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1)

邵云步子飞快的迈向办公室,经过孔令宜的桌子时,脚步咯噔一下定住,赫然扭头望向桌上那一大束洁白的百合,竟然夸张的占去了三分之一的桌面。

他的这位高级助理一向低调,如此“嚣张”的在桌上出现鲜花,似乎还是第一次。

邵云歪头瞅了瞅,花束顶端斜插了一张小卡,他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抽出来,翻开。

十分素淡的版面,却印了一行煽情的文字,“爱意生于刹那,真情直至永恒。”署名是“Kelvin”。

邵云止不住想笑,这戴轶舫真是有点意思,孔令宜一早就送他去机场,两人此刻应该还在一起,他不直接把花递到她手上,反而如此辗转的送来办公室,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不过又隐隐替孔令宜高兴,戴轶舫无论相貌和才识,都相当出色,如果他真的对孔令宜有心,那么两人实在不失为佳偶天成。

神清气爽的早晨,邵云一边呷咖啡,一边对着电脑屏收发邮件。

他的邮件通常先由孔令宜过滤一遍,能够代他处理的,她会以恰当的措词帮自己回掉,而那些重要的信息和需要邵云亲自回复的,她也会在下面简单添加一些自己的意见然后转入邵云的邮箱,这样他处理起来会轻松许多。

邵云承认,孔令宜于他是个相当重要且极为得力的助手。事实上,如果没有她一贯的在身边默默支持,也许他不一定能这么快就把二叔的位子换下来。

今天,或许是因为外面那束花的缘故,邵云的思绪飘得有些远,他粗粗的算了一下,孔令宜来邵氏已经四年了,想当初她刚进公司的时候也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这么一蹉跎,居然也已过了30。

心里忽然有些歉疚,因为这几年,他几乎没有关心过她旁的事情,只是拿她当一个能干的劳力不断的“压榨”,而她竟然没有怨言。

在邵云的印象中,她似乎永远都是这么沉着,柔和,话不多,但思路缜密,条理清晰。有时他为一件事情纠缠不清而烦恼时,她只消一句话从旁稍加点拨,就能让自己理出个头绪,绝处逢生。

可是邵云并没有忘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所见到的孔令宜的另外一面。

那时候她进邵氏没多久,而邵云跟曼芝已经彻底决裂,即使对面相见,也形同陌路。

从公司出来,已经很晚了,可他依然不想回去面对曼芝,他受够了那种明明爱着,却无法亲近的痛苦,所以想方设法逃避。

初夏的夜晚,街市开得早,一旦天际擦黑,星辰寥落,整个城市就处在了蠢蠢欲动的边缘。

那晚的邵云,心情异常低落,他拒绝了朋友的邀请,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呆着。

城西的边郊有条酒吧街,数个小酒吧连枝相挨。他泊好车,一路走过去,瞟到哪间顺眼了,就一头闯进去。

要了两扎啤酒,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角落里,闷闷的喝着。

不过两杯酒的光景,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低语浅笑,他的目光漠然的投射过去,立刻怔了一怔,因为视野里出现的那个面色桃红,笑靥如花的女子竟然是孔令宜。

此时她正和身旁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热切的交谈着什么,那男人的目光色色的,一只手还搭到孔令宜的肩上,而她并没有反感。

邵云不禁冷笑,怪道常言说人都有两付面孔,原来一向自鸣清高的孔令宜也不过是披了件端庄贤淑的虚假外衣罢了,他转回头,继续喝自己的酒。

酒吧不大,灯光调得昏黄而暧昧,在这样的氛围下,仿佛发生任何事情都是可能而不足为奇的。所以,当耳朵边传来轻微的呢喃和呵斥声时,邵云丝毫没有打探的兴趣。

然而,渐渐的,他觉察出了不对劲。

孔令宜几乎是尖叫着要推开欺上身来的男人,但她喝了不少,根本一点力气都没有,脑海里模糊成一片,仅存了一些稀薄的意识。但她对气味特别敏感,当那股陌生的气息钻入鼻息时,她本能的想要醒来,可是却挣扎不开,而那个一小时前刚认识的彬彬有礼的男人,此时也已完全卸下恭良的面具,狰狞得让她害怕。

徒劳的抗拒只换来更深的纠缠,孔令宜绝望到了极点。

“放开她。”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冷冷的在耳畔响起,她惊喜的扭头,可是却无法集中意识去辨别出现在面前的这个人是谁。

几乎就要得手的男人有些恼怒的瞪住邵云,“你谁啊?少管闲事!”

