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避尘是历代瓜山掌门祭炼过的法器有阻隔天罚的功效，足够我回到瓜山了。”赤卦道长和蔼地对朱雪亭说：“猫要晚点再还回来给你了！”
“等避尘失效的时候天罚会来得更猛！”
“我担心的从来就不是天罚。小李子，师父为了保全师门把你抛弃，你千万不要记恨瓜山！”
“说什么屁话呢，当年是我自己要求出门的！”陈理烦躁地拍落一只闪避不及的蝙蝠，朝柳观狸吼道：“你布的什么破阵法！连只畜生都拦不住！”
“你不要为难柳姑娘。指定目标越明确阵法的效果越强，她也是为了保存老道的无用之身疏忽了这方面的考虑。”
瓜山以盗闻名，山上各家典籍应有尽有，身为掌门的赤卦道长眼力自然不差。只是看了一眼赤卦道长就知道柳观狸布下阵法的大概内容。如果不是事态紧急，赤卦道长甚至有心跟柳观狸就阵法之道讨论一番。
瓜山恶臭的盗匪名声，就是在赤卦道长和各门派掌门长老的论道声中慢慢变得可以接受的。
“本来老道想在瓜山对诸位门人坦白一切还你名声，转念一想弟子们都日夜盼你回山，又何需老道多此一举！只是心中一股郁气，不吐不快！”
“老道资质下乘，修道数十年碌碌无为，只挣得些许补牢人的名声。平生最得意的就是有你们一干弟子，足以慰藉晚年。哈哈！老道也不是单纯为了还你清白，其实老道卡在成道边缘很久了，这口气不出不敢成道啊！”
“如果能昭告天下我赤卦的弟子是大英雄大豪杰，那才叫人生大快乐事！我现在就开门见道，直上青云！”
“可惜时机未至，还要继续委屈你了。这次，就算是小乐事吧！”
但凡踏入修道界的人没有一个不期望得道成道的。道是什么？道是天，也是人，更是理。何谓成道？天道之下，人行道理，以合天道。修道者的一生所思所行所执得到天道承认，从此在茫茫万古中留下自己的足迹。哪怕从此身死命陨，自然有一缕道理留在天地间。
相比帝王喝汞水吞铅丸谋求的不朽，这无疑是更加高级的永生。
然而月有盈亏，日有晨昏。人在青壮时思维最敏捷精力最充沛，这是自然规律。年老时虽然考虑问题更为周到，毕竟锐气已失后劲不足。中年不成道，奢求晚年悟道得道好比悬丝吊金，千钧一发。
在场的人都听得出，赤卦道长选择这个时候放下心结开门见道是心存死志。
“这本正阳盈虚决就当作是临别的礼物，你收下吧！”
朱雪亭咬紧嘴唇，拂开老道衣角。
“老道你还跟他们扯什么？我们回家！”
转过身的时候，陈理看见她眼角通红。
“还有那个娥英，下次你一定要跟我解释清楚！”
一切的转折点，陈理的修道之路，赤卦道长的咒术天罚，似乎都在这个名字上。
“对，我们回家！”赤卦道长似乎有点高兴，快走几步跟上朱雪亭。
想了想，他又回头行了个礼：“劳累诸位听老道唠叨，连累诸位了！他日光临瓜山，小徒必扫榻相迎！”
柳观狸解开阵法，那只存在于杨静如眼中的雷霆之海渐行渐远。破损的窗户刮来凉爽的晚风，不知何时蛙声渐渐响成一片。
“阿处，道长他……”
“死定啦！”陈理闷闷不乐地说：“自己找死，怎么救！”
“这个我懂！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丢书袋的鸦白说到一半被陈理的眼神吓住了：“那个其实我想说时间不早了就不打搅各位工作了，能不能把盒子……”
狗离奋力把鸦白拖出办公室，临走前不忘把收拾起来的瓜子壳带走。
“对不起！鸦白它刚睡醒脑子不清楚，我这就带它走！”
门破窗烂，陈理的办公室已经彻底不能住人了。柳观狸在窗户上设下定风阵，帮陈理暂时挡挡风。
“原来道长早就知道你跟阴界有联系了啊！我还说他们看到千丝和阿橘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人无贵贱，鬼无善恶，这还是老道教给我的。他一辈子执着于纠正瓜山的骂名，就算不知道我和娥英的关系也不会见了鬼怪的面就要打要杀。”
“等等，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了。我刚刚查了一下，只是输入名字搜索就引了尾巴追过来，这到底是什么鬼物？”
“不要问。今天烦心的事够多了，你别给我添堵。”陈理拍了拍电脑主机，“阿橘，帮阿狸把尾巴处理掉，不要让人查到这里！这是你入伙的第一个任务，不要搞砸了！”
“我以为我加入的是正规组织呢！”白花猫一个鱼跃跳水，消失在屏幕里：“完事了记得把我送回家莹宿舍。还有家莹有时候会踢被子，不要让她着凉了。”
“处长……”
陈理把正阳盈虚决丢给杨静如。
“好好练。这本是龙虎山专门给弟子调理根基的道决，老道毕生心愿就是不再做贼，这算是破例了！”
“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不能收！”
