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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戴面具的都德林(1 / 1)

街坊邻居的孩子们看到小斯戴着一个搞笑马夫的面具进进出出,觉得很好玩,都想和他一起玩。可是那些家长们严管着自己的孩子,不让他们和小斯玩,怕他们和小斯在一起会带来什么不幸的灾难。小斯倒也乖巧,别人不和他玩,他正好可以多帮爸爸洗豆子、送豆腐,还可以帮妈妈端茶倒水,表演马戏。

2323年,贝侬城宣布建设完成,一座崭新的城市展现在原城镇居民的面前,所有人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些整齐的街道,高耸的楼房,宽阔的道路,飞驰的火车,冲天而起的飞机等,无时无刻不展示出现代化的优越性。完善的基础设施再加上优惠宽松的政策,立刻吸引了许许多多知名的企业、单位进驻贝侬城,带动了当地的贸易,旅游,市民人口数量迅速增长。

镇上的人、周边村庄的人也大量涌入城中,进入各行各业。连镇上那个林普斯最崇拜的马戏团也已经搬到了城里的游乐区。小镇里的人越来越少,一天比一天冷清,特别是小斯家周边的几家邻居,基本都搬走了,只留下空空的房子。

小斯在这里进进出出再也没有人远远地躲着他了,再也不会有人在背后偷偷地议论他了,这时的小斯反而感觉如释重负了。在这之前,他很不喜欢邻居们对他的敌视,但是他也不愿说出来,免得别人不高兴,所以他只好把这种不喜欢藏在心里装作看不见。

关于搬不搬到城里去的问题,小斯的爸爸还是那句老话:城里再好,那也不是自己的家,还是继续卖豆腐好了,镇上卖不了就送到城里去,反正也不远,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就这样,他们林家成了镇子里为数不多的留守家庭之一。

此时林普斯15岁,已经长成了一个身姿挺拔的小少年。躺在床上的妈妈,有时候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常常会憧憬着,未来他会是什么样的呢,真是令人期待啊!

2314年,新年,天气晴,但是很冷。许多外出的人回到镇子来过年,镇上的人变多了,也更热闹了。

小斯一家三口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快乐之余,他们也一起怀念了他的哥哥小南。分别已经十年了,小斯心里非常想念他的哥哥,不知道他还活着吗,他也有年夜饭吃吗,他的衣服够穿吗……如果他也在身边,一起陪着爸爸妈妈多好啊!在他心里,哥哥绝对没有死,他是那么勇敢的人,怎么可能死在那帮到处逃窜的、胆小的海贼手里呢,他肯定能偷偷地跑掉了。自从那次分别之后,他经常憧憬着有一天,哥哥突然笑笑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可惜十年过去了,所有的憧憬都还是憧憬,哥哥再也没有出现过。

夜色渐渐深了,小斯的妈妈喝了些药汤就入睡了。小斯的爸爸拎着茶壶、凳子到门前的屋外坐着。小斯也跟着他,父子俩时而逗乐着,时而看着天空,小斯不喝茶,却只爱把玩着他的面具。

许多人燃放起了烟花,碰、碰、碰……的爆炸声杂乱无章,响彻夜空,黑色夜幕中处处开放着璀璨的烟花,绚烂无比,一朵未尽一朵又起,真是美极了。孩童们仰望着、尖叫着、跳跃着。可惜烟花再美,始终短暂,犹如人生。

父子俩正看着天空,却有想不到的意外发生了,一颗没有爆炸的烟花弹掉落在他家院子里,过了一会儿才“碰”的一声爆炸起来。这一爆炸,那许多晒干的纱布、干布瞬间烧了起来,烧得非常快,转眼就烧到了窗口、窗帘布,烧到屋子里去了。

小斯爸爸骂了一句:“真是的,哪个放的烟花竟然掉到这里了……”还没骂完,随即想起院子里屋里有很多纱布,大叫一声不好,茶壶一扔,马上冲了进去。小斯也扔下面具,冲进去。两人反应已经够快了,可是冲到院子里时,却看到已经是四处着火。

