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的手指白晰修长,握着白玉一般的勺柄,倒比那白玉瓷还要光洁透亮。他舀了一勺鸡汤,先自小心的嘘了嘘,这才径直喂到沈轻罗的嘴边。
沈轻罗就像一条小鱼,嘬起小嘴,小心的抿进去,立时眉眼弯弯的赞叹道:“真香。”
朱七嘴角边也化开一抹笑意,道:“你吃着香便是好。”微一侧头,笑意尽敛,只剩下温润:“朱嫂子,多赏你一个月的月钱。”
朱嫂子还在震惊中,猛的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回了神,再听说要多赏自己月钱,立刻笑逐颜开:“七爷这是要羞死奴婢么,鸡汤做的好,能入七爷和表姑娘的眼,那是奴婢的荣幸。表姑娘只管喝,回头还有……”
朱七也算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了,还从不曾见他这般殷勤的服侍过谁,是以不尽朱嫂子惊讶,就是翡翠和明珠都有点愣。
可到底把这份震惊掩过了,小心的服侍着这对兄妹。
沈轻罗才退烧,肠胃正弱,虽说贪图鸡汤鲜美,到底不能多喝。朱七喂了她小半碗,就哄她道:“鸡汤虽鲜,终究有些油腻,你若喜欢,明儿再叫朱嫂子熬给你喝,你且歇歇,待会吃些粥润润肠胃。”
沈轻罗此时敬朱七如同天神。这个表哥长的俊美,人又温柔,偏又懂得多,简直能把死人医活,她对他满是尊敬,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听朱七说话,她便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不间断的点头。
朱七笑笑,揉揉她的头,用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了嘴角,道:“才好些,还是多将养才是,先躺躺吧。”
沈轻罗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听丛了朱七的建议,可是才躺下,就又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她的长发披垂在肩上,衬着她那双黑亮、灵活的眼睛,让她像个美丽的精灵。
朱七忍不住笑着揉揉她的发顶,安抚的问道:“怎么了?”
沈轻罗小声道:“姑母呢?”
朱七长长的睫毛飞快的眨了一下。沈轻罗醒了的消息这会儿应该送到母亲院子里了,这会儿天也大亮了,母亲一向起的早,今天却格外反常。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朱七心里不安稳,却朝着沈轻罗笑笑道:“娘事多,待会儿也就该来看你了。”
沈轻罗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朱七。
那双清亮的眸子似乎会说话一样,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朱七觉得自己的心都麻酥酥的痒,他不由的问:“怎么?”
沈轻罗并不是觉得自己有多重要,姑母就一定要醒来就看自己,她不来,自己就有多失望。
她一向敏感,她只是觉得这个似乎格外温馨的早晨透着说不出来的沉闷,而朱沈氏又不在眼前,她忍不住要担心朱沈氏。
目前来说,姑母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像她的娘亲,还是那句话,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在沈轻罗心里,这是她坚定的行事准则。
她在朱七的眸子里有些晕眩,却还是肯定的道:“我去给姑母请安。”
朱七忍不住心疼的道:“你还病着呢,别讲这么多虚礼,要是娘知道,不但不会夸你,说不定还要骂你呢,没事作什么作?”
沈轻罗摇头,很坚定的道:“不是虚礼,我病好了呢。”晨昏定省,她多年来一直这样。尽管阿婆、娘亲未必愿意见到自己,可早晚见见,他们对她放心,她对他们也放心。
朱七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道:“我同你一道去。”
翡翠、明珠忙上来服侍沈轻罗着衣。
她来的匆忙,朱家没来得及给她做衣裳。朱沈氏昨日又忙,一时还没吩咐下去,倒是她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红岫贴心,提早叫人把朱七小时候的衣裳找出来两套,暂时先给沈轻罗穿着。
朱七看着打扮好了的沈轻罗,忍不住眸中漾出笑意,伸手牵着她的小手,笑道:“不像是我的表妹,倒像是我的表弟了。”
沈轻罗看不到自己的模样,颇有些着急的道:“很难看么?”
朱七轻笑摇头:“走了,去给娘请安。”
沈轻罗也就不再纠结,提到姑母,她难得的抿紧唇不再说话。朱七心里也是忐忑,此刻便只是不轻不重的握住沈轻罗的手腕,径直去见朱沈氏。
兄妹俩走了一段路,沈轻罗一直都很平静。朱七不禁俯身去看她。
沈轻罗勉强摒住心神,回望他,默默的问询。
朱七一笑,柔声道:“别担心。”
沈轻罗不只担心,还有害怕。她虽然体会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可还是害怕这到手即逝的温暖。姑母对她再好,毕竟不是娘亲。就连娘亲都随时可以把她放弃,何况姑母?
她不知道姑母发生了什么事。
越是无知越是茫然、恐惧。
可她不能,也不敢表现出来。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尊严,不懂得输也要输的漂亮,可她已经知道,过多的表露自己的小心思,不仅于事无补,还会让人心生厌憎。就好像不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挨了多疼的训诫,她也不会哭。
换成谁,看着一个只会哭哭啼啼的人,也只会更加讨厌,不会多增添任何一丝的愧疚和歉意。
沈轻罗只摇摇头,反手握住朱七的手,道:“七哥,你会害怕吗?”
朱七倒是怔了一下,感受着沈轻罗那略微有些粗糙的指腹,眸子中闪过一抹心疼,轻淡的道:“会。”
谁都会害怕,毕竟,人是这么的脆弱和无助,随时随地都会失去于我们来说较为珍贵的东西。可是怕也无用,该失去的不会因为害怕就在手心里多停留一分。
朱七摩挲着沈轻罗手心里的茧子,把她的手握在自己宽大的袖子时,隔绝了这世界的冰凉,低而坚定的道:“可是你不用怕,七哥一直都在你身边。”
沈轻罗并没把朱七的话听进去,只是喃喃道:“我不怕,七哥也别怕,我在七哥身边呢。”或许她什么都帮不上,可起码她在啊。沈轻罗小小的心灵里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就是为了七哥不怕,她也应该让自己变的更有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