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他们一行人在山海关停顿修整了三天,就迫不及待的准备上路了。她实在是不放心杜文镜,这次去林州,他只带了几件夏衣,这天马上冷了,连件厚实衣裳都没带。那里又乱的厉害,也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口热乎饭。
吴越一看这样也没办法,总不能把两个孩子或者林老爷子弄得生病了吧,只能派两队家将保护他们,跟着他们一同去林州府。
一进关内路明显好走了一些,他们的速度也快了很多,从山海关到河南边界只用了大半个月。
一进河南,他们就陆续遇到了些流民,全都衣衫褴褛,骨瘦如柴。
林薇看的心惊肉跳,这就跟当时一进辽东的时候一个情形,都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怎么自家一点变化都没有啊!
就好比一个从井底往上爬的人,眼见着有点光明了,没想到又从新回到了井底。
有了上次救济流民的遭遇,林薇是绝对不敢把吃食拿出来往外分的。一路上走的小心翼翼,越到靠近林州城的地方,流民就越多,还能时不时看到一些死尸。
当然相对的,路也越来越难走,很多路都被冲毁了,泥泞的很。
最后他们还是绕的路,绕了个大圈,从北面过去的。
到达林州城的时候,已经九月份了,沿着街一路走来,到处都是插标卖人的,有的是为了卖身葬父母的,有的是为了重病的孩子。
毛毛跟皮皮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指着外边那些人,“娘,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呀?”
两个孩子记事的时候已经在盖州城定居了,杜文镜一向治下有道,盖州城基本上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他们也没有见过这种惨状。
林薇真不想让这么小的孩子见识这个,见识这个社会的残酷,可是没有办法,这些都是现实,早饭都是要面对的,“他们都是在卖身,日子过不下去了,身无长物的,只能卖身了,也是找个地方养活自己。”
“咱们一路走来是不是看到一些无家可归的人?他们跟那些人一样,家里糟了洪水,跑出来了,身上没有银钱,吃不上饭,只能卖身。”
两个孩子听得懵懵懂懂的,指着旁边的春桃春杏,“娘,他们是不是跟春桃春杏一样啊?”
“以后就要伺候别人了?”
林薇沉吟一下,当然不是了,春杏春桃还算是幸运,这些人说不定被卖到哪里去呢,窑子矿上都是说不定的事。
不过现在可不能让他们知道这些糟心事,“对啊,毛毛皮皮,要记住活在这世上的人都不容易,要有一颗仁爱之心,善待身边的人跟物。”
皮皮还小只有四岁,毛毛可是大了,将近七岁了,已经懂得事比较多了,“知道了,娘亲,孩儿以后不给他们添乱就是了。”
林薇微微一笑,心里还是很欣慰的,这孩子到底没有白教,摸摸他的小脑袋,“男子汉大丈夫,那你可要说话算话,这林州城不比盖州城,可不能动不动就跑的不见人了。”
以前在盖州城的时候,地头熟,这小货没一会就把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下人甩开了,跟着霍家那仨小子,真是撒开了欢耍。可是现在就不行了,用脚头想想就知道,这里乱的厉害,说不定还有很多拐子。
比起毛毛的调皮来说,皮皮当真是个乖宝宝,可能是不足月的原因,比起毛毛的壮实,皮皮更加瘦弱一些,长得瘦瘦小小的,给他一本书,他都能安安静静的坐在那看一下午。
林薇见到皮皮,就像是见到小时候的杜文镜,当真是他的翻版。
捏捏他的小瘦胳膊,“皮皮,是不是肚子饿了?”
皮皮拿着林薇刚递过来的点心,眼睛却一直望着窗外,“娘,他们更饿,给他们吧。”
说着就把那块点心扔了出去。
那块点心就像是平静的湖面砸下了一块大石头,场面一下子炸了锅,一众人蜂拥而至,为了抢那块点心打成一团。甚至还有不少人试图往林薇他们坐的车子上扑,顿时乱成一团。
林薇一下子把两个孩子揽到怀里,外边的那些护卫,把马车围住,一时之间剑拔弩张。
皮皮眼睛瞪的大大的,眼里掩饰不住的慌乱,“娘,娘~~”
林薇摸着他的脊背,慢慢安抚他,“没事的,皮皮,他们只是饿了,看到吃的有点激动而已,没事昂。”
说完叹了一口气,林薇对着春杏点点头,“把咱们带的那些馒头分给他们吧,也怪可怜的。”
把馒头一散,他们才给让出一条路来。
马车缓缓前行,知府衙门在林州城的中心地带,他们到的时候,杜文镜并没有在衙门里。来报过到之后,他就带着两位同知,跟着一队人马出城了,至今没有回来,只是偶尔会传回一些指示。
林薇听完板着脸,半天没有说话,这人完全是为了工作不要命呐。
“那三皇子呢?跟他一起吗?”
