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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雨露恩泽(1 / 1)

神策军中刚有人提到李儇的死,随即就有人附和:“别说活不成,定然摔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啊”

“陛下一死,咱们怎么办啊”

“唐皇若死,你我也就不必留在川中了罢”

这些神策军并非皇室中人,仅仅是拿了皇族的银子替皇族办事而已。对他们而言,皇族能不能重返长安并不重要,只要有银子赚,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有人叫嚣道:“现在黄巢已经在长安自立为帝,他是穷苦人家出身,听说对百姓十分体恤,你我皆布衣草民,没准投奔黄巢能得到比现在更好的待遇”

“是啊,我们在山沟沟里边躲了一年多,湿气这么重,老子的衣裳就没干过,早想回老家了”

经个别人煽风点火,一众神策军顿时乱作一团,叫嚣着渡过栈道后就砍断栈道,离开川中,去长安投奔黄巢。

估摸着时辰,此时此刻墨白和后续兵马已经登上栈道,这条栈道年久失修,牵一发而动全身,若这些士兵将栈道砍断,整条栈道恐怕都会就此坍塌,那墨白我不敢往下想,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些士兵哗变。

我壮着胆子大喝:“休要胡言,陛下根本不会死”

带头的神策军不服气地逼近我一步:“这山崖深不见底,掉下去怎么可能活命”

有几个神策军不论三七二十一,拔剑出鞘,大有杀我灭口之意。在正要把剑拔出来的当口,被一个年长一些的军士拦下来:“这位姑娘是墨公子的家眷,我们之中大多受过墨公子恩惠,岂能恩将仇报”

听到墨白的名号,这几个拔剑的士兵犹豫了一下,把剑收回去:“既然是公子的人,恕我等方才冒犯,只是如今大局已定。姑娘莫要拦我们去路,我们也便放姑娘一条生路”

我横了心张开双臂拦在栈道前:“小女断不会让诸位离开川中诸位要走,皆为陛下身死,但此山崖虽深。山崖下却是一条巨河,定有生还希望,只要沿着河流寻找,就一定能找到陛下若陛下安然无恙,还请诸位军士留在川中。助陛下与我家公子一臂之力,若陛下真有什么闪失,那便是天意,诸位是去是留,小女绝不再加阻拦”

大部分军士沉默下来,却依然有几个不服气地叫嚣:“我等敬重墨公子为人,感激墨公子恩惠,但即便姑娘是公子的人,也没有资格向我等发号施令”

我咬咬嘴唇,在我还是公主的时候。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样跟我说话,哪怕我说的不对,他们也都会点头称是。这就是皇族孜孜不倦追寻至高无上的权力的原因么一种绝对的服从。

我猛然从腰间拔下晁凰当年赠与我的腰牌,高举在他们面前,破声高喊:“此乃元昭太皇太后生前所托,汝等见此腰牌便如见太皇太后本人”

那几个叫嚣的士兵果然立刻安静下来,良久,我一动不动举着腰牌,山风吹乱我的头发,吹到我眼前。惹得我眼睛微痒,可现在却不能随意揉一揉。

晁凰从三十岁当上皇后,到七十岁以太皇太后身份病逝,四十年里始终是天底下最有权力的女人。何况她一生与世无争,宽厚待人,也正因如此,人们是打心眼里服她的。

终于神策军中有个人以剑拄地屈膝下跪,其余人也不再对我动武,齐刷刷跟着下跪。转眼间狭长的栈道已蜿蜒跪满神策军,直至消失到山路拐角处。

带头的士兵低头抱拳:“既然如此,眼下该当如何,但凭姑娘吩咐”

我根本没什么可吩咐的,只要他们不哗变,墨白能平安,我就心满意足了。眼下只好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向带头的士兵吩咐道:“你亲自回去将这里的情况禀报大将军和公子,再找几个人先行搜山,其余人原速前进,去往岳池大营待命”

风波终于平静,队伍又秩序井然地向前进发,我回头望了望栈道的另一端,仿佛已看见锦衣华服的墨白摇着折扇悠然走来。低头看看手里的腰牌,晁凰一生都挂念着我,如今死了还在继续帮我,我长长吐出一口气,小心翼翼将腰牌重新收起来。