救火已经不可能了,两人直接没有任何停顿地往屋子里冲进去。打房门时,却见到火已经到处在蔓延,浓烟四起,一些油料和易燃物品也处在危险之中。

小斯爸爸一把把小斯推到门外,叫道:“快到外面去!爸爸进去救人!”说完立刻往里冲。

却听到小斯妈妈叫道:“不要进来,不要管我——快出去——”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穿过火海往卧室冲。大火热得他呼吸困难,浓烟熏得他眼睛生疼,直流眼泪。他毫不停留地冲到床边,一把抱起小斯妈妈就往外冲。可就在他快冲出房门的时候,油料爆炸了,巨大的火浪把他们掀飞出屋外,连同正向屋子里冲来的小斯一起抛出院中。

过了一会儿,小斯挣扎着爬起来,看到倒在地上的爸爸妈妈,不顾身上的伤痛,直接把他们一个一个抱到院子外面的空地上,然后扑在他们身上嚎啕大哭。

他爸爸多处烧伤,已经昏迷不醒,妈妈气若游丝,用柔弱的手抚摸着他的脸颊,说道:“小……斯……脸很疼吧!”

小斯摇了摇头,又继续哭起来。

“小斯,不哭!要坚强!要乐……观……”妈妈安慰着小斯,却突然有些哽咽,差点流出眼泪来……心想着,这样的痛苦就连大人都承受不了,更何况是一个小孩子,老天爷呀,你残忍也该有个限度吧!

心里虽这么想,但她很快坚强起来,这绝不是伤感的时候,必须给他活下去的勇气!于是他继续说道:“小斯,妈妈告诉你一件事,你哥哥还活着,那海贼头子带他走是为了救他的命!你要耐心地等他回来,不可以离开这里,如果你不在了,他回来就找不到家了,知道吗?”

小斯抬起头,止住哭泣,一双泪眼看着她,问道:“真的吗?妈妈,哥哥他还活着吗?”

“是的!”小斯妈妈坚定地说道。

“那我一定等他回来,不管要等多久,我都要等他回来,妈妈。”

“嗯,这才是男子汉应该有的决心!”她歇了歇,继续说道:“小斯,爸爸妈妈只是累了,换一个地方去休息,等你百年之后,我们还是会相见的……到时候你还会欢快地笑吗?你会和爸爸妈妈奶奶一起笑吗……”

“会的,妈妈……我肯定会欢快地笑的,妈妈……妈妈……”

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断断续续地说着:“小斯……你的脸……伤得很严重,要去……医院治……”

“嗯,我会去的,妈妈。”

她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小斯爸爸,挪动了一下身体,和他紧紧地挨在一起。轻轻舒了一口气,望着天空,喃喃地说道:“小斯,妈妈这辈子有你爸爸、奶奶、哥哥还有你……好幸福,好知足,好快乐……”说着说着,她视线模糊了,渐渐地失去知觉,只留给小斯一个笑容。

小斯紧紧地咬着牙,低垂着头,眼泪流过脸颊上的伤口,带着刺痛,吧嗒吧嗒地滴落,他用尽全力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他要像爸爸那样坚强,像妈妈那样快乐!可是那无穷无尽的眼泪啊,怎么擦也擦不完。视线模糊中他摸到了掉在地上的面具,他要给爸爸妈妈作最后一次马戏表演……

消防车、救护车拖着长长的警笛呼啸而来,救火的人进进出出,救伤的人七手八脚地把他们都抬上车。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行尸走肉般跟随着人群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各种场合,可不论是在病房里,在追悼会,还是在墓地,他手里都始终紧紧地抓着那张面具……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一个人身处山野之中,孤零零地跪着。前面是两座新坟,凌乱的脚印,遍地的纸钱,燃尽的香火,凄冷的孤烟,哀怨的空气,这里正是他双亲的坟地。小斯头上缠着白布条,额头上、脸颊上隐隐作痛,烧伤处都敷了药,绑着纱带,只露出眼睛、嘴巴和下巴,像一个蒙面人。

由于跪得太久,他双脚早已麻木,一个不稳身体便栽倒在地上,他就势躺下,呆呆地望着天空。妈妈的笑容,爸爸的和气,哥哥的勇敢……不断地浮现在他脑海里,过去的一切美好,一遍遍地放映着,都好像就在昨天。

想到这些,他不禁又悲从中来,顿时大股热泪又涌上来。悲痛之中,他想起爸爸妈妈告诫说要欢快地笑着,快乐地生活着,于是他很努力地逼自己笑了出来:“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笑声和泪水交织在一起,世界一片模糊。

