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雨楼除了这么一栋二层楼阁之外,还有一处后宅庭院是不对外开放的,此时在这庭院内的一间房中,董卿人捏着白子看着棋盘,眉头时松时紧,一本看不出年代的古老线装棋谱就放在棋盘一侧。
棋盘上是一副残局,黑白相间,下棋者只有她董卿人。
几天前的那一场大火毁去了千亩良田,这是她没想到也不愿发生的,出生东吴旧国皇室遗孤的她,只想尽自己的能力给现在的同启王朝制造麻烦,可是她并不想让百姓受苦。
背着其余皇室遗孤漂洋过海回到陆地,栖身这东吴唯一遗留下来的产业胭脂雨楼内,小时候生活的画面一幕幕在她眼前闪过,有怀恋,也有不甘,更有对那些奸臣贼子的痛恨。
原本偏安一隅的东吴鱼米之国,大可以过着自己富足的日子,可是那些当道奸臣非要撺掇着父皇和皇祖参与到图谋中原的奸计中去。
刚开国的同启王朝占据中原,哪怕是内乱骤起,周围无数小国虎视眈眈,也具备瘦死骆驼比马大的实力。尤其那个叫唐成的男人,不到三十岁就能够拉起那么一支让人无法忘记的铁血骑军。
在东吴最后一座孤城城墙上目睹的那一幕,是董卿人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哪怕那个时候她只有五六岁,城墙之下,十万东吴男儿悍卒面对三万铁骑,竟然是没有还手之力。
那一面唐字大旗,其实已经倒下过无数次,可是总会在倒下的瞬间又再度被举起犹如擎天巨柱一般。
旗在,魂在,唐家铁骑在!
东吴与同启的最后一战,白石城城破,东吴败,吴皇董良自刎无粱殿,皇室男子尽皆被俘或斩杀,只有诸如董卿人这样的偏妃庶出的小公主得以幸免逃脱海外。
东吴灭国已经十多年,看着这里的百姓生活越发的富足,董卿人报仇的决心已经不如一个月前那般强烈,如果不是见那些纨绔子弟多次来骚扰自己,甚至还有在光天化日之下争斗伤民的,她恐怕已经返回海外,哪里还会有今天这出花魁出阁的戏唱。
一个花魁,想要通过某种方式激起那些纨绔子弟相互争斗,真的不是什么难事,今天她只看好戏,至于那洞房花烛之事,恐怕那些纨绔到时候也顾不上了吧。
董卿人原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到目前为止一切也都在她预料之中。
“小姐,花妈妈让人传话过来,说请您过去看戏了,前头已经争起来了。”一个婢女进来传话,她看向董卿人的目光尽是仰慕。
不得不说董卿人花魁的身份实至名归,琴棋书画绝美容颜,如果唐玉楼见到她肯定会说,这小妞比天歌城那些大家闺秀都要大家闺秀啊,怎么就堕入酒肉红尘了呢?可惜,可惜鸟啊!
董卿人在婢女崇拜的眼神中走了出去,穿过一个不大的花园上了一座露天的楼梯,然后直通胭脂雨楼二楼那正对楼梯的房间。
“我当是谁,原来是谢兄啊,这两天谢兄一直不见踪影,我们兄弟几个可是担心的很啊!”杜少白的话正好传到了刚刚坐下来的董卿人耳中,后者眉头一挑,就来到窗边打开一角看了出去。
“果然是谢小踏,看来他没有大碍。”董卿人口中低语,到底是对于那千亩良田一事存了内疚。只不过当她想到,此时此刻谢小踏又再度踏入胭脂雨楼,又与这帮纨绔掺和在一起的时候,脸上厌恶之色就浓烈起来。
尤其是她看见谢小踏身边还有个长的好看而且穿着很爆发,一看就知道又是一个纨绔公子后,她直接是将窗户关上坐了回去,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二楼一间雅间内,杜少白站在窗前对着楼下大厅坐着的谢小踏大声打招呼,在他身旁还有三四人,都是年轻公子,至于屋内自然是站着一群跟班小厮,还有几人抱刀而立,正是各自护卫。
谢小踏看见杜少白以后脸上铁青,如果不是肖一刀在唐玉楼的授意下将他按了下来,恐怕前者已经是冲上楼去找架打了。
“那个就是杜少白?很普通啊,好歹也是四品府尹家的少爷,一点王霸之气都没有嘛。”唐玉楼瞄了一眼楼上,然后不屑地说道。
也难怪他这么说,这普天之下能让他看的上眼的纨绔,在同启王朝肯定是没有了,如果一定要找出一两个来与他相提并论,那恐怕就要去现在还能与同启一战的另外三国找找了。
开始报价争夺与花魁的洞房花烛夜以来,现在的价格已经被抬高到了三千两白银。原本前几次的叫价都是在百十两的往上加,唐玉楼看的实在是有些不耐烦,于是伸出三根手指,一旁早就跃跃欲试的肖一刀心领神会,站起声来霸气的吼道:“我家少爷出银三千两。”
三千两银子对于富庶的东江州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不说那些个高官厚禄之辈,就是无数的富贾行商也能够轻易的拿出来,就说此刻胭脂雨楼内,能出得起这个价钱的也是大有人在。
