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西门，走不到百米，就是地铁二号线一个过路站。他俩的单薄衣衫，湿了干，干了湿，来不及换，也没带多出来来换。幸好都半干，只有汗水气味，没有水滴。上了地铁，他送她回家，她也没有推却。只是他走了，她的心马上有一种失落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就连不得已在他家过夜，一起，离开时也没过这种感觉。这天中午睡觉，像少了什么，做梦。
傍晚他打来电话，问她累不累，她才感到全身散了的架还没组装，连说话牙关也无力。她想到他在上坡、特别是上陡坡，倒悬坡的时候，他有时在她上边，拉她，有时在她下边推她，托她。他的脸色都煞白，手或脚都发抖，她才想到，他思念她不知失眠几个深夜，他苦坏了身体呵。
她深深自责，没有问他累不累，却忍不住默默流泪。他问她累不累，她只能说，你更累。他说，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去看你。她更深信，他肯定很累。因为若在平时，他肯定会忍不住来看她，那怕亲近一些也快慰。现在不来，显然是累得无法迈步。当晚第一次做梦，梦见他上午同她走羊肠小道的情景。不知是喜，是悲，竟然悄悄流泪。
第二天下午，他来到她家，她看见他背的仍然是昨天的那个书包，可是胀了许多，他说带套短衫裤，不再问她累不累，叫她也找替换的短服。她明白，他要锻炼她，就收拾好行李，同父母打声招呼。两老看到二人很累，却很精神，知道他们为了什么，都笑着送他们出门。
很快来到东门口，打了门卡，就朝昨天走的小路上去。下午人少，对他们来说，既是机会，也是考验。都知道连续攀爬开始后最艰难的是第二天继续。见路怕路，遇坡怕坡。但他却把它们作为激活她感觉的试金石，她也当作为欠他宝贝的还愿路。迈步酸痛，无力，她越是要咬紧牙关，走在前边。只是到了急坡，她的腿就不听话。到了急坡，倒崖，她就任他摆布。她只能盯着他的目光，听从他的声音，顺着他的拉、扶、托，上坡攀升、落下。
每一步，都是心跳的砰响，汗水的滴鸣，肌肤的碰击，压迫。气味的芬芳，陶醉，刺激。她几乎失去自我，希望任由她分离、组合。真的，无论爬上，下去，都是肌肤接触，扶、拉、托，对她的感受，都比任何语言要胜一筹。想到平稳因为思念压抑，咬牙忍痛，她也曾说过，你不要这样——可是想到他动真的，她就临阵退缩，令他痛不欲生。只是再没勇气催他，他也不忍心强行。这种痛苦的循环，折磨，好像现在全都烟消云前散了。她当作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享受，直到看见他无法支撑，倒在地上。
终于下了平坡，转回大路，就快到西门。忽然看到一辆电瓶车，司机挥手说，这是今天下午回西门的最后一趟车了，二十块钱一个人，不要错过。他才想起，今天的锻炼就要结束，他要送她回家。她很想说，平稳，我要同你回去见你妈。可是他叫电瓶车停住，她就乖乖上去。连换衣服也全忘了，到了西门，他们下了车，送她回家，她也很自然。只有看到他独自回去，她才感到，她还没恢复到位。
此后的几天，他们都是这样，下班，由公司出来，坐地铁往云雾山东门，上山，攀爬两个多钟头，下来，由西门出。然后两人分手。她的怅惘逐渐增强，晚上的梦越来越多。分手的时候，她的心开始斗争，只是仍下不了决心。一个星期过去，她的心越来越纠结。
平稳像个老练的培训师，想下周下班以后，开始游水。双休日下班时，他说，妙芳，明天我们一起去寻找最佳水域，交叉上山、下水锻炼。她十分高兴。想起小学时跟老师去过游泳池学游水，可是以后就没有了。一隔十几年，想想也很快乐。想到现在是专门锻炼体质，心情更加焦急，马上点头答应。可是晚上看电视看旅游节目，看到南港再往南的南沙海边泳场报道，就马上改变主意，即刻打电话告诉平稳，明天早上到公司附近的地铁口，坐地铁直接到南沙海边游泳场，说是第一次游泳，来个真正的刺激好。平稳更加高兴，大海对游人的刺激不知大多少倍，只要做好安全措施，她就乐得永世不忘。他断定，游水肯定比爬山对她有益，马上应承。
