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神乐不再在轩辕殿外等着,她回到天香居过正常的生活,每日勤学法术,夜夜吹笛。只是话再不如往日那样多,空空荡荡的天香居已经沒有人可以和她说话了。
神乐不再找慕千浔,慕千浔也再也沒有出现过天香居附近。只有水灵会隔三差五來一次,交给神乐几本法诀。这样的日子维持的太久,若不是每天睁开眼睛还能看见阳光,神乐一定会以为自己现在还被困在咒海。
一晃四个月便过去了,院里的桃花开了谢了,结出几个小青毛桃。神乐抱着小云坐在桃树下看天,现在她有点能理解绒团儿当初的心情了。
妖界如今异常的平静,平静的不正常,平静的让神乐害怕。可能是她长时间沒有出去天香居,所以才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吧。
神乐站起來,走出天香居。小云打了个机灵,神乐已经有小半年沒有离开天香居了,这一动倒让小云心里惴惴不安。“姐姐你做什么?”
“出去走走,感觉不对劲儿。”神乐回答道,小云点头:“最近妖界平静的厉害,好像死了一样。”
神乐准备出去,手刚触动门栓,便被一股力量推了回來,神乐眉头微皱:“结界?”
小云也试探的撞了门一下,还沒挨着边就被直接反弹到神乐怀里:“是谁给我们设了结界,要把我们困在这里?”
怪不得神乐感觉不到一丝外界的气息,原來天香居早已经被人设下了强力的结界。要问结界是谁所设,还能有谁?除了她的好哥哥慕千浔,谁会那么无聊要困住她。只是她不知道慕千浔为什么要这么做。既不想见她又不愿还她自由。
“回去吧,哥的结界我们打不开。”神乐回房坐在她的大床上,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便趴在窗棂上看雨滴滴答答的砸在院里,将桃树上的小毛头一个个淋得垂头丧气。
夏季的雨总是來的快,去的也快。一阵接着一阵,神乐不知道这样反复看了几场雨,只知道天渐渐黑了,雨越下越大。她的脸上身上被风带进來的雨点打湿,雨水划过脸颊滴在窗棂上她也浑然未觉。
“姐姐快进來吧,外面太凉了!”小云拉神乐进來,用帕子帮神乐擦干净溅在身上的雨水。神乐抹了把脸:“这场雨是今年下的最大的一次,看样子明天都不会停了。”
神乐在窗沿的红木栏子上仔细的刻了一道痕迹,第一百二十八天,今天他也不会來了吧……
这样的雨夜难免让人触景生情,神乐便出去弄了两坛酒和小云对饮。想起一年前,也是这样的雨夜,她和哥哥还其乐融融的在这个房间喝酒,如今却只剩她和小云在淅沥雨声中一杯杯灌酒。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神乐起身边舞边喝,又把湘妃笛拿出來吹曲。承得醉意,脚下无平地,神乐也舞的摇摇欲坠,杯中酒也难入其口四处飞溅,笛子更是曲非曲,调非调。
可神乐却乐得自在,原來醉酒便是这般飘飘欲仙的感觉。醉里且贪贪美,要愁那得工夫。神乐念着衡弄文说过的酸诗,此时竟觉得说的恰到好处。想起來衡弄文并不太喝酒,怎么的就想起说这句子了呢?
脚下一软,神乐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犹自笑道:“玉人自倒非人推,谁曾來问疼不疼?呵呵……沒想到我大字不识几个的神乐终有一日也能改上一两句酸诗……”
“轰隆隆……”
天空骤然响起两声炸雷,电光闪现照亮她未点灯的房间。
神乐一声尖叫缩到桌角,拼命捂住耳朵,拼命的叫喊。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不怕雷声,却不知道那是因为身边有慕千浔。如今她只身一人,这雷声來的却比催命钟声还要骇人。
“姐姐,只是打雷,别怕!”小云变成被子包裹住神乐身体安慰到。
然而神乐恍若未闻,雷声乍起,轰鸣不断。她失心疯了一般猛的站起來奔了出去,倾盆大雨顷刻间将她淋了个透彻。然而她却恍若未觉,似乎在寻找一个可以听不到雷声的地方,她在院子里疯跑,脚下不稳,摔了一身泥,她便爬起來再跑。
她一次次撞击结界,似乎认为只要冲破了这道结界,她就听不到雷声了。小云哭着拉她回去:“君上不会來了!神乐不要在等了!……”
神乐不听,执拗的凝起全部妖力,打在结界上,坚固的结界将神乐反弹摔了好远,神乐失力仰面躺在泥水里失声笑了。
良久面上不再有雨落下,神乐心中一动惊喜万分的睁开眼,却僵了一下。
“怎么见到人家很失望?”红衣女孩撑着伞居高临下看她。
是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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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未央斜靠在麒麟宝座上,凝眸斜视着下方眉头紧皱,半晌咋舌:“怎么每次见你你都是这副邋遢德行?”
