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如约
百越一事就如宴绝说的那样，两日就尘埃落定。遗子传出，诸侯震惊，不得不再次做出选择。百越益身后无人相助，为了族人不被牵连，他没办法逃。第二日晚，百越益便留下请罪书，自尽在军帐中。虽然墨公这一招更快稳住了局势，救了不少人，但也改变了墨川这一生。
墨川三日后继位，上层收拾了战场琐碎，整个夷关城立刻投入接下来的继承大典，都在忙着修建祭坛。
“两日后的戌时，来城北客栈找我。”
墨叔若想起那日宴绝的话，两日已到，她却不知该不该去。
墨公那日因她对宴绝太过上心而生气，本来也是自己不对，都答应过好几次说不会再与他见面，却一次次违约。
可倘若不去，又害怕宴绝生气，而且她心中又好奇他要说什么。等到想通的时候，人已经在去往客栈的半路上。
她边走边出神，没发现身后跟着个人，“墨叔若！”
肩膀被拍了一下，吓得她都跳起来，“是你！”看着面前的迟天凛，她没差点一拳头挥过去，“你怎么在这里，你没有离开夷关吗？”
他摇头，“我送小唤离开夷关再回来的。”
“不是让你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吗，回来做什么？”想起先前说的话，她疑道：“还是你想通了，要跟我回墨家？”
他说得一点不委婉，“那怎么可能，我只是担心你罢了。”
“我？”她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又不用上战场拼命。”
两人并肩继续往前走，迟天凛抱着臂膀，时不时撞她一下，“既然百越一事已了，怎么，要不要考虑下我的建议？”
百越起战，他这始作俑者倒是一点不在乎。也得亏他还是小孩子，没心没肺也正常，不然墨叔若肯定不会放过他。
听他说起这话，她好奇道：“什么建议？”
他弯下腰，脸又伸过来，“不是让你做我媳妇嘛。”
墨叔若伸手推开他的脸，本来一个宴绝就够头疼了，这时候他又来添什么乱。墨叔若对他露出敷衍的笑，“乖，姐姐还有事，不能陪你玩哈。”
他一把抓住想跑的墨叔若，“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去什么去……”说到这里，她脑子停了下。她这去见宴绝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难得有个人插进来，说不定就不会那么尴尬了。墨叔若暗下笑得开怀，伸手将他一拽，“走，姐带你吃东西去。”
“诶？”这转变也太快，迟天凛一脸懵逼。
两人朝客栈去，一路聊得开怀。只是他性子还小，跟墨川没什么两样，一转眼就不知道溜去哪了。墨叔若找了一圈，看见他在一个小摊前。
“天凛，别乱跑。”
“来了！”他跑回来，下巴搁在她肩头，笑得眼睛都没了，“你方才唤了我的名字耶！你想要我唤你做什么？”
“别闹。”墨叔若耸了下肩头，不许他再靠上来。
他继续围上去，“阿若阿若，叫你阿若好不好？”
如此亲昵的小名，就是爷爷也不曾这么叫过。
“不喜欢么？那我换一个。”
“诶，别！”墨叔若慌忙道：“阿若挺好的，你喜欢就行。”
这个小名已经十分肉麻，绝不能拒绝，免得回头再给她来个若儿，她整个人都可能要肉麻得掉层皮。
“阿若，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墨叔若继续赶路，随口道：“不是说好去吃饭嘛。”
他哦了声没再说话，不过没停多久，又凑过去问：“阿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问题问得她哑口无言，只能硬着头皮说谎，“我没有。”
“真的吗？”也不知他是不是真信，倒是脸上很开心。“既然没有喜欢的人，不然就喜欢我咯，我会对你很好的。”
墨叔若尬笑两声，“谢谢啊，不用客气！”
他忽然又一把拽住她，不让她走。
墨叔若不耐烦道：“你又干嘛？”
“送给你。”
一只做工不算好的银手环就静静躺在她手心。
墨叔若震惊道：“你哪来的？”
他歪了歪脑袋，示意刚刚停留的小摊，“方才买的，觉得你戴上一定好看，就忍不住买了。”
这手环虽说不值什么钱，可这里面的情谊却是难当，“我可以不收吗？”
他奇怪，“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不是不喜欢，是根本没理由收啊……
将银手环塞回他手里，继续赶路，“总之我不能要。”
迟天凛追着她的脚步不放，“我喜欢你就送你东西，你不收，是不喜欢我？”
“不是……”
“那就是喜欢我！”
“也不是……”
他穷追不舍，“那是怎样？”
“啊，到了！”墨叔若赶紧跑进客栈大门，拒绝这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墨叔若提了宴绝的名字，两人便在小二带领下去了一间雅阁。
小二才刚离开，他又纠缠上来，“你当真不收？”
她认真道：“我不是不喜欢你，可我的喜欢只是把你当弟弟看待，所以我不能收你的东西。”
“什么弟弟，我才没你这样的姐姐呢！”
当他姐姐就一脸嫌弃，墨叔若都搞不懂迟天凛是喜欢自己哪里。
“好好好，不是姐弟，朋友，朋友可以了吧！”心里摇头叹息，对小孩子要有包容心。
他继续嫌弃，“什么朋友，我们才认识几天，见过几面啊！”
墨叔若都不知道该怎么回了，“所以呢，你想怎样？还没认识几天、见过几面的人，就会喜欢吗！”
“是啊，就是喜欢。”他无耻道：“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吻呢。”
“我什么时候……”她瞪大眼睛，气得肺都要炸了，碍于对方只是个孩子，只能不停深呼吸，轻声细语道：“不许瞎说，否则不理你。”
墨叔若回头朝窗外看去，想看看宴绝有没有来。没想他抓了她手臂突然拖过去，墨叔若的右脸就刚好贴到了他的嘴上。
时间仿佛突然静止了一样。
墨叔若瞪着眼睛动也不动，面上都是不可思议。而迟天凛闭着眼睛，倒是显得很真心。