“回夫人,老爷跟三皇子一起,同吃同住。”春杏看林薇脸色不好,说话也小心翼翼的。
“一会收拾完,把阿镜的厚衣裳拿出来晒晒,看看能不能给他送过去。”
他们到的时候,知府大院一团乱糟糟的,翻到的桌椅架子,砸碎的花**,还有不少衣衫散落在地。听说上一任知府连同家人都已经下了大狱,家产都没收了,现在都被押送到京城了,估计树倒弥孙散,下人们能跑的都跑了。
林薇站在院子里,各屋子转过去,轻声哼了哼,上百两银子一匹的云纱锦,就这样随便散落在地上,说不贪谁信呐!
这么多年修河提的银子,估计没少进口袋!活该,要不是他,自己一家子现在都在盖州城享福呢!林薇看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一眼,就转过头不想再看第二眼。
“把这些东西都收起来,说不定啥时候能用上呢!”说起来林薇都没有穿过云纱锦呢,每回都是在铺子瞧瞧,然后就给人家放回去。
这些要是卖到成衣铺子里,估计还能值不少银子呢,只不过现在这情况不合适,除了粮食之外,别的都不值钱。
林薇说完,就把账册摊开,现在要把所有的东西登记入册,省的到时候找的时候怎么也找不到。管家这么多年,她自有一套自己的法子。
“夫人,您下去休息吧,这些我来就好。”春桃看着林薇脸色不太好看,一路舟车劳顿,担心她的身子受不住。
“没事。”林薇摆了摆手,享受着秋日的阳光,手边摆放着一户热茶,也还算惬意,“我回去躺下了也睡不着,还不如做点事情,让自己的脑子忙忙。”
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杜文镜,估计躺下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
转过头望去,两个小的早在院子里玩闹成一团,看来这个新院子还算合他们的心意。
“前院谭老先生跟陆先生的屋子都收拾好了?”陆先生就是毛毛跟皮皮的武术老师,一个行伍出身,但是因着腿疾退伍的老兵。
两个人可谓是南辕北辙,一个习文,一个习武,一个沉默寡言,一个兵痞子,没想到两个热住到同一个屋檐下,竟然成了忘年交,时常一同喝酒,一同出去找乐子。
杜文镜时常跟林薇开玩笑,说他家出了一个俞伯牙跟钟子期,时常在前院里上演一幕,一个人弹琴,一个人舞剑,虽然那个舞剑的腿有点瘸,那个弹琴的是个半吊子。
林薇现在想起来,还想笑,这段时间听不见琴音还有点不适应。
到达林州城的第一顿晚餐,是他们一家四口吃的,四个人大鱼大肉的时候,杜文镜跟齐巍正窝在一个临时搭的棚子里吃干窝窝头呢。
“三皇子,咱们现在去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杜文镜吃着饭脑子跟嘴都没有闲着,指着林州城的舆图,两个人谈论着,“就剩下这一段了。”
齐巍跟着凑上去,看了一眼,“这一段就是河堤冲开的地方,虽说不往外冒水了,可是难走的很。”
“我看咱们得多找几个老乡带路,杜大人,你看看这图我画的对不对?”齐巍说着把笔一收,拿起那张牛皮纸来放到他的跟前。
这段时间他们不光是重访河堤,还进行细致的丈量,打算把林州城这一段重新勘测一下,有利于他们回去好好想治理河道的措施。
对着微弱的烛光,杜文镜细细看去,在心里算计一下,“很准确,现在咱们再把这一块补上就好了。”
“要多找几个修筑这里的河工,看看这里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杜文镜长叹一口气,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从他们现场勘测来看,说年年加固河堤,基本上都是胡扯,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全是干石头垒起来的,连点糯米灌浆都见不到,都沾不到一起,这样一来,水一冲就散开了。
而且河道泥沙淤积严重,河床太高,水位稍微一涨,就有冲开河堤的危险。
齐巍听得连连点头,眼睑低垂,似是不经意间恭维了他一句,“怪不得二皇兄举荐你呢,抑光兄,大齐有你真是幸事。”
杜文镜在路上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接这差事的缘由了,他对储位之争不感兴趣,尤其是他现在还摸不清这三皇子的来意跟深浅,更不敢贸然说些什么。
“三皇子谬赞了,在下只是干该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