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中王狼狈地被捆在地上,嘴也被堵得严实,只能对她怒目圆睁,喉中发出了激烈的唔唔声。那一双鹰眼里的熊熊愤火,一簇一簇,都爆烈到仿佛能将这个陪伴了他多年的女人顷刻烧为灰烬!
朔中王妃畏惧了他多年,此刻却将多年来所有的懦弱与隐忍,悲苦与绝望,统统化作了垂死一怒。她勇敢而炽烈地与他目光相触,暗里火光四溅。
“霍景砚!你做我的地狱!我就做你的报应!!我若不知真相也就罢了,可我知道了真相,就是老天在指引着我毁了你这等畜生!!”
这一幕幕地相杀相憎,令姚暮染看得不可思议,心中波涛翻涌,感慨万千。忽地惘然,夫妻到底是什么?竟能在同床共枕之中走到以死决裂的地步吗?
深深大殿,却满堂寂寂,只有一个女人的悲哭之声,摧人心肝。相信这一刻,无人不为之感慨震动。
镇南王一双拳头握紧又松,松开又握,最后道:“朔中王妃,他这么致命的把柄都被你知道了,为什么却没有将你灭口?”
朔中王妃转回脸来,道:“王爷,他根本无需灭口啊!我若说出真相,让天下人知道他不是先帝的儿子,朔中王宫必然大祸临头,就连我的儿子和女儿也不再是龙孙,自然没有好下场!我为了两个孩子只能将此事一直压在心底!可后来,我的芊芊就离开了我!我再恨那畜生也得为了儿子继续压着!可是慢慢地,成泽长大了,竟被那个畜生教的一塌糊涂!游手好闲,花天酒地,并与那畜生一样,都喜欢调戏女子,狂妄不可一世!而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不能管,一管,就连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都会对我动辄打骂啊!那个畜生还在一旁鼓励儿子,说女人就该这么打!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为妻失败,为母失败,我还有什么活头?我不如说出一切,让他们父子去死算了!也让我早一日解脱吧!这种日子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这一番番含泪泣血的话语,听得人酸心蚀骨。
姚暮染此时再一听这一桩原委,恍然之余,心中感慨越浓,酸楚铺天盖地。垂了头偷偷抹起了眼泪。原来,一个女人最大的悲哀,几乎都被眼前的这位王妃占了。女儿被夫君打死在自己眼前,后来再被父子两人一起打......
这世间,怎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
想来,自朔中王妃冲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豁出了一切。加之朔中王最后那一顿残暴相待,更是助长了一个女人长期痛苦压抑后的癫狂与爆发。
朔中王妃接着道:“陛下,朔中王不仅对女人仇视鄙夷,对自家兄弟们亦是心存阴毒!他自小在恐惧中长大,心中自卑,觉得命运不公!你们一个个都是先帝之子,活得坦荡无畏,他却是一个整日都活在提心吊胆中的野种!他就是见不得你们好!就想在你们中间使坏,让你们也别想太舒坦!”
“五年前那一晚,他骂完祝太妃后又哭着与我说了很多,这些我心中一清二楚!当年承王喜欢宫婢玉容,他便趁夜去玉容房中,威逼利诱奸污玉容,他说,他就是想棒打鸳鸯让承王痛苦!他活得不舒坦,其他兄弟们谁也别想活舒坦!还有少时,皇子们一起习水,他还故意害得陛下溺水!他说,能淹死陛下更好,淹不死陛下也要给陛下留下一生的阴影!还有今日的勾引之事,他有没有别的想法我不知,但我能肯定的是,他就要顺手给陛下制造麻烦,让陛下背上臭名声!”
镇南王听得怒火滔天,猛地站起,将手中的玉碗朝地上的朔中王砸了去,怒叱道:“原来如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等畜生果真非我手足也!!该杀也!!”
朔中王妃道:“陛下,王爷们,妾身要说的都说完了,但凭陛下论罪吧!只是,那个与祝太妃通奸的侍卫是谁,妾身就不知道了。”
镇南王道:“老三!松了他的嘴!让他说话!本王非要问出那个奸夫是谁!!”
平洲王这便取下了朔中王口中的布条。
朔中王张嘴就骂:“贱人!你竟然连你儿子都不顾!要与老子玉石俱焚?!”
朔中王妃转头看他,眸中恨火烧天:“我的儿子?哈哈——谁家儿子会动手打母亲?!从他去年打折我手臂的那一天起,我就没他这个儿子了!!霍景砚!你杀了我的女儿,教毁了我的儿子,我恨你!你们都去死吧!”
镇南王指着朔中王,怒声怒气道:“畜生!说!你娘那个奸夫是谁?!”