“没看出来么,她不喜欢这样,所以,你必须放开她。”邵云声调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滚开!”男人凶相毕露的朝邵云吼了一句,搂住孔令宜的双手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邵云叹了口气,在公众场合动手于他已经是多年前热衷的事了,而现在,他并不情愿这样做,但是面前的这个男子实在有些欠扁。

他出手的时候男人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后衣领子猛地被人拽住,直接越过了椅子甩向一边,力道之大,令他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

男人很快狼狈的仰面倒地。孔令宜的身体也一下子失去了平衡,滴溜溜的滚向另一边,然后软软的伏在了地上,她呻吟了一声,就地躺着,忽然觉得很惬意,没有了纠缠,连嘈杂的喧闹也离自己越来越远,只想深深的坠入梦乡。

邵云几步走过去,想要把她扶起来,手还没沾到孔令宜,脑后就传来呼呼的风声,显然是有重物正在向自己砸来,他冷冷一笑,凝神屏息,猛然间抬脚向后扫去,右拳同时挥出,随着一声惨烈的叫唤,男人仓惶的连连向后跌去,烂泥一般摊倒在吧台的沿上,那张没有机会砸出的木凳结实的摔到了临近的桌上,引得看客惊呼不止,纷纷朝后涌退。

邵云不肯就此放过他,扑上去就是一通拳打脚踢,揍得男人嗷嗷乱叫。

酒吧里出现了小小的骚乱,服务生跑来想要调解,但见邵云凶神恶煞般的模样,竟然没人敢上前劝阻。

发泄够了,他畅快的站起来,手掌对拍了一下,其实没有灰尘,几日来郁积在胸口的窒气似乎也缓解了许多。

他从高中时期就开始拜师学柔道,这几年虽然疏懒了,但底子还在。男人几乎奄奄一息,投向邵云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生怕他再袭上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搀了娇弱绵软的孔令宜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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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孔令宜搡进车内,邵云才发现自己惹了个不小的麻烦,从出来到上车,她几乎就没有醒过。

邵云用力拍打她的面庞,想让她清醒一些,而孔令宜只是哼哼了两声,脸上显现出被扰梦的不耐,继而摇晃了一下身子,埋着头,仿佛想要逃避什么。

没办法,邵云只好开着车在夜风中瞎兜。想想又觉得可笑,白天两个人还一本正经的在办公室里谈论公务,想不到夜间居然还有如此荒谬的“邂逅”。

一路驶过去,霓虹闪烁,街灯斜射进车内,照在孔令宜仰起的面庞上,是一丝无法掩饰的失意和痛楚。邵云不清楚有什么理由可以让她失控到这种地步。

可是他自己又何尝洒脱得了,不也一样想要借酒买醉,又有什么立场去谴责别人。他更不清楚,在这夜幕的遮掩下,究竟有多少人和他们一样早已迷失了方向,只想一醉方休。

也不知围着环城路绕了多少圈,困倦终于袭来,邵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能再这么漫无目的的神游下去了。

朝车窗外望了望,他分辨出来这里临近邵氏的“四季酒店”,于是心下有了主意。他在那里有个独立的包房,先把孔令宜安置过去再说。

凌晨一点,酒店门前人影稀疏,邵云挟着浑浑噩噩的孔令宜从侧门钻进去,乘了员工电梯直接上顶层。他自己倒没什么,但若让熟识的员工发现了孔令宜,毕竟不太好。邵云虽然在男女的事情上一向无所顾忌,然而好坏尚能分得清。他也明白,孔令宜其实并非那种随便的女孩。

