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军政条例(1 / 1)

明代户籍,“凡户三等,曰民,曰军,曰匠。......毕以其业著籍。”(清,张廷玉,《明史》)

被列为军户的家庭,要世世代代为国家提供军人,服兵役,这就是军户世袭制。在世袭制下,如果卫所军士逃跑或者死亡,就要从其军户中勾取壮丁继续充军。军人入伍之后,可能在军中娶妻生子,若这一支军人户绝,则仍然要从原籍所在地的军户中勾取壮丁补伍。

戚英姿不是世袭的军户,隔壁佘奶奶家就是世袭的军户,佘爷爷六十岁从队伍中回来,长子喜庆入伍,喜庆入伍七年,七年之后,在安南丧生。接着次子大庆入伍,大庆在嘉靖二年去了山西充当戍军,入伍九年,除了刚去的第一年,此后八年没有消息。

佘家不确定大庆是否身亡,若是大庆如喜庆一般战死,政府会发下抚恤金,并且勾摄小庆入伍。大庆还没有消息,佘家最小的小庆也入伍了,他说入伍从军不是强制性的劳役,他身为军户,他有主动从军的属于军人的荣誉感。

嘉靖七年,小庆也入伍了,嘉靖九年春,七十五岁的佘爷爷去世了,戚英姿给在南京城当戍军的小庆写信,让他向长官告假,回来奔丧。戚英姿给远在山西的大庆也写了信,等小庆从南京回了宁波,大庆还没消息,不止人没有回来,就连一封信都没回来。

小庆在家守了五天,他等不到他二哥的信,也等不到他二哥回来。佘爷爷和长子喜庆葬在一起,小庆同戚英姿说:“如果我死了,你也把我葬在这里。”

戚英姿记得她那天哭了,许是喝了酒,她哭的稀里哗啦,自她十五岁上,爷娘老子一齐去世,她就在佘家的接济下生活。这回佘爷爷去了,喜庆去了,大庆失踪,小庆又说他要死,戚英姿哭的撕心裂肺,她回想她知道她娘老子都死掉的时候,也没这么摧心肝。

佘奶奶早已白发苍苍,矮小瘦弱的老人迈着一双小脚,她找到躲在墙角哭泣的戚英姿,她摸戚英姿的头发,“孩子啊,我都没有哭,我都没有哭啊......”

忽来的牢狱之灾,戚英姿想找一根麦穗叼着咬咬牙,却发现这里头光秃秃,别说麦穗枕头,就连张草席子都没有。

霍韬带着刑部的一名干吏到都察院的时候,引起了一发争端。都察院不让见人,刑部那位说:“三法司和朝臣查议的依据是甚么,你们将朝廷一个五品将军下诏狱,刑部并不知情,照《诸司职掌》,刑部尚书和侍郎大人才掌‘天下刑名及徒隶、勾覆、关禁之政令’。”

刑部那干吏道:“其一,刑部直接审理刑名案件,主要是京师的案子,尤其是北京和南京。其二,地方重大案件如果有击鼓登闻而递交到通政司的,也转交刑部进行审理。”

“大人也说是如有人击鼓,那请问这一桩?”祁玉从内间出来,他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他说:“谁不知你们刑部清闲,下午申时,衙事即散,人人都在你们刑部院中的大树下悠闲度日,简直静如太古。”

祁玉打起嘴巴仗来是不甘人后,他本身就是进士出身,明初的时候,监察御史可以从新科进士中选拔,但要先经过入职考试,入职之后,年年测试,等哪一年考试不通过的时候,就调去别的衙门。

等到了后来,成为一名监察御史更是不易,正统四年的《宪纲》规定,“凡都察院各道监察御史并首领官、按察司官并首领官,自今务得公明廉重,老成历练之人奏请除授。不许以新进初仕。及知印、承差。吏典出身人员充用。”

如今的新科进士不能再直接担任监察御史和按察司官吏,也就是说,如今的监察御史都有一定的从政经历。

祁玉就有一定的从政经历,他考中进士之后,被吏部派去云南边境的一个地方当县官,县官当了三年,政绩出色,又被吏部派去户部当了一个粮仓补给官,还没等三年一次的考核,他就升了户部的仓场侍郎,即户部内主管一个或者几个装粮食的仓库的官,从六品。

大半年之后,祁玉就回了南京城,因为他的姐夫庆王也住在这里。

祁妃嫁给庆王之前,祁玉就已经从政了,可也许是因为祁玉亲姐嫁给了庆王,又或许是因为庆王和南直隶都察院的右都御史钟水斋关系好,总之祁玉就从户部调到南京都察院去了。

充当南都十三道监察御史其中的一员,正六品,官升半级。

祁玉有没有资格充任监察御史,霍韬不知道,霍韬只知道刑部这边与都察院已经辩论半天了,关于五品游击将军戚英姿究竟应该囚禁在哪里的问题。

“天下人尽知你们刑部清闲,一堆文雅修饰之士,其他衙门都好生艳羡呢。”

