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臻界时,亓官奉也不是没遇到过怪诡的招数,然而他秉持一个理念,那就是力破万法!
然而来到此间,这以往所向披靡无往不利的理念,却频频失效了。
这让他无端升起了烦躁困闷。
网茧朝着万羡青直直而去,密集的刀光与煞气,将那花团装的网茧绣上了一层明明灭灭的紫绿光彩。
魔魅妖丽。然而无人欣赏。
任凭亓官奉如何施为,这网茧的去势均是毫不受阻,待到它迫近到万羡青身前一丈处时,依旧没有将其打落的可能。
亓官奉毅然架起双刀使起防御术法,意欲以身挡下腹花蛛此招。
然而他的成算却落了口。
万羡青虽在专注吹奏笛曲《渡水》,然而到底留了三分心神关注此间。她见到了亓官奉的努力和意图,然而以笛曲抗衡沧海倒灌,只不过是她信手为之,万没有叫亓官奉为她以身抵挡这诡异招数的道理。
悠扬曲调骤然一停。万羡青以笛代笔凌空划上一笔提锋,三道尖利冰锥凛然而出,朝着腹花蛛刁钻射去。
亓官奉与之心意相通,万羡青既已放弃笛曲,他也便不再需要为她硬抗此招。
二人一左一右避离原地,那网茧扑空击到了地上。腹花蛛也觉出了锥上寒意,也弹跳而起,直直退后了数十丈。
那包裹着幽紫煞气有如花团的网茧甫一接触地面,空气中的水分便顷刻被吸取掠夺了过去。
五行之中,水相木相温和润泽,然而泽被万物的馈赠之物,也能在转眼之间变成无尽杀机。抽干水分意味着血液精气也将一并流逝,此招看似只是怪诡特殊了一些,稍作遐想,便能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与歹毒之处。
五行之术修至顶点皆具威能,然而腹花蛛此招虽也带着一丝浅浅的真水大道的痕迹,可其衍化化生,却歹毒得令人发指。
虽有言道,手段无正邪,正邪自在人心。然而这类招数,到底是有伤天和。万羡青甚至都不愿去想,若这花团蛛茧击中凡俗生灵,其生命的临终将要伴随怎样的痛苦。生生被抽干水气精血,若拿它与世间最狠辣的刑罚相互比较,也该不遑多让了罢?
牧嗔:“这蜘蛛在挑衅你,它说:你不是挺厉害、挺神气的吗?怎么就躲开了?虚伪的人类修士!它中间有一段笑声,我没有翻译,怪渗人的。”
万羡青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道:刚刚这腹花蛛并无发声,这挑衅又是从何而来?
但此时明显不是追本溯源的好时机,因《渡水》笛曲中断,悬挂在空的海水已隐隐涌动了起来。
若这万顷碧水垂垂砸下,那么这金屏之中的所有人和兽,都将难逃一死。当然,这得除去仙人境界的万羡青与亓官奉。
牧嗔又道:“这蜘蛛想跟你求和,原话是:这海水要是灌下来,谁都活不了,不若你我各退一步,你放我俩离开,我将这引海之法解去。”
他翻译完便啧了一声,揶揄道“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骗谁,骗自己吗?”
然而值此境地,也的确有如泰山悬顶将崩不崩,若果无法将这海水解决掉,贸然再对蛇蛛二兽动手,若它俩生了鱼死网破的心思……
还真是不好解决啊。万羡青心叹了一声。
万羡青收回手中白笛。蛇蛛二兽见状,只当是自己的言语起了作用,当即就有些兴奋而迫不及待的扭动起了身体。
然而,下一秒的转变却叫它俩嘶鸣着剧烈挣扎了起来。
只见万羡青抬手在空中一划,一缕嗅之清浅而真意凝重的水木之气生发此间。万羡青自虚空之中,缓缓抽出了一支半开未开的染金白莲来。
这莲花普通得毫不起眼,比之一般灵植都要逊色三分。唯那时隐时现的金色颇有几分古朴的真意,再多的,便没有了。
然而,这莲花一被招出。此间之人的心中,便齐齐鸣了警钟。他们作为修士的直觉在疯狂叫嚣着让他们离开,若非此间之人(兽)皆具底蕴,恐怕果真会有人不顾一切试图逃窜离去。
万羡青将手中白莲朝着空中水山推去。
对峙在一旁的蛇蛛见此情景当即出手出拦,却被亓官奉的攻势所挡下。
亓官奉:“凭你这脏爪子,也配去碰?”