……

许久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止住了哭泣,忍着脸上的疼痛,把手中的面具戴起来,他要表演马戏给爸爸妈妈看——他知道爸爸妈妈看了会快乐地笑着。

他表演了许许多多他看到的马戏团的角色,连动物他也能模仿,逐个表演了一遍,他筋疲力尽了,笑声也嘶哑了。他再次倒了下来,躺在地上,他好想永远这样安静地躺在双亲身边,想着想着,却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梦中感觉到有人推了他一下,他立刻睁开眼,坐起来,巡视一番,却一个人也看不到。这是错觉吗?不太像,也许吧。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升到头顶,远处是繁华的贝侬城。要回去那里了吗?他脑子里竟然闪过一个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问题,那不就是自己的家乡吗。

他低头看了看,身边有一个小书包,正是当年哥哥用过的小书包。书包上面有些火炭烫破洞的痕迹,但还算完好,可能是消防人员救火之后找到的。他把它拿起来,拉开拉链,里面有一张烧了一个角的照片,那是他还小时候拍的全家福:爸爸妈妈在后面站着,奶奶在他们身前坐着,哥哥端坐在奶奶旁边,自己则被奶奶抱在怀里。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书包的暗袋里。

书包里还有一个信封,小斯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钱,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

小斯,这些钱是我们几个亲戚向区政府申请给你的救助金,一共3000拉比。我们还帮你联系了城里的孤儿院,你哀悼完了随时可以过去,地址在信封背后。原谅表姨不能带你走,我们也有自己的苦衷。请你节哀顺变,不要哭坏了身子。

纸条上没有署名,字迹比较乱,有一些水渍,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孤儿院?……”小斯念着这三个字,心里一片茫然,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以前一直觉得那是个很遥远的地方,现在却竟然和自己联系在了一起……迷茫、思量了好久,他也无法决定去不去孤儿院。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不论怎样,要快乐地活着,要等哥哥回来,这是爸爸妈妈的期望。

他回过身,看着双亲的坟,用坚定的语气说道:“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今后不管多么难过,我都不会再哭了,我会快快乐乐地、坚强地活着,直到哥哥回来,绝不辜负你们的期望。小斯会经常来看你们的,请你们安息吧!”说罢,重重地跪下,磕头。

跪拜完毕之后,他把书包背起来,拨弄了一下歪了的面具,向城里走去。

尤夏三人,听到这里,已经是泪流满面了,脑袋中一片凌乱。

接下来从老庙祝口中得知的,他们已经听得不太真切了……

只知道,经历了那场大火,林普斯的灾星之名便传遍了整个贝侬城以及周边的村庄。没有人愿意靠近他,没有人给他工作,没有人和他说话,没有人卖吃的给他……他被彻底地孤立在这个繁华的城市中。

他一直戴着那浅黄色的滑稽面具,那是他唯一的安全感,只有在面具的掩盖之下,他的脆弱才能不被发现,只有在面具之下,他才能感觉到爸爸妈妈的爱的余温……

绝望之中,他走进了孤儿院……可是,他很快便被孤儿院的小朋友们排斥,院长排斥,阿姨们排斥,他根本无法在那里安生。

他想起了那家他钟爱的马戏团,于是便去那里碰碰运气,结果他如愿地在那里找到了工作。他们帮他改名为都德林,听起来很有艺术感的名字。他的工作是到处去宣传,把那些像他一样,从小就酷爱马戏的年轻人招来做驯兽师助理。

可是没多久,那家马戏团就出事了,有好几位新人在驯兽中被咬伤。警察厅很快介入调查,从中查到了该马戏团不仅非法营业,还非法盗猎大型野生动物,数罪并罚之下,那家马戏团的老板被关进了监狱,马戏团也解散了。

在这次案件中,小斯虽然是无辜牵连的,可作为宣传人员,他名声更加差了,人们咒骂他是骗子、是帮凶……

于是,“戴面具的都德林”,成为了贝侬城的阴暗代名词,家喻户晓,人人皆可唾骂、嘲讽……

自从得到了都德林这个名字后,他反而觉得轻松了,至少他用不担心因为自己的名声太差而让家族的名声受损了。从此以后,他连自称也都称为都德林了……

尤夏三人都是孤儿,都德林的感受他们都能深刻地体会,他们知道那种绝望,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听着老庙祝一顿讲下来,一个个都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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