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冈:“你为什么会喜欢一个和尚?就因为人家长得好看?”
两性相吸,多不过那几点要素,头一个便是皮相。这最肤浅。年轻的时候,昆冈也被几个女妖求过欢,他问她们原因,便多说是他长得俊。少有几个说他修为高的,也多会补一句皮相好。妖类形貌大多粗陋,会有如此形势也可以想见。
昆灼:“不是的,我看重的是他的能力。”
昆冈显然不信,挑眉反问:“是吗?那你觉得你殷伯父的三子如何?人家可就要突破凡俗境界了,岂不是比你口中的月白要长进一些?”
昆灼摇了摇头:“月白比他年轻。”
昆冈叹了口气。这口气为他自己,也为昆灼。昆冈:“傻丫头,修真无岁月。你要是喜欢他的皮相倒也罢了,但年轻……年轻值几个钱啊。”
昆灼:“但是如他这般年轻、好看、修为高,温文尔雅的妖,真的没有了。”
昆冈只是一叹,“我不辩你。你自去吧。去爱,去看,去悟。只要你不后悔,你爹永远支持你。”
昆灼有些不懂,但依旧点了点头,道了声“谢谢爹爹”。
昆冈不禁慈爱地揉了揉昆灼的头,却又想起先前万羡青所言,“纵子行凶逼得人远走他乡”。平日里,他对自己的女儿确实疏于管教,但“纵子行凶”之类的恶事,理应不存在才是。昆灼虽然性情别扭娇蛮了一些,却也不会动辄打杀人,比之寻常妖修更是显得心慈手软。这行凶逼迫是从何说起?这其中理应有什么误会。
昆冈:“你是怎么跟人交涉的?就是那个和尚。”
昆灼不明所以:“就那么交涉啊。”
昆冈一下子就知道了问题的根源所在,他问:“你叫他什么?”
昆灼:“月白啊。”
昆冈:“你当着人面喊什么?”
昆灼:“秃驴……”
昆冈微微后仰了一点身子,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他幽幽道:“你就不觉得这称呼有什么问题?”
昆灼也意识到了这称谓的不妥:“我这么叫是有点不对,但那是因为他不理我在先!”
语气倒是强烈,底气却不是很强硬。
昆冈:“待人以诚的道理你可懂得?若有人以爱慕之名,慢待苛责于你,你当作何感想?”
昆灼被说的不禁面上一赧,只强辩道:“可我到底是女子,他总该让着我些的……”
昆冈:“你又错了。这世间,亲情是无理由的付出,就像为父待你这般。旁的感情皆是条理分明。你若一味索取使蛮,谁能爱你爱得长久?再者说了,你都还没把人心门攻破呢,便这般行事,怨不得人躲着你。”
昆灼慌了:“那,那这该怎么是好。”
昆冈:“莫慌。日后你与他好好说话,过两日你哥哥大好了,便叫他带着你去登门拜访。把话说开了,也不一定就没有机会。”可人家早已对你生了恶感,且是僧人,怎又会接受你的示爱呢?这话昆冈只藏在心里,他虽对昆灼月白不看好,但对待自己的女儿,他想来是关爱有加支持到底的。
昆灼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
昆冈:“去歇着吧,说了这好一通话,你也该嫌我啰嗦了。”
昆灼:“怎会,父亲的教导,女儿很愿意听的。”
昆冈摆了摆手:“去吧去吧,玩儿去吧。”
昆灼应了一声便小跑着出了房间。昆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不禁又陷入了庞大的思绪中。
这两日经的事,比他两年的经历都要跌宕丰富百倍。
万羡青。雷兽。《千雷渡引要诀》。大道。个人。种族。权力。命脉
纷纷扰扰的形象和关联在昆冈脑海中搅成一团乱麻。他的思绪之中饱含迷茫,继而引发了挣扎和抉择,演变到最后便又往另一个方向深入了进去——
如何实施。
昆冈这般翻来覆去地想着,从白天思考到黑夜,从黑夜筹谋到拂晓,他就像一个内置着精密阵法的雕像,一动不动,却在做着最复杂的演算。
这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这也是他成就仙级以来,初次感到匮乏。
但最终,昆冈还是敲定了一个不可宣张的计划雏形。昆冈有意与万羡青密谈一番。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女妖该是智慧比力量要强的。
昆夭养伤期间,昆冈把计划的根枝末节一一记录了下来,又反复推算修改过,最终誊写出了一册书稿来。这还不算完,昆冈还在草本上添了密密麻麻的附录和注解,生怕漏了一星半点有用的信息。这般连轴转了几日,昆夭养好了伤,昆冈反而有些伤了心神。
只是这事实在紧要,早一天敲定就能早一天实施,早一天运作那分食成果之日就能来的更早一天。
于是昆冈写完计划之后,便携着一儿一女,再度来到了月白的禅院。只是他三人尚未近到门前,万羡青便从树丛阴影中步了出来。
万羡青:“何事?”