令人喜出望外的是,我胡诌的话竟然应验了,栈道下果然是一条巨河,沿河搜山一整天后,士兵把李儇抬回了岳池大营。

更令人喜出望外的是,李儇和月蓝跌入悬崖后就落到水里,因而捡了一条命。

月蓝没有受伤,可以想象跌落山岩的一路儇把她保护的很好,而他自己却没有那么幸运,身上有多处擦伤,而且摔断了腿,虽无性命之忧,但这腿却废掉了。

几个士兵抬着李儇先行进帐,月蓝走在后边,浑身湿漉漉的,及地长发贴在衣服上,脸色极为苍白。

李晔佩刀守在帐篷口,月蓝与他擦肩而过时,他不引人注意地拉住她的手臂,嘴角噙着笑对她低语:“这次你做的很好,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月蓝却连看都没看晔一眼,甩开他的手迈进军帐,冲到李儇床前。

李晔的笑容僵在脸上,我跟在月蓝后边,月蓝进去后,我停在李晔面前。“没想到王爷见到蓝妃说的第一句话竟这么叫人寒心。换了素不相识的人恐怕也会礼貌性地问问她有没有受伤,要知道这回若不是悬崖下是条河,蓝妃就必死无疑了。”我冷嘲热讽道:“不过寒了小女子的心不要紧,可万万不要寒了蓝妃的心才是。”

“月蓝为本宫所做的事,本宫自会记在心上。”李晔神色冰冷。

“王爷以为蓝妃是故意跳下去,想要借此替王爷杀了陛下”

李晔斜睨我一眼,我笑着进帐,回头对他说:“或许这只是上天给了蓝妃一个看清谁才是真心待她之人的机会呢”

帐内一席白衣的帝王躺在榻上,水蓝长裙的妃子跪卧他榻前,眼中泪雨迷蒙:“我一直想要杀你,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呢”

李儇撑着身子坐起来,擦她的眼泪:“我不是个好皇帝,保护不了脚下的土地,但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心爱的女人。”

她哭着笑出声来,牵起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

他惨白的脸挤出一个笑来,双唇附上她的眼睛:“朕与你打的赌,终究是朕赢了。是不是”

月蓝只是哭,不说话。

“是不是,月蓝”他更用力吻她的眼睛,她紧闭着眼睛,点了点头:“那个赌。陛下早就赢了。”

李晔在一旁,脸色难看得像一根苦瓜。

坐在岳池平原辽阔大地看天空的月亮,比从山上看显得的小了许多,但繁星浩瀚却更甚山上。

月蓝坐在军帐外,望着天空出神。

“你真是个大胆的姑娘,你刚刚跳下悬崖的时候,我以为你心灰意冷,想通过这种方式杀了李儇,也结束自己,可后来我突然明白过来。让我冒昧猜一猜,你这一回,根本不是想要真的杀了李儇,对不对”

她侧过脸,笑的眯起眼睛,声音甜美:“哦你可别乱猜哦。”

“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我猜对了。”我在她身边坐下,望着她笑靥,梨涡浅浅:“你很久都没这么开心的笑过了。”

“你站在山崖上向下看过许多次,昨日你跳下栈道的地方。恰好和山崖的高度是一样的,山下是条巨河,你早就知道,你知道从那里跳下去是不会摔死的。”

“我说过我不会随随便便轻生的。”她荡着双腿。

“可那时候你不是说你是为了帮李晔”

“墨姑娘。”

她将我打断。自己却不说话,自顾自笑起来,眨着眼睛,像天上的星子般忽闪忽闪,只等笑够了才轻声说:“我真的很开心,你说对了。我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

转眼进入十月,北方霜华重重,已入初冬,岳池一带也寒气逼人,夜幕降临,冻雨忽至,临时生着的火都被大雨浇灭,我躲在帐篷里避雨,无聊地啃自己的手指头,一转眼就看见月蓝穿着水蓝色长裙,撑着竹伞,裹着厚厚的夹袄,手里拿着一件貂绒的披风,大步流星四处奔走。