“我们刑部官员都熟读刑律,好比士子不读书,废学,而我们不读律,旷官!”那刑部干吏显然也不是吃素的,“我们侍郎大人研求法意至忘寝食,律有疑难,亲为注解,遂以法家名。尔等不通律法,囫囵吞枣,还是将戚将军移交我刑部更妥帖些。”

霍韬听二人舌战,眼见刑部这位干吏就要占了上风,忽闻那祁玉说:“你们刑部的人除了养病就是静坐,问案全靠静坐,一日之中只有三刻钟在治事,其余时候都在读书闲话。反正你们居曹无事,既然如此,那我们都察院就不艳羡了,这桩通敌卖国大事,交给你们刑部我们可放心不得。”

“通敌卖国?”霍韬简直快听笑了,这庆王爷的小舅子,好一张利嘴!

“此事涉及我朝一个五品游击将军,其中原因究竟如何,不是你们都察院的人上下嘴皮子一翻就能下定论的。此事我一定要上报上官,请上头裁夺。”那刑部干吏说:“你们都察院还是想好说辞,如何会无凭无据冤枉我大明一个忠心耿耿的五品将军通敌卖国吧!”

“我何时说她通敌卖国了?”祁玉道。

霍韬睃他,“本公刚刚就听见了,这位大人莫要狡辩。”

霍韬与祁玉初次交涉,心中暂有定论,一个咬死了就不肯松口的死鸭子。

“国公爷,”两人从都察院出来,刑部那干吏说:“此事不乐观,祁玉靠着的不是庆王也是都察院右都御史钟水斋钟大人,我们尚书大人与钟大人亦是交好,再说大理寺,大理寺少卿郑珂更是钟家的常客。他倚仗的是这南都三法司内纠结成党,下官怕......”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霍韬心想,真是一脚踩在人家地盘上,这南京城内,自己陷进去还真是深不见底。

“国公爷,依下官愚见,不如趁早上奏朝廷,引得北直隶关注此事,将戚将军押送北京,国公爷行事就便利很多了。”

霍韬仰着头,吸一口气,他想,没这么简单,北京还有个马鸣衡呢,戚英姿被冤枉,马世远和贝兆楹是否有参与其中?

若这就是马世远的手笔,那康嫔与马鸣衡分别在皇帝面前和床上耳语几句,戚英姿也没有甚么生路。

难办,此事难办!

霍韬与那小吏分了手,在街角处,一个穿天青绸裙的女子在那里等他,“如何,救出来了吗?”

白湘灵换了衣裳,更是貌美,霍韬原本想疏通疏通,先让戚英姿出来再说,结果谁知碰上了庆王爷的小舅子,正巧那小舅子急着立功,根本不受疏通。

霍韬很理解这种急于建功立业的人,这种人在官场中缺乏底气,被认为是关系户,北京有个马鸣衡,南京有个祁玉,想来都是一样的。

白湘灵道:“花钱都不行吗?”

霍家的最擅长花钱解决问题的国公爷摇头,“花钱都不行。”

霍韬带着白湘灵在南京城活动,沈约与杨宝儿去拜见了贝兆楹,并试图找出当日与贝兆楹交易的那一船日本人。

日本人不见了,他们似乎离开了宁波府,杨宝儿再三说明,“各位不得随意走动,暂时不能离开宁波”,可人真的不见了。

不止是人,连带着那一艘装满了香料的渔船,一道不见了。

沈约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与阴谋之中,因为此刻的马世远又要升迁了。当日沈约与马世远一道来宁波,沈约起先留意他,留意他的言行与一举一动,可沈约病了二十三天,这二十三天中,马世远又做了什么事,他是一点都不知情的。

沈约心里着急,杨宝儿更是懊恼,“大意了,那一伙日本商人来历不明,根本就不能放走,这一船香料我们扣押了,反而成了指证戚将军受贿和日本人通贡的证据。”

祁玉行事不照规矩,他本想去给上官打个招呼,今日与刑部争论想必已经传到右都御史钟水斋耳朵里去了。庆王的小舅子在都察院里来回踱了几步,最后思索,钟水斋肯包庇的绝不是自己,这种时候,还是应该找姐夫庆王爷最是合适。

白湘灵跟着霍韬,二人盯着都察院的大门口,正巧方成寻过来,说:“国公爷得闲否,我家老爷有话想跟国公爷说。”

方家想插手。霍韬心道,‘我们不缺钱,我们缺权,你们要是能和南京这位庆王爷搭上话,我就帮忙引荐你方家的小姐进宫。’

霍韬正在盘算,方家的轿子已经抬过来,霍韬与白湘灵一上轿子,祁玉便往庆王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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