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往前推六七个月,那个时候的我刚刚高中毕业,就像是一颗迷茫的精子站在社会这个庞大的子宫面前,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应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今后的我会用什么样的姿势和表情去生活。那个时候的我比现在更不懂那些人情世故,脑袋里全是学校里的那套东西,一身的书生气,惦记的的全是哥们儿、姑娘、考试、还有玩儿。就算把最强大的想象力放到我的脑袋里,恐怕我也不能想象就是在六七个月之后的某一天,我会在一帮并不怎么熟识、不怎么信任的人的带领下进入一个更陌生的地方,可能是一个山洞,也可能是一座墓穴。而这件事究竟是怎么开始的,许多年后的我也没有完全想明白。
不知是谁说过,这种比小说、电影还要狗血,还要离奇,还要惊悚,还要耐人寻味的情节,才是生活。这句话我一定要用王楠的语气重说一遍,对啊,或许这他妈的才是生活。
我们终于出发了。
东西是晚上收拾好的,所以早上我们简单地吃了一点东西以后就开始行动了。六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辆破旧的商务车,摇摇晃晃的把我们带到了大青山的山脚下。看起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大青山上的某处,怪不得包瘸子当初要把房子租到转龙藏这里。下了车以后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回我是真的来到了大青山,真真切切的站在它的脚下,如果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我想我一定会很兴奋吧。然而现在我的心里存在的情绪太多,已经给兴奋再腾不出半点位置了。
这里大概是大青山的边缘地带,与其说是山脉,更像是一些连绵的土丘。山路不算太难走,但大家还是自觉成地前后走成一列。因为各怀心事,所以一路上也没人说话。
我和赵颖背的东西是最少的,里面都是一些我从没见过的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但也挺沉的。其他人包括那三个老头背的包都大的很夸张。我打算帮赵颖分担一些,但赵颖说不用了。
我们要去那里待很久吗?怎么这几个人像是把年货都背进去了。
一种颜色很暗的灌木是山上主要的植物类型,仿佛给大青山穿上了一袭黑衣,让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具冰冷的遗体。那些因为采石的原因,不远不近留下的白色断面,简直就是遗骸不小心露出的森森白骨,让整个气氛显得更加诡异。
我们走了很久,然而周围的场景依旧和刚进来时没有什么两样。不知道包瘸子完全不依赖任何仪器是怎么带路的,反正现在让我一个人往出去走,我是肯定出不去的。
我们从早上七八点走到了中午,中间几乎是没有休息。只要那几个老头不开口,我们几个年轻人都不好意思说什么。倒是不算太累,我只是很担心饮用水的问题。我是很容易出汗的体质,所以也很需要补充水分。这一路上尽管刻意省着,但我还是把我带的水喝了大概五分之一了。
“到了,大家准备好进洞吧。”包瘸子突然喊了一嗓子。
这就到了?真是突如其来,看来这样的事儿我连开头也猜不对。本来还以为入口会像《西游记》里面的妖精窝一样隐藏在荒芜野草之中或者湾环深涧之下呢。可是二叔真的就在这里?这就是他要找的埋藏真相的地方,也是包瘸子为此准备了好多年的龙潭虎穴?它就这么一直门户洞开着吗?我感到这一切似乎有些荒诞不经,但自己身处其中,又感觉所有的一切无一不是无法质疑的真实。
就在我犹犹豫豫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包瘸子已经进去了,他后面的其他人也开始趴着准备往里边走。朱国威走在我的前面,刚要准备进洞又停了下来。回头很认真的看了看身后的风景,叹了口气,一副慷慨赴死的就义表情。看得我实在想笑,刚刚那种紧张感一下子减弱了很多。我回头看赵颖,她不知道在想什么,低着头没有表情。我也不再多想,跟在一行人后面就进了洞。
最后面那个小伙子和最前面的包瘸子头上都戴上了那种装有矿灯的矿工帽,这样我们就不至于进了洞以后什么也看不见。可是这个洞也太狭小了,像是一个开在山上的兔子洞。想到《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面进入那个奇特世界的入口也是一个兔子洞,一下子产生了一种特别的感觉。我们的行动都变得很不方便,像我和赵颖这样的体型也需要把身后的包拿下来放在前面,然后匍匐着推着包往前蹭,想想朱国强那种身板都替他难受。幸亏我们出发之前都换上了很专业的这种衣服,是一种类似牛仔服的料子,很耐磨。