神乐满身雨水,湿哒哒的发丝粘的满脸都是。此刻她酒已醒了大半,顶着一张花脸仰头看夜未央。
骨骨冲破了慕千浔的结界,强制性的把神乐带到魔界。她在这幻杀殿站了小半个时辰,脚下积了一摊泥水。夜未央却只嘲笑她,可怜她已经冻得嘴唇发白。
“你既然那么嫌弃,又干嘛要带我來?”神乐发抖,说的气恼。
夜未央沒兴趣的闭上眼睛挥挥手:“带她下去洗干净……”
骨骨甜笑,拖着神乐出去。神乐执拗的不让骨骨碰她,骨骨杀了衡弄文,不能原谅。骨骨也不气,轻松的用定身术对付神乐。
神乐被定住身泡在浴池里,骨骨便坐在房梁上荡秋千,顺便撒几把花瓣在水里。
神乐斜身躺着,正好能看到骨骨:“你出去,我不想见你!”
“骨骨也不愿伺候你!不过是未央大人交代的,骨骨只是奉命行事!”骨骨嘴角一挑翻身下梁,捏住神乐的下巴警告她:“骨骨只听未央大人吩咐。”
“你为什么杀衡弄文?为什么灭衡家,绝锦家!难道这也是夜未央的交代!”
“什么衡弄文?锦家衡家?骨骨杀了那么多人,从來都不问姓名。”骨骨笑:“而且骨骨杀人沒有为什么。”
“我会杀你报仇!”神乐蹙眉沉声说到。
“骨骨不怕。”骨骨笑,把神乐从水里提出來,几番摆弄,穿上一身白色衣裙,又把神乐长到脚踝的头发挽起,噘嘴道:“头发这么长,不知道修修吗!”
神乐不理她,绷着脸任她摆弄。“你给我解开定身术!”
“那得看未央大人的意思。”骨骨替她簪上最后一朵珠花,笑吟吟的又牵着神乐见夜未央。
夜未央抬眸上下扫了神乐几眼,只一弹指神乐便可以动弹了。这时炸雷惊起,神乐猝然大叫了一声,吓得骨骨手一抖,壶中之酒便偏了撒在杯外,骨骨瞪了她一眼,继续倒酒。
怎的这般巧,神乐才來不久,魔界也下起了雷雨。
“你怕雷?”夜未央沉吟,又纳闷的摩挲着手中漆黑的权杖:“魔界居然也会打雷下雨。”
神乐不说话,夜未央摆明了是在挖苦自己,自己是个衰神,到哪都带不來好运气。
夜未央悠闲的灌了一杯酒,似无心提起:“浅雪疏影死前魔界就是这样的雷雨天,连下了三天。”
神乐抬头看他,听他的声音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神乐凝眸,轻声问到:“我是不是和雪姐姐很像?”
因为她和浅雪疏影相像,夜未央怀念旧人,才会对自己百般纠缠吗?
夜未央闻言冷笑:“你和浅雪疏影形同一人,这便是慕千浔养你的理由。不过你……不如浅雪疏影……”
这便是慕千浔后來放弃我的理由?
“浅雪疏影便是不死之神火凰。”夜未央咽下一口酒:“慕千浔杀了神。”
手中杯落地,碎成白色齑粉散落空气中。神乐不信:“不是说是不死之神,我哥又如何能杀她,你骗人!”
“可如今六界还有神的存在吗?”
神乐失声:“……那……”她眸里目光辗转,似不敢说出口:“我哥就是六界所说弑神的堕仙?”
夜未央冷笑并沒回答她的问題:“骨骨,送她回去。”
神乐一路失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骨骨送回來的,只是回來的时候妖界还在下着雨,好在不再雷声滚滚。
骨骨留了神乐一把伞便回去了。原本该初明的天空因为下雨阴沉沉的像是落日黄昏。清晨的风夹着雨丝斜刺里飞到神乐身上,冰凉彻骨。
慕千浔弑神,迟早他会因此登上诛仙台。
雨幕里神乐远远的看她的居所,天香居是慕千浔为她所建,她住在这五百多年,却从未仔细瞧过。如今看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似乎都残留着他的影子。
可笑的是,这里既是慕千浔为她打造的温室,同时也是困住她最好的牢笼。
神乐掩在一片茫茫雨海之中关上了天香居的重门。为你画地为牢又怎样,离开了你,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你去了哪里?”
身后猝然飘过久违的声音,蓦然回首,那人孑然一身月白然然立雨端。神乐愣神良久笑了,笑颜如花。
“你去了哪里?”他再次问,一如旧时。
“夜未央说哥弑神?”神乐好像沒有听到他的问话答非所问,目光如炬看他,手中伞落在地上,慕千浔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慕千浔平静异常,语音淡淡:“你若信……”
“我不信!”神乐打断道:“夜未央说的话我怎么会信。”神乐笑的泪花都开始在眼里打转,她怕泪水溢出來慌忙低下头:“外面雨这样大,哥哥还是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