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的毕业礼后,便是长长的假期。
我休假的第一天,恰是金榔的毕业典礼。
他是结业生,他们的毕业礼显得更为隆重和正式。
毕业礼后,圣德学府的优秀结业生们将会被保送到世界各地。
阿香进来说太太要请我去参加金榔的毕业典礼,我编了个理由回绝。
我和金榔仍在冷战期,无疑,参加一个对自己总是横眉冷对的人的毕业礼,恐怕对两个人都是种煎熬,还是免了吧。
正想着,路平蓝笑盈盈走进来。
她很少进我的卧室,这次来也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干妈”我忙站起来。
“楣儿”路平蓝上前握住我的手,“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还是你二哥哥又惹你生气了?瞧你们都这般大了,还是小孩子脾性,见了面,便和那斗鸡似的,我瞧呀,若是你们哪天真见不到了,还不知要怎么想呢”
谁会想他,巴不得他早点毕业早点走呢。我低着头,皱着鼻子想。
“哟,看来干妈真没猜错,定是榔又惹到我们楣儿,连二哥的毕业典礼都不肯赏脸了,跟干妈说说,你二哥又怎么了,我去说他!不过,话说回来,这样儿的毕业典礼,一生也就一次,你大哥和你干爹太忙,你三哥身子又弱,也只有我和你能去,可若是只有我这个老太婆去了,你二哥一定会扫兴,埋怨我不带上你,你说说看,是不是?别担心,有干妈呢,你二哥若是做了什么惹着我们楣儿,告诉干妈,干妈是绝对给你撑腰的,嗯?”
“没什么啦,是干妈多心了,我和二哥好好儿的”
“我巴不得是我多心呢,既是这样,楣儿就赏干妈个脸,就当陪着我去一趟,如何?”
“好吧……”一看到她进来,我就知道是逃不过了。
一阵热烈的掌声后,金榔从台子上跳下来。
他是作为十三年级毕业生总代表向典礼致毕业感言。虽然金榔是圣德最优秀又是最有势力的学生之一,但无疑他也是最不守圣德校规的学生,选他作代表发言,还真有点让人怀疑校方的眼光。
“妈”金榔过来和路平蓝拥抱,周围“嚓嚓”的快门声响成一片,我不着痕迹地向后移了移,以免自己的身影很不协调的出现在母子相拥的画面内。那些记者也真够无聊,连这样普通的场面他们也拍得津津有味,金家真可谓“树大招风”了。
“妈,您今天很漂亮”金榔在路平蓝耳边低语,“好对不起啊,儿子不小心把您的年龄都透露了,若不是我这样叫,别人都会以为我们是姐弟……”
“去”路平蓝亲昵地拍他,脸上却笑成一朵花,“你以为我会信,又拿这套来对付你老妈”
“是真的,妈……”他居然在撒娇,黑眼睛里的笑意闪烁成无数光点。
然后,那张完美无瑕的侧脸慢慢转过来,在我眼前变成正脸,如魔法般,那双眼睛里的笑意在瞬间全部抽去,刚刚还弯着的唇角刹时抿紧了。
瞧他那是什么表情,好歹我也是来参加他的毕业礼。
摆一张臭脸给谁看,他以为我想来?
我将目光调过去,便看到他身后站着的一个女孩子。
那女孩子也是黑黑的长发,很清纯,有点裴颀的影子,却不是她。
路平蓝也注意到了,她拽拽金榔,目光不住地在女孩子身上打量,“榔,也不给妈介绍?”
“有什么好介绍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金榔翘翘嘴角,懒懒说道。
周围传来笑声,路平蓝瞪了金榔一眼。
女孩子却自己走上前来,“是路伯母吧,我是楚楚,很早就听说过您呢,您比电视上还漂亮,真是闻名不如一见”
“楚楚”路平蓝亲切地拉过女孩子的手,“名字和人一样美呢,真是奇了,伯母一见你就觉得很投缘,像是以前早就见过似的”
“啊,或许伯母真见过也说不定,因为爸爸的缘故,我的照片也曾上过几次报纸……”
“令尊是……?”
“我爸爸叫楚潮平,或许伯母也有耳闻?”
“哦,怪不得,我曾在财经版见过你,那时就想,这个女孩子可真真是一副美人胚呢,想不到在这里见到真人,却比报纸上还美上三分。说起来,我和你父母也有过数面之缘呢”路平蓝笑盈盈地道。
原来她是“地产大王”楚潮平之女,现下,楚潮平的名号在房地产界风头正劲,连孤漏的我都曾有过耳闻。据说他财势并不在干爹之下。
在交际界阅人无数的路平蓝怕是早看出来了吧?
