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失神之后,华长歌伸出一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另一只手,面带微笑道:“陛下,北荒如今小皇帝年幼,就算没有岱钦也会有其他的人去争夺这个摄政王的位置,届时只会比此时差。”
皇帝蹙眉,道:“哦?何解?”
华长歌微微抬起头,唇边的笑意如同一支艳丽的花,随着风摇曳着娇嫩的花瓣:“岱钦如今是无为之治,您看他自从把持了北荒的朝政之后,大力整治北荒侵犯我国边境的行为,并且实行了私塾治,去开化那些蛮人的头脑,并且将从前贵族才能入朝为官的陋习所改,而改为科举。而且殿下,您可有发现,他如今朝堂之上重用的并非是武将,而是文臣。”
皇帝冷冷地道:“正因为如此,朕才更加忧心!如此一来,那些蛮人有了智慧岂不是更加难对付?”
华长歌摇头:“不是的,殿下,当百姓大悟之后,自是知道礼义廉耻如何写,加之科举制,到时便会想要谋个一官半职。陛下也许现在看不到成效,但过些年会形成重文轻武的景象,到时候现在北荒百姓的蛮力没有,兵力自是也会减弱下去。”
皇帝眸中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诧异之色,道:“你虽只是一个小女子,却对国内之事不仅清楚,更了解他国的情况。”
华长歌的唇边含了几分沉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臣女虽只是女子,但抱负却不在相夫教子之上,若是陛下愿给臣女一个机会,臣女能做的不比男子差。”
皇帝听着她这番豪言壮语不免失笑,哈哈大笑道:“好大的口气!那依你之见,如今朝堂之上你认为的臣子有哪些才是有才能的?”
华长歌晶亮的双眸中倒映出天际残月的幽幽光彩,道:“如今朝堂之上最有才干者,当属一个默默无闻的人才。”
皇帝闻言,疑道:“是谁?”
华长歌缓缓抬起头,她的神情是难得的认真,道:“此人只是一个掌省读奏案的五品给事中,名唤王绍英。”
王绍英是她前世重用的太尉,直言进谏,她此时推荐王绍英却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是因为此人极有军事才干,前世他献上安定反贼十策,果有奇效,大败定泰王几次,使得定泰王元气大伤,给了赫连澜沧坐稳皇位极大的帮助。
但是最初赫连澜沧并不重用王绍英,是华长歌偶然发现了此人的才能,对他给予支持并且赏赐,并且劝谏赫连澜沧要唯才是用,王绍英才成功献上了安定叛贼十策,并且逐渐走入了政治中心,最终成为了她的心腹。
前世他已经发觉赫连澜沧对她起了杀心,屡屡劝她先下手为强,只是她终究信了夫妻的情谊,最终连累王绍英被凌迟处死,诛灭九族。
这一世,她会提早让王绍英出场。
皇帝的面容上蒙上了一层微不可见的阴霾,他唇边扯出僵硬的弧度:“朕从未听过此人。”
一个不过十三岁的女子,怎会知晓朝堂上这些事情?难道不是有他人教唆么?
华长歌摇了摇头,神色如常道:“陛下掌管了朝中六千多官员,怎会注意到默默无闻的王绍英?但臣女曾经有幸拜读过王大人的兵法,十分有感触,故而胆敢冒着干预朝政的过错来推荐他。陛下若是不信,只要看一看他的兵法便知臣女所言是真是假。”
皇帝的脸色这才微微好转,好整以暇道:“朕会记住此人的。”
“谢陛下。”月光在华长歌的脸上映出淡淡的阴影,她知道皇帝是在敷衍她,不会相信她的话,但是她对于王绍英却是信心满满。
就连前世,那样阴晴不定的赫连澜沧都会因为才能而重用王绍英,更何况是眼前这个贤明的皇帝?
皇帝道:“朕要问你的话已经说完了,无别的事情你就回去吧。”
华长歌本想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道:“陛下昨日说要臣女母亲从佛堂中出来还作数么?”
皇帝笑道:“朕乃九五之尊,自是不会出尔反尔。”
华长歌却道:“臣女想说的是,陛下万万不可干涉此事,皇后娘娘只知道陛下如今生臣女的气,若是陛下忽然赏赐臣女,娘娘难免会多想。”
皇帝道:“这也无妨,那朕就不干涉你的家事了。”
华长歌这才谢恩,随着方才虏自己而来的宦官去了。
她刚刚出了院子中,皇帝的目光就冷了下来,他默念着华长歌的名字,眼中闪烁着猜忌与意味深长的光芒。
这个华长歌,着实太过有趣,他虽然猜忌她,但是她有时候所说的话,他却莫名觉得有几分道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着这个华长歌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但是却也不想杀掉这个女子……
第二日,华长歌在宫中拜谢过皇后就回了府中,她心中虽然还牵挂莫离,盈袖与在出云观的华忆如,但是府中的事情也不能落下,此时府中的人各怀鬼胎,若是她还不回来,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流言。
果然,刚刚下了马车,门口的小厮便一脸慌张地迎了上来,提醒道:“小姐,如今老爷上朝去了,老夫人让您前去寿安堂。”
华长歌神色镇定,她望着眼前这个深宅,在昏暗的天际下仿若一个张着巨口的怪物,一点点吞噬将她吞噬其中。
片刻失神之后,华长歌的脸上已经换上了那处变不惊的表情,平静道:“你先去回禀老夫人,我现在路途奔波,换了干净衣服再去拜见老夫人。”
那小厮领命去了,华长歌这才朝着自己的院中去了,进了蘅芜院,院中的小丫头们慌慌张张迎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问起了华长歌的身子如何,盈月急忙喝散她们:“小姐方才受了惊吓,你们先让小姐静静,都给我下去。”
那些小丫头见盈月怒目横张,不敢再像往日一样没有规矩,急忙散了开,而盈月迎了上来,口未张泪先下,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华长歌淡淡嗯了一声,盈月这才看向了她的身后,道:“盈袖现在如何了?”
华长歌没有回答她,只是自己先进了房间中,如今的房间中似乎少了一分人气,往日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只是眼前却是冷清静谧的。
饶是她,此时心口也闷闷的,道:“给我梳洗,我现在要去老夫人院中。”
盈月不敢多问,慌忙为华长歌挑选出了衣服与首饰,侍奉华长歌梳洗,不一会儿,华长歌已然换上了一件月白色绣淡紫色兰花图的襦裙,挽了一个随心髻,只戴了两朵淡紫色绢花,便朝着老夫人院中去了。
刚刚走了不远,视线中便撞入了一个面蒙轻纱的曼妙身姿,华长歌不需要猜便知是华忆柔,她懒得理她,便绕过她而行。
华忆柔原本是想看她憔悴惊慌的神情的,哪里知道她竟这般冷静,便冷哼道:“妹妹可真是一个心冷之人,这死了这么多人,妹妹还有心思梳妆打扮。”
华长歌淡淡道:“难道人死了,其他人的日子就不过了么?姐姐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再说吧。”
说罢,她的目光落在了华忆柔身后被剃做光头的侍女,其中一个脸上还遍布了几条狰狞血腥的刀疤,华长歌微微蹙起了眉,也不欲与如今已经神志不清的华忆柔浪费口舌,便朝着寿安堂的方向走了去。
华忆柔见华长歌还是这风轻云淡的模样,不免气恼道:“你以为你如今比我好的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