爬了一会儿我就乐观不起来了,这该死的洞也太长了,底下虽然还算平整,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些突起的石头。才一会儿,我全身的关节就都开始酸疼起来。但是谁也不想停下来,一群人像蛇一样趴在那里休息也太奇怪了。而且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这样,反正我趴着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心里特别容易本能的产生压抑和恐慌。
“大家再坚持一会儿就好了,这是一个天然的喇叭洞,马上就要变宽敞了。”听着周围喘息声一片,六爷似乎想要稳定军心。除了依旧是喘息声,没有人回应,大家都在咬着牙坚持。
我爬一会就伸出胳膊用手够一下头顶上面,看看够不够空间站起来。虽然洞顶距地面的高度是在渐渐的变高,可是离能站得起来还很远。慢慢我也就懒得一直像这样试探下去了。
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看到前面的朱国威慢慢的站了起来。终于不用再爬了,我有一种翻身农奴般的喜悦。我用尽力气站了起来,结果腿一软差点又趴下去。我大喘了一口气,回头把赵颖也搀了起来。
慢慢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然后像是一群神经病一样来回的溜达,活动麻了的四肢。我一边溜达一边观察,其实现在这里也算不上是宽敞,只是高度一下子提高了不少,大概变得有两米多,然而宽度几乎和之前的部分比并没有宽太多,大概勉强够两个人并排走。
溜达了一会儿,大家都坐下开始休息,我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我们带的吃的主要在朱国强和六爷那个跟班儿的包里,他们在队伍的两头把吃的东西给每个人传了一份。我接过递来的食物,都是牛肉罐头和压缩饼干,并不是很合我的胃口。幸亏我出发前偷偷在包里夹带了一些小饼干,我取出一些来,悄悄给后面的赵颖递了几个。
大家只是吃东西,没人聊天,就连一向话多的朱国威也一声不吭。我们就像是一只纪律严明的特种部队一样。
休息了一会儿,包瘸子就把大家喊了起来,说继续走吧,我们还要赶路。他要是再晚一点说,我就靠着石壁快睡着了。
我用手扶着两边的石壁,摸索着往前走。走了一会儿,我就觉着不对了。
“喂,赵颖你发现什么没有?”
“什么?”
“你没发现咱们两边的石头开始发热了吗?”
赵颖用手摸了一下,没说话,很惶恐的看着我。
朱国威听着我说的话了,也摸了一下,然后就像是踩着雷一样咋咋呼呼的喊包瘸子:“八爷,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别一不留神走火山里边儿去了。”
六爷也停下来问包瘸子:“老八,这是怎么个情况?”
“没事没事,”包瘸子摸都没摸就斩钉截铁的说,“温度应该不会再升高了,不用太担心。这样的温度反而对我们有利一些。”
我觉得包瘸子这么说就只是在稳定军心,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也并不了解。但我也没说什么,除了我之外大家都很信赖包瘸子,引起慌乱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只能希望事实真的能像包瘸子说的那样就好了。
果然又走了几个小时,温度也再没有明显的升高,我也真的松了一口气。包瘸子看了看表,说好了,咱们今天就这样了,别再往前走了。
朱国威他们又把那些吃的东西掏了出来,虽然今天每个人都是没停的一直在走,体力消耗很大,但是每个人的胃口都不太好,谁也没吃很多。我看看自己的水,已近喝了四分之一了。
“八爷,”我不再像以前一样任性的直接喊他包瘸子了,毕竟我现在在这里是我自愿来的,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被胁迫。“咱们在这里要待几天,你到底有没有谱?我的水可是不多了。”
“水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包瘸子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面,“这里边有水。”
这洞里有水?包瘸子怎么知道的呢,难道这里他以前就进来过?
包瘸子回答完我的话,就掏出睡袋准备休息了。
赵颖看我还在盯着包瘸子看。过来拍怕我的肩膀:“早点休息吧,明天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别想那么多了。”
我点了点头,也开始收拾睡袋。就在我把睡袋贴在墙边,躺到里面准备睡觉的时候,朱国威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摸了过来,神神秘秘的附我耳朵上说:“喂,何飞,有点不对劲啊。”
我不知道朱国威发现了什么,为什么要偏偏爬过来对我说,可是看他一脸的严肃又不像是开玩笑。
就在我想问他究竟是什么不对劲的时候,六爷突然喊了一声:
“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