双方带好泳装，依时会面，上了地铁，直达有公交车通往海边泳场的最后一站下来，换上公交，到了海滩。真是人海人潮，马上买门票进入泳场，换上泳装，保管好衣物，就一齐扑到海边。听过救生员安全讲解，他就和新来乍到的年轻人一样，有人租用游具，有人只要救生衣。
他清楚，他们不是来快乐，而是专门来锻炼。她也希望得到他在爬山时，得到更加陶醉的感受。所以全神贯注他的一言一行，他说什么就做什么。他也只想怎么样才能让她最快乐。所以连泳场的壮观，泳场外的大海，甚至狂欢的泳人，他们都没留神。只见一排排的、有半米高的排排大浪，冲过泳场的钢柱尼龙网墙，向泳人、向岸边扑来。
她只感到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上抛起，就慌里慌张从下水一刻起，双手根本就没有离开过他，不是抓住他双手，就是贴紧他的胸膛。所以看到排浪扑来，她就双手紧箍他的腰，当排浪把他俩腾起，她的双手就抱得更紧，身体就贴得更密，真好像她溶入他的身躯。
想说什么，还来不及表述，第一排浪就冲向岸边，发出一阵嘘声，平了散了下去。她感到他们两个被抛了下来，连站也站不稳。想调整拥抱姿势，可是第二排大浪又马上扑了过来。这回想学聪明些，想站稳，可是比次一次更惨，整个人漂了起来，还呛得连喝几口海水。可能是入海咸淡交界的缘故，海水还是淡淡的。她想问，平稳，第三排浪过来了，我们站稳些。可是他们还是踩空，被排浪压到水底，不单喝水，还呛鼻，连泪水也流不止。不知还有多少排浪要扑过来，好像专门刺激他们，紧跟着又一排扑过来。她好像想起什么，不抱他的腰，却抱他的头，同时想到刚才被排浪压沉的原因，是想站稳，头露出水面，可脚踮不着地——就算着地，他的两条腿力，怎敌得过排浪的冲击？所以越反抗，就越是被压水底，或是被抛向水面——而他们想挣扎，结果人倒口灌、鼻呛、泪流。这次聪明了些，看着排浪冲过来时，她就叫他将全身腾起。这回好了，尽管她死死地抱着他的头，双脚紧紧地箝着他的双肩，他们还是随着浪面升起，不再呛喝。
她第一次感到学会游水，或叫冲浪的秘诀，快乐。接着是不怕，最好再冲几次，将技术学得更好。只是平稳早就累得浑身无力，但不敢表露在脸上。对她整个人把重负附在他身上，海水是帮了大忙，她就像浮在他身边的一个宝贝。她说，怎么啦，正过瘾，排浪怎么反不来了？
不知为什么，水面忽然平静了下来，她还陶醉在刚才的排浪力压，他们呛水，后来学全跟着排浪升腾，人如海鸟，想飞，想喊。她不由得说，平稳，爬山是刺激，可是都没冲浪过瘾呀。他有意问，能讲感受么？她说，首先是不会感到全身散架，第二——第二我不知为什么，离开你就要漂走，所以感到全都钻到你胸膛来了。
他再次想到容俊，没有他的指引，他怎么会想到用这种锻炼形式，将她的身心激活？是呀，光是嘴上爱爱爱，而不从让对方更好接受的方法和感觉上得到，收效太微，时间浪费呀。他这时不知为什么，不想冲击，只想静静地陪伴她，让她钻到自己的身心。
不知为什么，水面恢复了平静，他教她游水，教她平卧。可她的腿却伸不直，脚要往下沉，身体就垂成一根木头，只露出一个头。再不扶紧，就要连脑袋也沉下去。她紧张叫喊，双手紧抱他。
他使出浑身解数，叫她平静，放松。他将她托平，叫她两腿怎动，双肩怎配合，腰板怎挺直，呼吸怎均匀。她百依百顺，比爬山那种紧张、步步要力气，自然得多了。同时把她的美与爱，流露得淋漓尽致。他用眼睛，用皮肤，用心，去欣赏、去表达他的爱。她哩，也好像头一次，更好像是初涉春心的未成年少女，悄悄问，这就是恋爱么？
正当她沉迷，想入非非之时，排浪又来了。好像说，妙芳，太平静激不起你的默默演练，你要再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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