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在唐朝称为“元日”,这天大小官员都要去朝拜天子,李克让自然也不例外。从朝中回来,李克让换了常服,正要出门拜会同僚,萧玄衣赶出来拦住:“老四,你帮我想出法子没有?”
“想法子?”李克让愣了一下,旋即大悟,便喊过一个纪纲来吩咐几句。然后对萧玄衣道:“这法子得费点儿功夫,萧大哥先去忙点别的。”
熬了一夜,其余几个人都在补觉,萧玄衣便挨个叫起来。除了孟知微不愿出门,萧玄衣便和其他三位来找李克让,李克让正在挥腕运毫。
四个人凑上去,萧玄衣有些看不懂:“老四,这黄坨坨的画的什么东西?”
“这叫蟠螭图。”李克让又添了几笔,停下来给众人解释:“龙生九子,黄色而无角的叫螭,非常勇猛。这蟠螭图是我们金吾卫的标志,你把这图带在身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不敢找你麻烦。”
“那要是遇到不明眼的人怎么办?”
李克让显然没料到萧玄衣会这么问,正迟疑时,李克用道:“真要遇到那种人,肯定不是官差,直接拿大耳刮子抽他。”
萧玄衣拿起那张蟠螭图,在身上比了比:“我带在哪儿呢?”
李克用将蟠螭图抢了过去:“你要表明自己的身份,最好是贴在背上。”
“那不把衣服给弄脏了?”
“衣服脏了能洗,惹出麻烦来,这天子脚下不好办。”
李老三,李老四弟兄二人不由萧玄衣分说,找出昨天贴门神剩下的浆子,把蟠螭图给萧玄衣糊上了。
“就我一个人带吗?”萧玄衣背上紧紧的,有点不自在。
“鲁、莫两位大哥,斯斯文文的,不象萧大哥这么英气逼人。至于我三哥嘛,你还听说过有胡人侠客?”
“这倒也是。”
长安城的布局就很象一张大棋盘,东西街道十一条,南北街道十四条,将城内分成一百一十坊和东西两市,皇城在棋盘上九宫的位置。
亲仁里离东市最近,几个人便先去东市。大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萧玄衣突然压低声音说道:“刚才过去那个老者,应该是乔装改扮的官差。”
“你怎么看出来的?”李克用问。
“刚才他走过去,回头看了我两眼。”
李克用这才反应过来:“估计想给你套近乎。”
“为什么?”
“汉光武说过,做官当作执金吾,金吾卫很威风的。”
“他不会看出破绽来吧。”
李克用看了萧玄衣两眼:“别的都还好,就是表情还不够横。”
萧玄衣闻言将两眼圆睁,走路开始架手架脚了。
还没到东市,人山人海,几个人便走不动了。原来长安城有个规矩:不到日中不开市。这么多人都是等开市的。
人群中老少妇孺都有,鲁奇有点纳闷:“看来黑丸会不象李老四说得那么厉害。”
“这你不了解京都人,京都人不怕事儿,就怕事儿不大。”李克用道。
“他们都不怕,咱们还怕个鸟啊?”萧玄衣觉得有点不对头。
“谁怕了?不就你背着个蟠螭图嘛。”鲁奇笑道。
“李老四不是说了吗?看见剽悍的人就抓。”
“老四不是这么说的,老四说:看见剽悍的人就怀疑,怀疑你还能不让啊。”李克用替李克让辩解。
萧玄衣突然想起,指着李克用道:“就是你说的,你说进了衙门先打一百杀威棒。”
“进了衙门你肯定要扒层皮。我说错了吗?”
“怀疑”跟“杀威棒”中间还差着“抓人”关键一步,萧玄衣不由愣了半晌:“这么说你们晃点我。”
“没谁要晃点你,你大清早起来去求人家。我们家老四只好成全你了。”
“怪不得大家都看我。”萧玄衣差不多抓狂,一把扯下背上的纸:“我说看着这么眼熟,这蟠螭图根本就是一盘屎图。”
“其实都怪你哈,一见面就朝他裆里面摸,我们家老四是好惹的?”
天到正午,鼓声“咚咚”响了百十下,市门开了。几个人便随着人群往里走。
古人把东西路叫“街”,南北路叫“道”。这东市有两街两道,将东市分为九块儿。每块内又有两、三条小路,路两边排着商铺。
整个东市内,有商铺近十万家。东至海,西至胡,普天下的商贾们辐辏于此,其繁华可想而知。
更有一些高鼻深母的异族人,牵着骆驼,带着面罩,卖得都是象牙犀角之类的奇珍异宝。
几个人转了半天,都有些疲劳,忽然来到一家花店前。一树一树的花,都载在盆里。花瓣晶莹剔透,还飘这几缕幽幽的香气。
几个人都没见过,站在那里听人说了一会儿,才知道这是梅花。价格也不菲,最贵一盆要十两银子。
萧玄衣便打量最贵的那盆,那梅树有一人多高,主干有大腿粗细,梅枝横斜,乱花点点。
要不是出门在外,就买一盆回去。萧玄衣正想着,就听一个老者喊:“店家。你这梅桩怎么卖?”
因为看家多买家少,店主已经进店去了,此刻闻言出来问道:“哪一盆?”
“就这!”老者指着最贵的那盆。
“本店向来童叟无欺,口不二价,十两银子。”店主抄着袖道。
那老者也没还价,只是问道:“这梅桩也有二十年了吧。”
“老丈好眼力,不多不少,整二十年。”
“养了这么些年,按说十两银子不算多,只是你这棵树有病。”
“花开得这么好,哪里象有病呢。”
“这儿有一段枯枝。”
“树大有枯枝。免不了的。”
“这么说罢,你这棵树生虫了,如果五两银子卖给我,我能把它医好,你要留着,养不过两年。”
“五两银子,你不是砸我的招牌嘛。”
“不卖就算了。”那老者说着要走。
“老丈且慢。”店家连忙喊住:“我们做生意的最讲究名誉,你说我这棵树有病就白说了?”
“你说怎么办?”老丈也不含糊。
“这么着吧,你说我这棵树有虫子,你把虫子找出来,我这就关门大吉。要是找不出虫子,你得跟过往的客官说道说道。”
“虫子冬天还不死嘛,我是说这树里面有虫洞,洞里面有虫卵。”
“你能找到虫洞也行。”
“真要找的话,你这棵树就毁了。”
“毁了就毁了,我名誉值得多。”
两人争执不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就有人开始议论:“看这树上也没什么虫眼儿,花开得也好,不象有虫病啊。”
“就算有个虫洞,这么一大棵树,怎么找啊?”
“怎么找?这东市里斧头锯子什么没有?”
“关键你得把这树一点一点解开不是。”
“只要老丈点头,我愿效劳。”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正如李克用所言:还真有些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