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暮染站在帐前远观了一会儿,还是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时,身旁的帐篷帘子一掀,霍景城一身清爽洁净地走出来了。
姚暮染见他出来,上前去问:“六郎,梅风他们呢?昨晚回来了吗?怎么这会儿还是不见他们?”
霍景城深深吸了口外面的空气,道:“放心,他们后半夜就回来了,和那帮醉鬼一起被岛主训了半夜,又赔了钱才回来的,此时怕是在帐篷里睡的正香。”
姚暮染松了口气,又问道:“六郎昨夜可听到了那洞里的声音?”
霍景城看着远处的人堆,道:“嗯,听到了。我直觉,眼前这摊子事,该是与那鬼洞脱不了干系。走,上去看看。”
两人慢慢挤了进去,只见被人群围出的空地上,竟然躺着一具少年的尸体!那尸体面色发青,似乎是中了什么毒。而尸体旁还站着两个同样年轻的少年,看上去都是同龄人,十五六的公子哥模样。此时,那两位小公子正脸红脖子粗地与租帐篷的租主叫骂,直嚷嚷着要见岛主大人,让他速去请岛主大人前来主事。
难怪一大早就如此哄闹,原来是出了人命!
七嘴八舌中,两人总算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闹事的这两位公子是死者的同行好友,三个少年家世不错,一同结伴云游名地,这一趟便寻了天璇州来。本是三五知己共游世外、鲜衣怒马快意江湖的美事,却奈何少年人无畏的性子,和追寻刺激之心,最终造下了这桩命案。
昨晚,三位公子酒过三巡,忽听那玄乎的鬼洞里有了动静,于是三人竟拿那鬼洞打起了赌,说谁要是敢去那洞里过上一夜,另外两人便一人应他一件事,只要几时开口,两人言听计从绝不抵赖。
那位横死的岳公子便当了这个‘英雄’,应了赌后便独自往那鬼洞去了。
而另外两位公子也只以为他是装着玩儿,想必到了别处溜上一圈也就悄悄回帐篷了,因此两人都没有在意,酒劲上头便各自回去睡了。谁知今早两人起床去岳公子的帐篷里找人,却见帐篷空空,床褥齐整,可见他一夜未归。
两人这才悬了心,趁着青天白日的,两人便结伴去那鬼洞里找人了,谁知这一去,找到的竟是他的尸体。
而他的死因,竟也是中了炭气之毒!
两人抬回尸体后便不依了,这不,在帐篷前大吵大闹,要岛主大人给出交待!
此事一传开,岛上居民们再次人心大骇。去年一个裴四就这样离奇死在了洞里,大家好不容易快要遗忘了,谁知眼下,心中的忌讳与恐惧再次被这几个少年人给挖了出来。
“来了来了!岛主大人来了!”有人忽然喊了一声,围观众人纷纷去望。
只见一位年逾四十的男人穿过人群稳步而来,此人发密鬓广,浓眉大眼,五官很是端正,且身形高大几乎快赶上霍景城了。只是他已微微发福,整个人雍容圆润中透着敦厚之气,但观其步态与气度,又是秉节持重之人,颇有几分服人的感觉。
岛主来到了人群中间,还未及开口,那两位公子就已当先发难,责问起来。
那位谭公子道:“你就是岛主大人?你瞧见没!我们的好友在你岛上的洞里死了!!你这仙境,你这号称举头三尺有神仙的地方,竟能发生这样离奇不明的事!你这岛主怎么个说法?”
另一位邵公子道:“不错!你这岛主大人怎么当的?我听说去年就已莫名其妙死了一个,你们没有永绝后患,今年轮到我们又出了这摊子事!你们那洞里到底有什么鬼?你必须给我们个满意的交代!否则我们绝不与你们善罢甘休!”
这头,岛主打量了一番尸体,面色十分沉重,双手合十祷告了几句,这才睁眼道:“两位公子息怒节哀,出了这样的事,我和我的岛民们同感悲切。但就事论事,那洞本就是我们岛上的禁忌,这两年来,我再三下达命令,要岛民们接待游客时一定要再三叮嘱,不可涉足禁地。几位公子入乡不随俗,更不守规,现在出了事只一味怪责我们,这......”
谭公子道:“说一千道一万,人死在了你们的地盘上这是事实!你们必须给出应有的交代!”
邵公子道:“不错!岛主大人,你最好别像对待去年那位死者一样不了了事,拿玄之又玄的事情来打发我们!”
岛主道:“不知两位公子想要怎么样的交代?”
邵公子道:“我们不信鬼神!请你以证服人,查出我岳兄真正的死因,别拿鬼神之说含糊了事!待查出后,再谈其他!”