我嘴角噙了一丝冷笑,恰碰上金榔看过来的冷利眸光,我扭开脸儿,脸上的笑也未减。
“妈,我还有些事要办,先走了”金榔看了看聊得正热的两人,语气里有了些不耐烦。
路平蓝一把抓住他,低声说,“瞧你,这么好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抓住,去吧,别冷落了楚楚”
楚楚自动的靠过去,拉住金榔的胳膊,“伯母,再见”
“再见”路平蓝点头,又叮咛金榔,“榔,记得带楚楚回家玩儿”
“知道了,妈”金榔拉长声音应道,他往我这边瞟了一眼,就甩开胳膊,大步穿过人群。我看见楚楚小步跑地跟了过去。
路平蓝摇了摇头,才将目光转向我,“走吧,楣儿”
我点点头。
看来,路平蓝对那个楚楚很是上心。不过金二少却似没弄懂他母亲的心,或许是在故意装糊涂?
其实,我眼里金榔根本就是个心性不定的人。
对于他,爱情可能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他就像一块不羁的流云,处处留迹,却行踪无定,没有哪个女孩儿能够留得住他的心。
他不会认真地对谁,而他这种不认真却是骨子里的,却也难责怪。
爱上他,应该是那些女孩子的悲哀吧。
他也很少将女孩子带回金家,除了那个裴颀。
或许裴颀比她们都更特殊一些。
和那个楚楚比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裴颀。
果然,金榔并没把楚楚带回家。
不过当晚的饭桌上,他却突然扔出一枚重磅炸弹。
“爸、妈,我暂时还不想去加拿大留学”
餐桌上一片沉默,大家都停了餐具,有些发怔,大概还没从金榔的话中适应过来。
“不想去,就说出个理由”良久,金翔天才沉声道。
“我想先进家族企业锻炼一下,再去留学,这样会更有的放矢”金榔镇定地说道,似乎早有所准备。说完,他的目光轻飘飘落在我身上,却很快移开。
我握紧餐具,甚至比金榔还紧张。
我很怕听到大家都一致通过,金榔就这样顺理成章地留下来。
从此硝烟迷漫,苦刑连连……
“那怎么行呢,榔”路平蓝发话,“你这次是学校保送,机会难得,虽咱们不再乎那些钱,但名义说起来上却是光明正大的,那些私自花大把的银子买学上的主儿根本就比不来,他们想羡慕你还来不及,你却把这样的好事儿往外推,等你留学回来,想不进家族企业也难,我还不了解你,到时候你定是撒着花儿的想往外窜……”
我暗自偷笑,恨不得立刻给路平蓝鼓掌。
还真是难得,自从入得金家,我这个干妈还是第一次和我立场相同。
干爹皱眉沉思,似乎路平蓝的话有些打动他。
我瞧着干爹,攥了一手心儿的汗。
只要干爹说出“不准”,加上干妈又反对,想金榔再说出个花儿来也难再翻身。
可就见干爹踌躇着迟迟不发一言。
“爸爸”
我一惊,扭过脸来,金樽看我一眼,淡淡一笑,不急不徐地道,“榔说得也不无道理…………”
其余的话,我都没再听进去。
我开始吃东西,一心一意地吃。
反正结果已经定了……
哥啊哥,为什么这次偏偏是他跟我作对。
金榔进入“蓝天”,暂时作金樽的助理。
虽然他没去留学,但所幸,今后在学校,我也算摆脱掉他的掌握了。
以前,虽然他总是逃学,但不管他逃到哪儿,下学时一般总会准时出现在我面前,和我一起坐车回家。
因此,放学后,在外面我从没有过自己自由支配的时间。
现在则不同了,放学后我可以在外面多逗留一会儿。
榼自温泉回来后,身子还没有完全复原。
总想找机会的他聊聊,可又怕扰了他,所以迟迟也没跟他谈。
放学后,在校园里蹓达了两圈,直到林子急了跑进来找我,我才坐上他的车回家。
进了金家大门,阿香早翘首等在门口。
见了我,接过书包,就急唬唬地道:“四小姐,快去餐厅吧,太太、老爷都等着呢”
我看了阿香一眼,心想,自己没耽搁多一会呀,怎么就到晚餐时间了?想着脚下却没停,绕过大厅直接进了小餐厅。
刚一进门,一股食物香气直扑过来,餐桌上已摆满丰盛的食品。
大家都已入坐,我习惯性地往自己的位置走。
走到跟前,才发现我的位置、金樽的旁边已坐着一个人。