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孩子对她做如此亲密的接触，墨叔若心里有些小鹿乱撞，都忘了反应。那木门忽然间打开，迟天凛一张嘴唇还印在她脸颊上。
宴绝被这一幕震惊得眨巴了两下眼，难得地失了神，“你是谁？”
问的自然是迟天凛。
有人看着，总不可能再继续，他先一步挪开身子，还不忘舔舔嘴唇，“真好吃~”
“你闭嘴吧！”对着迟天凛几乎要爆粗口，看向姗姗来迟的宴绝时，墨叔若低着头，都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一个朋友……”
“朋友？”迟天凛靠近墨叔若，“我才不是什么朋友。不过说好了，下次我不要再亲脸哦。”
“快滚吧你……”墨叔若都要哭出来，直接一脚把他踹出去，用力关上门。
本来是让他来缓解尴尬的，这回好了，更尴尬了……
宴绝镇定自若地在矮几后面坐了，自己给自己倒茶，一副等着犯人自圆其说的模样。
墨叔若抱着门不放，表情都能拧出水来，“他……”
本来想解释，宴绝忽然出声，“你过来。”
“哦……”她松开门，转身蹭了两步，跪坐在地上。
他放下茶杯，修长的五指挑起她的下巴。
“他为何亲你？”
墨叔若懵道：“啊？”
又听他道：“他喜欢你？”
墨叔若连忙摆手否认，“没有没有，他就是个小孩子，哪知道什么喜欢不喜欢，他只是觉得好玩，在逗我而已……”
“好玩？”下巴被他捏着，她也不好挪开眼神，只能盯着他，没想他却认真道：“那你说喜欢我也是好玩？也是在逗我？”飞花谷不辞而别，到了百越又装作不理他，为了别的男人去死，还被一个小孩子占便宜，这种种迹象也不难让他这么以为。
墨叔若被他这么直白的话弄得再次红了脸，她垂下眸子，低低道：“我……我没有……”
“是认真的？”
她为难地点了下头。
“看着我。”
她赶紧闭上眼睛，迅速摇头。这时候怎么敢看他，根本就没那勇气。
“害怕了？”
她轻轻摇头。不是害怕，是害羞，这种情况，恨不得找个地洞躲起来。
突然听他笑了声，“那你打算这辈子就这么跟我说话。”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也不能一直闭着眼睛对人，这样也不礼貌。她缓缓张开眼睛，忽然有团黑影压下来，紧接着左脸传来一股奇异的触感。
宴绝起身，松开她，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
墨叔若傻愣愣伸出手来，摸着刚被亲过的左脸发傻。
若说迟天凛亲她，她心里是小鹿乱撞，那宴绝这次，堪称火山爆发、天崩地裂……
她猛地掩面倒在矮几上，几乎是砸下去的，桌边的茶杯都跳了一跳。
墨叔若心里哀嚎：天啦……方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宴绝拿起一旁的书册翻了翻，眼里都是笑意。
墨叔若自顾纠结了好一阵，一会哼两声，一会又跺下脚，就差拿脑袋去撞墙。好半晌，才从指尖露出一只眼睛，她结结巴巴道：“你为何……要……要……”这个事情真的是说不出口啊……
他斜眼过来，“怎么，不喜欢？要还回来？”
还回来？是要她亲回去？！墨叔若再次掩面趴在桌上，一副无能为力的落败感。完了完了，宴绝这完全是被带坏的节奏，她根本就不是对手嘛……
宴绝看着她，嘴边笑意都不忍落下去。
“你不生气吗？”她渐渐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膝盖，依旧不敢抬头，只是声音镇定了些，“我对你心怀不轨……”
心怀不轨？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宴绝又没忍住笑，“对我心怀不轨的又不止你一个。”
“啊！”墨叔若惊得抬起头，看到他的目光，又慢慢缩回去，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那你怎么对她们的？”
“就是对你那般视若无睹而已，只是你比她们心思更深了些，不懂得放弃这个道理。”
“那你方才亲、亲近我，”她刻意压制心底即将喷涌而出的欢喜，硬是换了个词，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随便，“是不是……你是不是也是有滴点喜欢我的？”
他忽然起身，以为他又要靠过来，吓得她连忙往后退。
这种状态，似乎吃饭也没办法。宴绝站起来往外走去，“走吧，该回去了。”
“诶？”这是个什么回答。
不待她想通，他已经消失在门后，墨叔若赶紧爬起来追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步出客栈，时间已经是傍晚，天空血红一片，一群大雁人字排开，渐渐远去。
该问的都问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只看自己心中如何想。
宴绝一路都在出神，方才一吻，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做了。
眼见着驿站近在眼前，她停下步子，站在那低声道：“我明日还能见到你吗？”
想起迟天凛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这种期望与喜欢的人再见的心情，似乎有些明白。
他转身看她，“我今夜便要回天目峰去，明日不能再见了。”
她弱弱道：“这样啊……”
他忽然抬起一只胳膊，“过来。”
墨叔若眨巴着眼，等回过神，人已经到了他面前。
宴绝将她搂进怀里，感叹道：“真听话……”想起在百越她自作主张，一意孤行去帮京楼雪，便忍不住道了句，“以后都要这样才好。”
被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实在太美好，她都觉得这一切只是个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