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虞正和华欣公主说着街角的泥人有趣,忽然听到身后有异响,回头瞥了一眼,只瞧见几道影子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来。这时樊睿定大喝一声:“小心!”
子虞大骇,想也不想,拉着华欣往随行侍卫的身后躲去。她俩才跑出两步,黑影已经来到侍卫面前。来人共有八个,一色的玄衣,行动利落,和四个保护华欣公主的侍卫战成一团。街上的人一哄而散,那个和樊睿定说话的商人带着家丁躲得远远的,似乎在猜疑着他们的身份。
樊睿定挡在华欣公主和子虞的面前,他神色冷峻,从腰间抽出软剑,银光掠过,仿佛一条游龙。
华欣公主吓得面色苍白,子虞攥紧她的手,两只交握的手早已沁出汗水。
“你们……”樊睿定转过头对子虞和华欣说着,他也意识到金戈相击吓到了自小在深宫中长大的公主,因而放低了声音,“不要乱动,更不要互相称呼名字。”
子虞和华欣轻轻点头。
那八个黑衣人似乎训练有素,排成半圆把侍卫们围在其中,两方出手似乎都不遗余力,可黑衣人毕竟占多,渐渐占了上风。樊睿定守着公主,也不能上前援手,他眉头深皱,从袖中取出一个木哨,放到嘴边一吹,尖锐的声音传出很远。
黑衣人们也听到了哨声,变得开始惊慌,下手更见狠辣。
子虞知道这哨声定是危急时召唤铁甲军的,怦怦乱跳的心才稍安。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身后一阵急步声,原以为是应援的人到了,回头一望,与前面行刺的八人相同的玄衣穿着,杀气直冲着子虞和公主而来。
华欣公主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樊睿定面色一沉,拦剑挡在她们的面前,八柄长剑一起刺来,他一手将华欣和子虞推后,银光一闪,软剑就和八剑撞在一起,金鸣声震耳。
八人一击不中,重新合围,举剑再次杀来。
华欣公主瑟瑟发抖,子虞拉着她站在侍卫和樊睿定的当中,剑气迎面扑在她们的脸上。子虞不是第一次与死亡这么贴近,但看着眼前金戈相击,鲜血淋漓,忍不住身体颤抖,四肢冰凉。
樊睿定一人堪堪挡住后面的八人,而前面的四个侍卫却已经挡不住了,两个受了伤,血滴落在青石路上,叫人心惊。前后的路都被堵住,华欣公主和子虞就是想躲也无处可躲。
又十几招后,一个侍卫脚上中刀,扑通一声半跪在地,立刻有两个黑衣人冲破侍卫的缺口,向华欣和子虞扑来。
华欣公主无声地泪流满面,子虞脑中一片空白,寒意从脊梁骨蹿起,身体冷得像在冰窟,无奈之下侧身挡在公主的面前。
樊睿定大喝一声:“公主小心!”足尖一点,从八人的攻击中脱身,一跃退后半丈,剑如软蛇一般滑到两个黑衣人面前。
剑光几乎快要触到子虞的额发,一瞬间被樊睿定逼退。
可那两个汇合身后八个又再次攻来,樊睿定手中软剑一扫,阳光下如一团绚丽的光漫开。他伸出手,一掌拍在公主背后,把她送到侍卫身后,反手搂住子虞的腰,一跃而起,喊道:“我带公主突围。”
子虞一惊,心想他是不是慌乱中抓错人了,她不是公主,正要出声提醒,樊睿定以两人才听到的声音命令道:“不要说话。”
樊睿定手中不停地挥剑,银光在黑衣人的缝隙中游走,竟让他打开一道通道,他环着子虞的腰往街口冲去。
子虞仓皇间回头,那十六个黑衣人把华欣公主和四个侍卫抛在了一边,向逃窜的两人追了过来。她立刻明白,原来他故意把她当公主,这样高喊之下把黑衣人引来,华欣公主反而会安全一些。
樊睿定带着她见路就逃,黑衣人紧追不舍。
连拐过几条道后,樊睿定的呼吸开始急促,他带着一个完全不会武功的姑娘,而那些黑衣人却是一身轻松,两者之间的距离开始缩短。
子虞暗暗焦急,樊睿定面容依然镇定,甚至还轻笑出声,“危险我遇到不少次,却唯独这次最具名士风流,危难中还能搂着佳人。”
子虞没有他这般轻松,苦笑了一下,道:“殿下只要放下我,自可以脱身。”
樊睿定眉一挑,声音变得冰冷,“我可没有扔下女人以求平安的习惯。”话音刚落,他一个转身拐向左边的道口。
“我们有救了。”
子虞被他带着东逃西窜,早已是头昏眼花,听到有救了,强打起精神,一晃之间看见前面有一户朱漆大门的人家,一个小厮牵着匹马,旁边还站着个穿锦缎衣裳的胖子。
樊睿定飞身跃到他们面前,不顾两人目瞪口呆,伸手在小厮颈后一击,抢过马套上的缰绳,翻身上马。子虞坐在他的身前,慌忙中抓住他的腰带,一个剧烈颠簸,马扬蹄向前奔去。
“抢……抢马……”
身后一声凄厉的叫喊,子虞往后望去,那十来个黑衣人还不放弃地追着,却被拉开距离。他们忽然举起手,露出手腕上的褐色袖箭。
子虞骤然生出寒意,对樊睿定喊道:“他们有袖箭。”
樊睿定微怔,将子虞的头压低,说道:“你抓紧了。”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耳边传来嗖嗖的破空声,仿佛是划破空间的利剑追来,子虞屏住呼吸,紧紧抓着樊睿定,脑海中乱成一团,两根短箭几乎擦着她的头发飞过,她惊得冷汗渗了出来,贴着她的衣衫,凉意透过衣衫渗进她的身子。
樊睿定轻哼了一声,再次加速,终于将黑衣人远远扔在了身后。
子虞高悬的心终于渐渐平定。三月的风还带着寒意,扑到脸上犹如小刀,她半低着头,眼中景物如飞,不知过了多久,灰墙白瓦便从视线中消失,马儿撒蹄,所到之处人烟越见稀少。
“殿下……”子虞刚张嘴就灌了一口冷风,寒气直蹿进心肺,让她的话语支离破碎,“殿下,跑……远了。”
樊睿定毫无反应,似是没有听她说的话。子虞无奈只好再提醒一次,可他依然不作反应。
心中满是疑惑,子虞转头去看,第一眼入目的是他棱角分明的下颌,如刀斧凿出。偏他此刻紧抿双唇,眉宇深锁,而额际竟滑落豆大的汗珠,似乎在强忍什么。
她见他眸中黯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顾不上避讳,伸手抓住他的臂膀,“殿下怎么了?”
“你……”他咬牙说道,似乎短短几个字就费尽了力气,“找个地方……避避。”他抓紧缰绳,马咝咝直叫,骤然在一个僻静的密林旁停了下来。
马儿停得突然,子虞控制不住身体,一头扎进樊睿定的怀中,还未等她回神,他的身躯就这样直挺挺地翻落下马。她惶然一惊,伸手去抓,却远不及力,反而被一同带落下马,嘣一声摔在地上。
跌落下马,子虞感到四肢酸麻,却不怎么疼痛,张眼一看,樊睿定垫在身下。
“殿下!”她慌忙起身,忽然发现他紧闭双目,似已失去知觉。心道不好,勉力想去扶起他,手搭上他的肩膀,摸到黏黏的液体,抬手一看,竟是鲜红的血渍。
“殿下!殿下!”子虞慌了手脚,叫唤的声音亦有些颤抖,“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