李晔正哆哆嗦嗦搓着手催促士兵们赶快回营地,一个转身就看见月蓝抱着披风朝他走来。那一瞬间他以为她是给他送披风来,迎了上去:“本宫知道你心里还是挂念本宫的,对不对”

他说着,就要把貂绒披风拿过来,月蓝抬起伞面:“看见陛下了吗”

李晔的手不自在地停在半空。

月蓝直接忽略李晔的尴尬,再次催问:“你看见陛下了吗”

我已经裹上夹袄撑伞走了过去:“发生什么事了”

月蓝忧心忡忡地望向我:“陛下刚刚能拄着拐下地走路,今晨就匆匆忙忙出去了,可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天眼看就黑了,又下这么大的雨”

我无能为力地摆摆手:“那就快派人找他呀。”

月蓝看向李晔:“我正是为此事来找王爷的,请王爷调动一队人马跟我去寻找陛下。”

这副口气,生疏地仿佛他与她之间,真的只是一个为人臣,一个为人妻这么简单。

李晔的脸阴沉下来:“他不过是随便走走,无需寻找。”

说完又觉得这个理由明显就是在推脱,又补充道:“神策军各司其职,没有可供调度的人马。”

没想到的是,月蓝突然重重将伞摔到地上,上前一步,她分明比他矮了一头,却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气色:“李晔,你为人臣子,本宫是陛下亲封的蓝妃,本宫命令你,集结神策军,去把陛下找回来”

李晔被她震住,这应是她第一次用这么强硬的语气对他说话。

站在李晔的角度,他当然不愿意帮忙找自己的情敌,估计他恨不得李儇从此再也别回来,可他最终还是派了一队百十号人的人马跟随月蓝在军营附近搜索。

直至二更天,我们才在山间一片百香果林里找到李儇。

他全身被雨淋透,靠在一棵果树下,手里没了手杖,只捧着一兜新鲜的百香果。

“月蓝”他见到她,笑的有些苍白无力:“朕只是想来给你摘几颗百香果,不想却把手杖落尽石缝里”

月蓝抛下雨伞夺步冲上去,突然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你摘什么百香果摘什么百香果”

李儇被打的一阵愣,听声音就能听得出打得不轻。

她把他怀里的百香果愤愤摔倒地上,她真的气急了:“这些事情,随便吩咐个下人去做不就行了,你干什么要亲自来,你想急死我,你想气死我”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再疏离地称他陛下,也不再卑微地称自己为妾身,就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冷若冰霜地当面叫出李晔的名字。

她把貂绒披风裹在他身上,紧紧拥住他,在他怀里哭泣,他却笑起来:“知道你原是这样挂念朕的,朕便是死也瞑目。”

听到死字,月蓝抹着眼泪又扬起手。

李儇笑得更满足,把目光投向一旁,无疑是炫耀。

同样淋在雨里的李晔默不作声站在那里,其实他穿的比李儇还单薄,月蓝急着来找李儇,李晔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跟出来,此时此刻已是嘴唇黑紫,瑟瑟发抖。

夜雨未停,神策军将李儇抬回大帐,月蓝小心将地上的百香果全部捡了起来,一个不落的带了回去。

在雨中淋了太久,加之跌落山崖的伤本就没好利索,赶回营地后,李儇突然高烧不退。我去传召随军太医,月蓝看着帐外如注大雨,急得跳脚,根本等不到我叫医官来,慌乱褪下自己的衣衫,钻进李儇的衾被中,身子紧紧贴着他为他取暖。

李儇在高烧晕晕乎乎的状态下一把握住月蓝的手把月蓝反压在身子下。

月蓝笑着轻哼一声:“烧成这样了还有力气胡闹”

雨打在帐上,节奏如同吹响一支欢快的箫,他故意挑逗:“你试一试不就知道朕有没有力气”

帐外冻雨连绵,帐内翻云覆雨,当然,这完全是我猜的,我什么都没看见,因为我把医官叫来的时候,墨白就硬是把我和医官都拉走了。

墨白总是这么没有上进心,总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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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头鸟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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