那女孩儿身材修长,留着蓬松时髦的鬈发,优雅的五官,穿着得体的洋装,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也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风范。
易紫拥!“蓝天”最大的竞争对手“易宝集团”总裁易长风的女儿!她怎么会在这儿?我怔住,尴尬地立在原处。
“是楣楣小姐吧?我都认不出来了,你变得好漂亮啊”易紫拥伸手拉住我,“来,坐我旁边吧”
我一翻手腕,轻巧地脱开,正待要说话。
却听路平蓝说道:“楣儿,坐过来吧,我让林妈在你二哥和我这儿加把椅子,也让干妈今天和女儿亲近亲近……”
“伯母真是个好妈妈……”易紫拥收回手,转脸对路平蓝一笑,赞道。
我不答话,转眼看金樽。
他正和干爹说话,仿佛没看到我一般。
我身上一阵发冷,仿佛有万般委屈都凝在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妈,不必了,叫楣楣来我这儿坐吧”榼突然说道,他的手向我伸出来,一直伸着,嘴角带着柔柔的笑,看着我的眼睛却充满潮湿的雾气。
我向榼走过去,木然坐下。
榼的手从餐桌下伸过来,抓住我的手,握得紧紧的。
我轻轻挣扎了一下,感觉他的掌心,传过来淡淡的温度,便不再挣扎。
榼把自己的餐具递给我,点手叫福妈再拿一副过来。
我接过来,对榼一笑。
只听路平蓝道:“好了,都到齐了,大家开餐吧,紫拥一定不要客气哦,到了伯母家,就跟进了自己家是一样的,想吃什么就叫樽替你搛,翔天,别光顾着和樽谈商业上的事儿,咱们今天饭桌上可不许谈正事,樽,我把紫拥交给你,你要照顾好她,翔天,咱们也该谈谈樽和紫拥定婚的事了……”
易紫拥的脸有些红了,她扭过脸儿来与金樽相视一笑,就娇羞地又扭开去。
干爹呵呵的笑声传入耳畔,平日听着亲切,今日却格外刺耳。
定婚?金樽和易紫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咣!”一声响,餐桌上的人皆一震,目光齐齐看向我。
我看到银质金属餐勺在餐桌上转圈,样子有点像古代的指南针。
怎么,它是从我手中掉落的吗?
“楣楣,冷吗,你的手好凉”榼抓紧我的手,担心地问,之后又扬声叫福妈将冷气关小些。
“我……”我嗫嚅,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要说什么。
金榔微皱着眉,目光敏锐地盯住我,我转开眼,低下头,“我……”
“没什么,楣楣只是有些紧张”温和的语音响起来,我一抬头,金樽正笑望着我,“她向来有些怕生……第一次餐桌上多了这么漂亮的姐姐,她一定是又紧张又高兴……”
我愣愣看着他,他咖啡色的眼睛淡而温润。此时,那双眼睛却已转向易紫拥。
易紫拥握住脸,“哦,都是因为我吗?”
“呵……”金翔天一笑,“紫拥不必拘束,楣儿也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
喜欢她,为什么大家都这样说。
我将脸转向易紫拥,金樽正夹了一只虾放在她碗里,她嘴角轻笑,轻轻夹起来,很优雅很淑女地放在嘴里小口小口地吃,见我看她,便用眼角余光轻轻向我瞟过来。
那一眼,注定我不会喜欢她。
她的嘴角带着一丝浅笑,那是只有女人才能读懂的笑。
我对着她也轻轻的笑了。
我端起盘子,用很明媚的语气,“易姐姐不是爱吃龙虾吗?喏,你要多吃点哦”我拿起掉落的勺子,将半盘龙虾悉数拨入她碗里。
金榔黑沉的眼睛里闪过些笑意,榼没扭头,却握紧了我的一只手。
易紫拥轻咳起来,似乎被噎住了。
这样的淑女怎么能在餐桌上噎住呢,金樽很绅士微倾过身子为她抚背,他咖啡色眸子淡无表情,但那个小小的动作却充分显露着他们的亲密……
路平蓝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后,很轻很轻地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