朔中王森森阴笑:“好!我当然要说!不过,我这儿好话没有,恶心话一大堆!哈哈——你们一个个装什么正人君子?你们有多干净?霍景城调戏的女人可不比我少!连北忠王和乔奉之的遗孀他都要,他哪里比我高尚了?还有,你们的生母一个个就贤良淑德了?霍景城的生母要是没犯错,先帝何以废之?按我说,他霍景城也未必就是先帝的儿子!先帝戴得绿帽子多着呢!他自己糊涂不知,今日,你们这些当儿子的就好好帮他算吧!哈哈——你们还是都回去好好问问你们的娘吧!看看她们年轻时跟了多少男人,哈哈——”
话落,只听“咚”一声巨响,霍景城已重拳砸桌,猛地站起。他龙颜震怒,俊脸深寒盯着朔中王看,这样的他,顷刻冻结了空气。
众人一看,连忙齐齐跪地。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啊!”
“陛下息怒,万万保重龙体啊!不必为这畜生的话而动怒啊!”
镇南王与淮川王、平洲王,更是怒气汹汹朝他而去,又是一顿拳脚相加。
朔中王挨着打,却哈哈直笑:“瞧,霍景城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哈哈——”
姚暮染回过神,连忙急声道:“几位王爷,快堵了他的嘴吧!此等浑言恶语咱们不听也罢!若真要问出奸夫是谁,大可传祝太妃来问!”
众人恍然大悟,几位王爷当即又堵上了朔中王的嘴,总算是令他安静了。
众人又七嘴八舌宽慰了一番,霍景城额上青筋渐下,终于慢慢平息了汹涌怒气,沉声道:“都平身吧,朕没事,几声狗吠不必入耳。来人!传祝太妃!”
众人松了口气再次落座,也不知等了多久,秦安终于领着一位近五旬的妇人进来了。
宫中的女人皆保养得宜,祝太妃发髻梳得齐整,身穿一袭绛紫色的立领华服,整个人端庄瑰丽,倒真是太妃的风范。半老徐娘,风韵犹存,她生了一张标致的鹅蛋脸,肌肤已是微松,但柳眉杏眼依旧活色生香,流盼之间依然可见妖娆风情。
她稳步进来,正要行礼时,忽地看到了被绑倒在地的朔中王。她瞬间惊愕,显而易见的惊愕。
霍景城开门见山道:“祝太妃!朔中王妃已经招出了一切,你淫|乱宫闱,与侍卫私通,又生下了这个孽种!你们母子的丑事全败露了!眼下,你还是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否则朕就送你们母子去度刑监受刑!”
祝太妃听罢,脸色“唰”地惨白,旋即却又勾唇笑了,整个人似乎漫上了一股轻松,仿佛解脱了似的。她很快就定了神,竟忽然冲着地上的朔中王“咯咯咯”掩嘴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端庄不见,唯见妖冶,仿若天生自带风情,无关年龄,这一抹风情就是不会随着岁月而消失殆尽。
“咯咯咯......该来的终于来了,我的好儿子呦!咱们母子终于走到了今日了?咯咯......我就知道,咱们母子的那些陈年秘事迟早得坏在你的身上!”
狼狈栽地的朔中王在看到她时,眸中恨火喷发,喉中“唔唔”直叫。
祝太妃摇头咂舌:“啧啧啧,你还是这么恨我。”
镇南王怒气滔滔道:“祝太妃!说!你那位奸夫是谁?!”
祝太妃笑着翩翩走近几步,却不跪地,而是以帕掩嘴故作寻思:“奸夫?是啊,的确是有那么一位呢,叫做孟良。不过,你们现在才问是不是迟了?”
镇南王被她这妖里妖气的态度激怒,厉声道:“老妖妇!在我们跟前发什么贱?!好好说话!”
“咯咯咯......”她又笑了起来,道:“我若不贱,哪能勾来旁的男人,陪我度过那些寂寞的深宫岁月呢?”
霍景城不耐与她周旋,沉声催促:“少啰嗦!说!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迟了?”
祝太妃道:“因为我那奸夫啊,早已被朔中王杀喽!哈哈——”
霍景城道:“怎么回事?!”
祝太妃装模作样轻轻叹息:“唉,当年我一心想要争宠,可先帝对我一直很淡,后来我便想到了借种怀孕之计,我貌美如花,稍稍施媚,就勾得孟良神魂颠倒,很快就甘为我的裙下之臣。”
此时,她当众忆起往昔之情,脸上还弥漫着向往之色,似乎那段岁月真的极其美好。
“很快,我就怀了孟良的种,并竭力得到先帝临幸,将腹中之子充作龙种。可即便如此,先帝对我依旧不温不淡,我终于明白,许多事勉强不得。我最失意的日子里都是孟良陪着我,安慰我。后来,我们日久生情难分难舍,我便开始低调避宠,也无心教子,因此在宫中很快就被淡忘,所以和孟良暗度陈仓,隐秘地彼此陪伴了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