刚刚的叫价,就是在一众富商之间开始的,直到被杜少白一口气喊到两千两银子以后,因为大家对建康城内这位纨绔公子都已经是如雷贯耳,于是都选择了偃旗息鼓明哲保身。
谁都不愿意为了一个什么花魁,得罪一位府尹公子,那以后小鞋必然是穿的都离不了脚了。
杜少白原先是得意的,两千两银子喊出口以后,大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一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霸气隐隐泄露,让他自我良好的感觉爆棚。
谁知道,就在他意想这一幕传到董卿人耳中会有何反应的时候,那在他听来极度的粗鲁不堪的大嗓门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中。
顺着声音望去,自然是看见了那一桌的三人,尤其是与他对视的谢小踏。
“偌大一个东江,刺使大人家没有少爷只有两个小姐,你说论起王霸之气还有谁能比的上他杜少白?他爹是建康四品府尹,东江其他府尹可都只是五品官。”逐渐冷静下来的谢小踏没有理睬楼上的杜少白,而是对于唐玉楼的话表示了一点异议。
谢小踏还不知道唐玉楼小王爷的身份,自然是无法理解唐玉楼先前说的话,而后者随后说的话则是让前者倒吸一口凉气。
“刺使府的小姐?多大了?可曾嫁人?长的如何?看来日后要登门会会才行!”唐玉楼的话让谢下踏张大了嘴巴,而肖一刀则是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见谢小踏并未理睬自己,二楼的杜少白眼神逐渐变得阴冷起来:“我倒要看看你谢公子能出得起多高的价钱,四千两白银。”
价格又被抬高了,有人欢喜,有人看戏,有人则是无视。
唐玉楼和谢小踏选择再次忽略杜少白的话,只有肖一刀在跟杜少白玩,方式嘛就是继续抬高价钱到五千两银子。
这个时候杜少白才注意到与谢小踏同坐一桌的唐玉楼,这是一个陌生的面孔,气度不凡且有种目空一切的纨绔气质。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杜少白随口问了一句,在他身后有一劲装护卫立刻上前答话:“那日我们兄弟几个一直跟着谢小踏行至逍遥山庄地盘,我们几个没有妄动就在一旁监视,谁知道他一直没有出来,后来感觉有强大的气息在窥探我等,于是我们就暂时退了回来。”
这些杜少白都知道,早在两日前自己的护卫就回来禀报了,这个时候再提起此事,不免会让他们将唐玉楼与逍遥山庄联系起来。
到底是江湖势力,虽然不曾听说逍遥山庄内有什么公子少爷如唐玉楼一般,可难保不是其他与逍遥山庄有来往的江湖势力家的少爷公子。
“立刻派人前往逍遥山庄打探,持我的令牌去。”杜少白丢给身后护卫一枚建康府尹令牌吩咐道。
知己知彼才好下手,这是他的风格,如果确定了唐玉楼出自逍遥山庄,在他杜少白看来,似乎还不能真正对他构成威胁。在建康地面儿上,要说民与官斗,还轮不到逍遥山庄。
打发走了身后护卫,杜少白改变了策略,开始少少的加价,这种把戏被唐玉楼一眼就看穿。
“这小子这是拖延时间呢,想干嘛?去探本少爷的底细去了?切!”唐玉楼一只胳膊肘撑着桌子,手上捏着花生米,一只脚踩在长凳上,脚尖不停点着凳子,痞气十足。
“少爷,那我们?”肖一刀越发的兴奋激动,这种纨绔之间的对抗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尤其是背靠一尊巨大无比的纨绔,这让他有种扮猪吃老虎的感觉,一个字,爽!
“不跟他们磨叽了,先见了花魁再说,别是个丑八怪那就吃亏了。”唐玉楼拍了拍手,从身上摸出一颗小半个拳头大的极品东珠,对着台上的花娘说道:“我说老鸨子,再这么加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本少爷也不跟你们废话了,喏,一颗极品东珠加白银万两,花魁今晚就归本少爷了。”
被直接称作老鸨子的花娘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就因为那颗堪称硕大的极品东珠而吸了口凉气。
不光是她,这大厅内几乎所有人都吸了口凉气。东江州本身就是沿海,对于东珠并不陌生,更加知道东珠得来有多么不易。完全是人力寻找东珠现在几乎是不可能了,只有那些豢养了海东青的渔户才有可能寻到。
杜少白也惊到了,白银万两已经超过他的极限,毕竟他家不是商贾之家,如果暴露太多的财富,必然会落得个贪墨之名,至于那极品东珠,他就更加不可能进行攀比了,因为这种东西现在都是作为贡品要入宫的。
寻常百姓家有这么一颗或许没事,可是官宦之家如果有的话,恐怕官途也就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