见到万羡青,昆夭昆灼兄妹俱是齐齐一惊。昆夭虽怕,却还是把妹妹往后护了一步;昆灼则朝父兄身边更贴近了一些。他俩到底是曾被擒拿重伤,心悸后怕也能理解。
万羡青今日与亓官奉生了些小矛盾,故而心情不大好,先前她还乐意演一演轻佻女妖,此次便全没了心情。故而她言行举止间,便带了股生人勿进的疏离冷漠。
昆夭兄妹只是怕,而昆冈则觉出了万羡青的前后不同。
先前,他与万羡青对阵之时。万羡青所言所行皆与一般妖物无异,然而此来再会,万羡青给他的感觉却全然陌生了起来。非是交情层面的陌生,而是力量、气息方面的陌生。
万羡青给昆冈的感觉,完全不同于陨灵六族任何一个。如果把这违和归咎给仙人不可轻易窥视,也能说得通。但昆冈直觉并不是这样。
昆冈与万羡青道明了来意,便被迎了进去。
进到院中,万羡青朝着茶室一指,说到:“月白四人尚在做早课,莫要扰了他们。”言罢又与昆冈说了句“随我来”,尔后便将人带到了一处偏室之中。
昆夭昆灼面面相觑,但到底是朝着茶室方向走了过去。待他俩行至近处,便觉出了一道浩瀚的雷霆之力。
两人顿时被骇地心惊不已。
这雷霆太过诡异。
雷霆之法御使起来多是声势浩大显眼分明。如这般凑近到七丈才能感受到威势的雷霆术法,他俩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尤其是,察其威势,已能抵得上寻常九转修士全力一击,而自屋中传出的雷光,却只是淡淡。
昆灼知道月白是修雷法的,她也知道月白于此一道颇有天赋,然而只是几年没见,她对他竟就陌生到了这般地步。
站在茶室外,昆灼不禁踯躅了起来。只是没叫她沉思太久,茶室的门便自内而外被推了开来。
牧嗔迎了出来。
“两位道友,所为何来啊?”
昆夭兄妹来前受过昆冈嘱咐,此番有人问起话来,便很是存了几分谦逊,只听昆夭道:“家父此来拜会,因有要事。我俩一同前来,乃是听闻旧友归来,故而愿与之一叙。不知这位道友,可能向内通传一声?”
牧嗔带着鬼面具叫人瞧不出身体,他只重复了一句“愿与之一叙?”
昆夭当他是在问询,便应了一生“然也。”
牧嗔啧了一声。继而一言不发,直接抬出大弓,朝着昆夭兄妹打了过去。
一连七箭,箭镞结成简易阵型,分明是星斗连线!然而这七箭所成之阵,却全无星相的浩瀚深邃之感,反而带着惨惨阴风嚎嚎鬼哭。
这分明是幽族的手段!
昆夭当即心惊,幽族则会出现在此。且观其手段,分明已是九转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