岛主面色有些为难:“哎,那山洞本就有亡魂十数,有怪事也不足为奇,你们非要我查,莫非要我去与那群鬼打官司吗?”
“此言欠妥。”
此话忽然从人群里传出来,姚暮染侧头一望,只见说话的正是霍景城。
霍景城慢步走入了人群中间,停在了岛主面前。
两个男人皆身形高大,扎堆在人群里如鹤立鸡群,颇有藐视群雄鼎足而立之感。
岛主迎面近看霍景城,见他气度凛凛,贵不可犯,不由肃然起敬,客客气气道:“不知这位是?”
霍景城抱拳向他作了一礼,举止间从容端庄:“在下姓霍,至于名字,不足挂齿。今日突发此事,霍某观闻一番,本不欲多管闲事,但却不赞成岛主大人迷信待之,这才出来言语一二,还望岛主大人海涵。”
岛主见他谈吐不俗,更是生敬,道:“原来是霍公子。不知霍公子有何高见可以助我解忧呢?”
霍景城道:“我虽不信鬼神,但也可以理解岛主大人的迷信,毕竟这天璇岛是被美称为头顶有神仙的地方,岛主大人对神深信不疑,也自然就会对鬼深信不疑。但依霍某看来,有鬼的并不是山洞,而是人心。”
“哦?”岛主一听,马上变得一脸慎重,问道:“霍公子是说,此事不是鬼干的,而是人干的?”
霍景城浅笑颔首,云淡风轻的动作却暗含笃定:“不错。”
岛主似乎颇为惊讶,不赞同地慢慢摇头:“霍公子,你可能想错了,我们岛上居民虽多,但其中却没有一个坏人,没有一颗坏心。这头顶有神明,我们绝不会干一丁点坏事,生怕惹怒神仙,神仙便不再庇佑,掀起海水淹了此岛。况且,岛上历来都有死令,谁若干了什么违背人情道德的事被发现,便会绑上石头沉入海里淹死。所以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人犯错受刑。霍公子可能不了解我们的民风与境界,就是谁家金子放在桌上不锁门,都不担心丢失。而且岛民们连一句谎话都不会说,更别说杀人了。”
此话一说,围观人群里的那些岛民纷纷附和,举手称是。
霍景城道:“岛主大人,既然你们这个地方上有神仙,下有良民,连水都是圣水,花花草草都有灵气,那么就算有鬼,也应该都在你们的耳濡目染之下成了好鬼,又怎会是害人的厉鬼呢?再说,岛主大人方才说‘谁若是干了什么违背人情道德的事被发现’,而这句话里最重要的三个字,是‘被发现’,那若是干了没被发现呢?”
岛主还是不愿相信:“这......这不可能!我相信我的岛民们!”
霍景城慢慢踱步,停在岳公子的尸体旁看了看,道:“这样吧岛主大人,此案,由霍某来破。岛主大人若是不能接受霍某质疑你们的岛民行恶,那就只当霍某是冲着那害人的厉鬼来查案的,这样可好?”
岛主大人听罢,思忖片刻,最后道:“好,霍公子愿意出力助我,我自然感谢。只要能查出个原因,给了两位公子交代,我们的良心也能安了。那么,就麻烦霍公子了。霍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我一定全力配合。”
霍景城再作一礼:“岛主大人客气了。”
“是你这臭小子??!!”
人群中忽地传来这么乍乍呼呼的一声,姚暮染循声一看,一下子头都大了。那说话的,不正是昨晚被打的那个老醉汉吗?谁知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还认出了霍景城,真是冤家路窄。
霍景城也看到了他,云淡风轻道:“哎呦,您老人家酒醒了?来看热闹了?”
那老醉汉扑到霍景城面前,却是比霍景城矮了好半截,他气势被压不敢妄动,只点着手指开骂:“你这坏痞子!你让随从打一个喝醉的老人家,你下得去手吗?啊?你还笑话我老了睡不动女人了!你知不知道尊老爱幼?啊?”
他宿醉还没清醒透彻,说话间淡淡的酒味儿又传来了。霍景城抬手掩了掩鼻,道:“老人家,没什么事回去继续睡吧,我还忙,失陪了。”
老醉汉不依,凶巴巴道:“你少躲!你打完人就跑,事后再赔几个臭钱就算完了?”
霍景城道:“那不然呢?再赔你十个丰满不硌人的女人?”
“你你你......”老醉汉气得直点手指,点来点去,忽地就瞥见了地上的尸体,惊讶过后,他看向岛主,道:“岛主,这人是不是就是这坏痞子杀的?”
霍景城漫不经心道:“是,所以你也当心和他一样下场。”
说罢,霍景城拉起姚暮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