开了房门,直接把她弄上床,孔令宜翻了个身,又满意的睡去。

邵云没有立刻走,他坐在床尾的圈手椅里,燃了根烟,缓缓的抽起来,思绪茫然。

头一回,他带了个女孩来到这间房里,却什么也没干,只是这样静静的坐着。

指尖的烟燃去了一大截,他探手挪近烟缸,轻轻掸了一掸,眯起眼睛,用男人的眼光打量起床上的孔令宜来,也是净如白瓷的肌肤,婀娜的身段,成熟而蛊惑。

可是脑海里逐渐浮现出另一个身影,蛮横的侵袭进来,固执的要把眼前的一切覆盖掉。

他突然烦躁起来,掐灭了烟头,果断的站起身,就想离开。

床上的孔令宜动了动,轻微的唤了一声,“我渴。”

邵云止住脚步,回头望了她一眼,惨白的脸上黯淡无光,如同一个被遗弃的孩子,他犹豫片刻,还是返身折回,打开小冰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倒了一些在瓷杯里,放在孔令宜的床柜上。

她蹙紧了眉,只是重复那一句,净白的面庞上是焦渴的神色。

邵云不确定她是否尚在梦中,就此将她抛下,似乎有些于心不忍,于是索性将她扶起,端起杯子凑到她唇边,连喂了几口。

孔令宜近乎贪婪的喝着,如饮甘露,稍顷,瓷杯里已经一干二净。

邵云搁好杯子,又将她放回床上,正要直起腰来,脖子却被她蓦地勾住。

孔令宜的眼睛微微睁开,迷蒙的盯着邵云,因为酒精的作用,其实已经视物不清。

“你别走。”她低低的语调有如哀求。

邵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半弓着身子任她死死搂住,一动不动。

“GODERN,别走。”她再次央求,带着一点点抽泣。

邵云这才明白她把自己当成了别人。原来,她果真隐藏了一段伤心事。

她的手还紧紧的勾着邵云,要将他拉向自己的身体,他能感觉得出她的绝望,然而,即便如此,她还是没有办法将那个人忘记。

孔令宜有多骄傲,邵云不是不知道,可是,再骄傲的人也会有软档和死穴。也许,她连自己都骗过了,却无法在这样不设防的夜晚阻挡心的“出卖”。

他的身子已经完全与她贴合,她湿润鲜红的双唇就在眼前,只需稍一低头,就可以轻易的攥取。

有那么一瞬间,邵云不无邪恶的想,既然她拿自己当替代品,那么他为什么不可以,他从来不是正人君子,世俗道德的那一套对他本就没什么约束力。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头就很自然的俯下去,薄唇直接印向孔令宜的唇边。

只是那么轻轻的一触,他就气馁的别转了头。

孔令宜虽然很美,很妖娆,可是,他竟然没感觉!

邵云呆怔良久,终于伸手掰开了孔令宜缠住自己的手指,直起身子,眼看她无助的环抱住头颅,在床上呜咽了很久,终于渐渐止住悲恸,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再也不动。

他再也呆不下去,快步朝门口走。

房门阖上的刹那,他突然心生悲哀,原来自己跟她一样可怜,被人拒之门外,无处可归。

车子在深夜的高速上疯狂行驶,他蓦地生出奇怪的念头,如果适才躺在床上诱惑自己的女人是曼芝,他会舍得放过她么?

这样的问题让他想笑,他也果真忍不住,笑出声来,车子仿佛随着他的笑声在震动,微微打摆。

不,他绝不会!只有曼芝才会令他疯狂到不顾理智的地步。

邵云并不否认,当初选中孔令宜,是因为她与曼芝有着相似的气质,一样的沉着,冷静。可是,孔令宜毕竟不是曼芝。

曼芝从来没有这样软弱过,即使有再多的苦闷,她也不会放纵自己,借宿醉来逃避现实。她永远都那么清醒,再艰难的困境,也要硬撑,强悍得如同男人。

如果曼芝象孔令宜这样在自己面前表现柔弱,他会倾其所有去抚慰她,保护她。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一念至此,邵云的笑声中便掺杂进了苦涩,他遇到曼芝,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想不清楚如此纠结的命题,只是悲哀的意识到,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女人,会让他如此痴狂和迷恋,即使旁的女人再好,再美。

而这世上,永远只有一个曼芝,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得了。

第二天孔令宜没来上班,电话里,邵云听得出她精神很差。她没向邵云作任何解释,甚至没有问过一字半句关于她住进“四季酒店”的来龙去脉。

然而,邵云相信她心里什么都清楚。只是,既然她不提,那么他也很乐意配合,避免她难堪,只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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