旁人不知这莲花是何物,亓官奉却是知之甚深。
天地初开,浊气下沉降为地,清气上浮凝为天。而天地之中又分别存了半分浊清之气以合阴阳循环。
修士心中之秽尽皆归于舍蒙渊,于此渊中淤泥生发者,便是凡间那半分清气的降生——守月莲。
于极致污秽中绽放的纯粹洁净。仙人触之尚且需要焚香祝祷礼敬天地四十九日,凭这海蛇蜘蛛的脏牙脏爪去碰也配?
然而亓官奉这般刻薄,却是动了旁的怒气。
逼的万羡青招出守月莲来化解局势,到底是他能力有所不足。亓官奉闷闷地钻进了牛角尖,故而此下动起手来,便格外凶狠毒辣。
只不管在场的人如何施为,那一支半开半合的守月莲已飘飘荡荡钻进了空中水山。
忽而山风轻过,天地便霎时暗了下去,偏又诡异,一轮莹亮的残月竟显化在了空中。
残月微光铺下,众人霎时浸入幻觉幻境。
月白的心中响起了梵音,牧嗔的眼前浮现了前生,将云在幻境中再会金屏主,蛇蛛二兽则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唯独亓官奉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水中的白莲渐渐打开。
心境忽明忽暗,他想见万羡青,可万羡青就在眼前,他又想见他的衔风孩儿,可衔风已死。他看到前尘不为所动,所见后事也寡淡如水。
亓官奉偏过头看了万羡青一眼,又神色未明地撇了回去。
只不管在场之人如何,那守月莲已发生了作用。
那躁动得意欲崩塌的水山,在此刻翻涌成了碧波万顷,偏偏每一次翻涌便要飘降下一丝半缕的水团。
一团团莹莹艳艳的水花凝成荷枝、莲蓬、硕叶降到地上。甫一触及地表,便又立时蒸发消散归了天地。
众人渐渐自那残月幻境中挣脱而出,意识甫一惊觉清醒,却又被眼前的壮丽境况震慑到无以复加。
亓官奉一刀了结了蛇蛛二兽的性命,然后去到万羡青身边,压低声音说到:“你可还记得,我们为何要来此异界。”
万羡青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亓官奉为何会在这个档口提起这件事情,只当是守月莲引发的幻境触动了他的什么心念。便也就没有往别处细想。
来此异界当然是为了求寻求契机。
玄臻界之中,能与天都对抗的也就魔府一家势力。然而天都魔府之间却又维系着某种不可打破的平衡。即便他俩有心搅弄风云,若想将这二家绵延了千万载的势力毁灭,只凭玄臻界一界的底蕴,是万万没有可能的。
而陨灵界之中虽然道法单薄却颇具神异,若能得到某个族类的支持,知消反攻玄臻,想毁掉天都魔府虽然有些难度,但叫其遭受重创大伤元气,却还是能做到的。
万羡青又想了想近来的行做,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怠惰之处,便彻底不再去想亓官奉这话了。
亓官奉见此情景,目光暗了一瞬。
水山渐陨,蛇蛛二兽也已尘埃落定,此间之事算是暂告段落。眼下紧要之事,便轮到花自重与殊桐之间的纠葛羁绊了。
万羡青接过自空中落下的守月莲,抬手凭空虚画,又将这白莲藏进了它原本所在的地方。
天色回归晴明,然而众人却依旧好似大梦未醒。
万羡青轻笑着出声提醒道:“该下海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