经做好了很充分的心理准备,智商也奇高,但是又怎么可能对未来算无遗策?所以听到这个说法,不由得非常惊奇。
“确实如此,为夫可不敢对娘子有半点欺瞒。皇太孙殿下,性子外宽内忌,虽崇尚圣贤之道,做事却偏阴狠、认死理,最信任的几个人都是腐儒。而燕王则是文武双全,性子也是霸道中带着圆滑,尤其是镇守边关十余年,战功赫赫不说,民政上也做得是井井有条。两相对比孰优孰劣显而易见。”
“而且最关键的是,燕王本就有雄心,而太孙则不懂圆滑之道,一旦太孙承大统,必然要对诸藩死死相逼,到时候必然酿成大祸。而真的一旦刀剑相向,朝中武臣本就已所剩无几,而且大多还与燕王有旧,岂能随一个极度倚重文人的君上如臂指使?空有百万之众又能将燕王及其麾下百战劲旅奈何?以我之见,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太孙必败!到那个时候,才是绝无半点转圜的余地了。”
“还真是如此。”
“而若只是储位之争,那为夫有信心,至少能给太孙殿下争取一条活路,百姓也可免于刀兵之灾,岂非尽善尽美么?”
“嗯,妾身明白了,也多谢夫君的回护之情。”
虽然有些事情徐钦没有明说,但是这些大逻辑讲通了之后,以朱雨宁的智商自己就能够想得通了。所以她很明白,若不是为了她,朱允炆死不死关徐钦什么事?犯得着为他冒这么大的险么?
“娘子不是刚刚才说过么?我们夫妻本为一体,娘子的兄长自然就是我的兄长,不管还有没有兄妹之情,始终是血浓于水,大义上道不同不相与谋,但是至少危难之时救他一命,也是我们该做的。毕竟若不是他做这个媒,说不定你我夫妻,如今还形同陌路呢!”
“那也是你得了便宜!说不定,没有你现在妾身身边的夫君是个更高大威猛、玉树临风,还不会到处沾花惹草的翩翩佳公子呢?”
心情转好的朱雨宁还大胆地跟他开起了玩笑。
“我看谁敢!真要有谁敢跟本少爷抢人,本少爷就杀他全家,反正咱家的丹书铁券还没用过呢!”
听见自己老婆居然开这种玩笑,徐钦突然有一种特别惊悚的感觉,生怕自己觉醒了某些恶劣的爱好,他马上就选择了用最霸道的宣言来掩盖自己的内心小波动。
“好了,夫君的心意,妾身已经感觉到了,还是说正事吧!不过若是夫君想要做成这件事,便是要给这位太孙殿下悄悄的使些绊子才好,特别是这次他还打算从夫君这里拿消息去参二叔…以妾身之见,夫君可以专门拿些已经呈给皇祖父的消息给咱们这位太孙殿下,这样一则让二叔的一些事摆上台面,二则又可以让这位太孙殿下在皇祖父面前碰一鼻子灰,可以说是两全之法!”
“呃…这样不太好吧?”虽然徐钦本身也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老婆居然这么腹黑,坑起亲哥哥来也毫不手软。
“有什么不好的?夫君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便该快刀斩乱麻才是,何以如此妇人之仁?算了,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也懒得参与你们这些大事了,夫君你自己看着办便是。”说着就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好了,娘子,有你这个智计无双,更兼之倾国倾城的女军师,是为夫几世修来的福气,都听你的,都听你的还不行么?”他嘴上这样说着,一双手更是不停地地游山玩水。
“啊!不行!”也不知道是什么战略要地被攻克,本已经全身酥软的郡主殿下忽然小声惊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