“贵个屁！人活着才是最珍贵的，别辜负老道一番心意！你也别自责，你没有那个面子让老道破例。现在……不过是把错误又重复了一遍而已！”
杨静如拿着道决离开，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主机微弱的嗡嗡声。
叶千丝从天花板垂下来，落到陈理肩膀上。
“老大，喝冰红茶。”
鬼怪的触手上，缠着一瓶冰凉的饮料。
“还是你有良心，一个个避瘟神一样走得那么快，亏我还想着搞次聚会好好搓一顿。这下好了，省钱了！”
“老大，我觉得他们是怕你难为情。”
“难为什么情？我又不是小女生哭啊喊啊演悲情剧的，我……这是什么？”
陈理摸了摸脸庞，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千丝，冰红茶是不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好多水把我脸都弄湿了！”
“……应该是的，我帮你拿纸巾。”
对不起。
“不关你事，是我……”
陈理突然住口，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说：“这是我选的路，也是老道自己选的路。”
叶千丝把纸巾搬过来，顺便把直播页面打开。
一切，恍如昨日。
星海市的地下世界，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事情要从专业当二五仔的狗离说起。某天狗离匆匆回到老窝后就关门谢客，只给亲近的鬼怪说了一句最近要小心行事。
众所周知狗离就是拯保处陈处长安插在地下世界的针，当地下世界的秩序超过陈处长划定的范围时狗离就会第一时间通知拯保处。相对的，拯保处有大行动前都会透过狗离给安分守己的鬼怪妖怪们报个信，免得它们遭了池鱼之殃。
虽然狗离没有具体说是什么事，从它关起门连气都不敢露就知道事情不同寻常。再加上星海大厦的妖怪鸦白也做了同样的举动，更加证明了事情的严重性。天鸦地狗，陈处长的左膀右臂都缩了卵，鬼知道拯保处要搞什么飞机哩！
太阳照常升起，又是平常的一天。新来的小姑娘也差不多跟这些妖鬼良民混熟了，骑着电车巡逻的时候也不会经常停下来对着手机查资料了。虽然妖鬼们老是有种会被她突然拔刀砍死的错觉，习惯之后也不至于碰面就鸡飞狗跳地躲起来。
电车安静地驶离街区，暗中观察的地下世界居民都松了一口气。
“长牙，这不是个办法啊！你最擅长打洞偷窥，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说话的是一条尾巴分叉的黑蛇，它把身体卷成一团麻花在地上翻滚，显然心情并不平静。
“呸！你不也会打洞吗？你怎么不去！”
长牙是一只老鼠精，最显眼的就是两颗大板牙。发挥了天生的特长，长牙平日里做一些雕刻的生意，在雕刻界还小有名气。眼下它正抱着一块石头狠狠地啃着，发泄心里的郁闷
“双尾是急昏了头，不过它说得没错，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左手把自己吊在路灯下，太阳能路灯昏暗的灯光毫无阻拦地穿过它的身体。
“你好歹还能偷偷摸摸出去逛一会，我们妖怪又不会穿墙，真要出了什么事连逃都逃不掉啊！这两天我是一步不敢出门，晒不到太阳浑身都痒痒的！”
“医院那边催着要东西，我都吐了好几瓶蛇毒放在冰箱里冷藏了。再不交货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双尾主要靠卖蛇毒制血清过日子，通过中间人不用露脸就能完成交易。身为妖怪，无论神经类毒素还是溶血性毒素双尾都能轻松制造，堪称一妖成厂的全面制毒工厂。
“还有上次蜕下来的皮，蛛娘说已经制成防弹背心了，正等着买家提货呢！”
“就你要做生意？最近农村流行搞什么进村牌坊，还有村名石雕，我好不容易啃出来的都丢到货场上淋雨了！”
雕刻大师长牙既接佛像名人像这种精细活，也接石头大木板那种粗重活。反正牙齿每天都在长，不磨白不磨。
“还是左手你过得舒服啊，随便溜达一圈回来就有钱领了！”
“干狗仔队也是很辛苦的。那些有钱人经常请符箓回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撞鬼了！”
“正宗修道者的符箓哪里这么容易请，都是被人坑的废纸吧！现在有些人连朱砂都不用了，直接拿油漆往符纸上乱画。”
“走得夜路多，哪能不见鬼啊！我就试过闯进有守护阵法的房子，整整修养了十天才起床呢！”左手心有余悸地谈起以前的经历，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个鬼怪谈撞鬼有多么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