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即将开跑的赛道之中,幽神开始发飙尥蹶子了……
这匹乌黑的汗血马,要么屁股向后踢腿,要么两条前腿高高跃起,远看像条出水的黑龙。英国骑手被困在马背上,既不能控制马,也无法跳下来,应了一句中国成语“骑虎难下”!
这可是上海跑马厅从未有过的状况,骑手与赛马比赛之前,都会经过严格的检验,确保不出现任何意外。周围人想来帮忙控制住幽神,但是无能为力,整个看台一片哗然,连带周围那些马都开始不听话了。
周围懂马的都在说,这匹黑色汗血母马,在上周训练中表现极佳——温顺、沉着、冷静,具有一切纯血马的优点。现在这副狂暴的样子,宛如一个不堪受辱的贞洁女子,只想着跟强盗同归于尽!
只有秦北洋心里明白,汗血马聪明着呢。七天前,幽神被偷马贼带走,关在跑马厅的马厩,如果不听话,无非两种结果——A:挨打挨饿,B:被人转手出卖甚至远渡重洋,那就再也见不到主人了。
幽神只能假装服从,乖乖地让人家骑上来,表现得非常听话和优秀,还能好吃好喝,参加一场比赛。它就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尽偷马贼的洋相——也许到那时,主人就会看到这个消息,冲到跑马厅来救它了!
要是幽神撒开四蹄,冲上赛道,骑手双腿倒挂在马镫上,很可能活活拖死!这也是在西北草原上最常见的骑马意外。
如果主人再不出来,偷马贼就只能死到临头了。
看台上的女人们纷纷闭起眼睛,男人们高声欢呼,唯恐天下不乱,最好看到跑马厅拖死人的一幕。跑马总会的老板们,马主们都已成热锅上的蚂蚁。最后一个紧急预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启用——就是一刀刺中马的心脏,就像斗牛场上的一剑毙命,才能拯救骑手的性命。
就当有人背后藏着尖刀,慢慢靠近疯狂尥蹶子的汗血马……有个年轻人翻越看台跳下,跟着一条赤色鬃毛的英国獒犬。印度巡捕当即要来阻拦,却被他用标准的摔跤动作撂倒。他穿越十几匹受惊的纯血马,攀住上下蹦跶的汗血马的脖子。
幽神在半秒钟内认出了他。
秦北洋,这身欧洲绅士的打扮,一眼未必能认出来。不过,幽神记得他身体的气味!
他一脚撂倒准备刺马救人的家伙,尖刀距离幽神只剩半尺之遥。
他来救马,也是来救人的。
秦北洋利用“刺客道”轻功,飞身骑上马背。他托起已被惊呆的骑手,将这体重不到100斤的英国人,举起放下到地面,毫发无伤。
汗血马撒欢地跳了两下,整个跑马厅响彻它的嘶鸣声。秦北洋尽管穿着一身正装,动作略显笨拙,但他驾驭这匹黑色母马的姿态,却赢得全场雷动的掌声,毫无争议地向世界证明——他才是汗血马的主人!
印度巡捕又冲过来了,要逮捕这个擅闯赛道的家伙。伪装成英国獒犬的九色,向着大胡子红头巾的锡克人虎视眈眈,居然装出凶猛的狗叫声,让周围人等不敢近身——这两年吃了不少镇墓兽的灵石,也让九色的本事变大了。
秦北洋本想驾着幽神,直接冲出跑马厅,但看大门紧闭,看台上几万双眼睛,九色在艳阳下无法变身,只能改了主意,用日式英语对惊魂未定的骑手说:“喂!请你告诉大家,这匹马是你偷来的!”
“你是日本人?”
“不,我是中国人!”
如此勇武的骑手,竟是中国人,这位偷马的英国职业骑手表示惊叹。
英国骑手羞愧地承认,自己专程来参加上海跑马厅“贺岁杯”,坐骑却意外受伤,马主已投重金,不得不战,勒令他迅速再觅得一匹良马。中国境内的纯血马都自英国引进,能用的屈指可数。骑手听说南京一匹良马,专程前往相马,可惜不堪大用。回上海的轮船上,他意外发现一匹汗血马,想要五千块大洋赚个便宜买下,却被秦北洋等人拒绝。
圣诞节,英国骑手在上海下船,悄悄跟踪秦北洋到九间楼的客栈。趁着主人出门,夜色已深,他才冲入马厩盗马。汗血马不会服从,但他精通驯马之道,躲过尥蹶子的几下,强行将幽神拽出客栈,折腾好久才到跑马厅,还没忘清扫雪地上的马蹄印子。
上海跑马厅主席对秦北洋说:“想要自由地离开这里,而不是被巡捕用手铐带走,你必须骑着叶卡捷琳娜大帝完成比赛!如果你真是这匹马的主人的话。”
看台上观众都已对汗血马下注了,如果退赛,上海跑马厅非但要赔偿,还会影响“贺岁杯”声誉。
秦北洋看着四周的英国纯血马与骑手们——清一色欧洲人,再看着全场鼓噪的数万人,决定完成比赛。
被他拯救性命英国骑手,反过来帮助他更换骑手服装,告诉他比赛时的各种要领,可是跟普通的骑乘大相径庭。秦北洋的缺点就是太高,速度赛马的马镫很高,双腿必须高度蜷曲,长腿者极其难受,还有人认为女人更适合做职业骑手。
比赛推迟了一个小时。开赛前的小插曲颇为精彩,大家都想看看这匹汗血马,还有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究竟有多大能耐?又有新观众不断入场,南京路上全是炒马票的小贩。
秦北洋准备停当,一身欧洲骑手装扮,似乎世界不复存在,只剩一人一马。
小镇墓兽九色顿感失宠,蹲坐在马尾巴后面,又色眯眯地盯着母马的屁股。看台上,李隆盛、小郡王、钱科、卡普罗尼、老金、中山都为他们捏了一把汗。
比赛开始了!
栏杆打开,十四匹马狂奔而出。秦北洋按照骑手的指导,几乎站在马镫上,全身前倾,操控幽神撒开四蹄。耳边全是马蹄声,人与马的喘息声,观众的欢呼与叫骂声,还有冰冷刺骨的寒风声声。
不行,英国纯血马太快了,汗血马根本赶不上,刚跑完一段直线,就已落到最后。
赛道跑完一圈为一英里,若为通常的一英里赛,幽神已敬陪末席。秦北洋毕竟是新手,身高体重都超出职业骑手标准,难以发挥马儿的最佳速度。他的骑马经验来自俄国内战,作为红色骑兵挥舞马刀冲锋。唯一的优点在于胯下坐骑和他完全信任,人马结合犹如一体,甚至如人头马。
“贺岁杯”只是表演赛,放宽参赛马匹的标准,除了英国纯血马,还有几匹一流的阿拉伯猎马,需要长途奔袭三圈,介于速度赛与耐力赛之间。
看台上的观众们陷入疯狂,第二圈已跑到后半程,纯血马的速度明显减慢,阿拉伯马与汗血马慢慢追上。秦北洋汗如雨下,两条长腿蜷得酸痛难当。跑完第二圈,幽神已到了第七第八名的位置。
最后一圈。
观众们看着秦北洋驾驭的黑色母马,正在努力超越几匹纯血马,可惜前面拉下的距离太远,再好的马匹冲刺能力也是有限的,幽神也露出了疲态。
就当秦北洋望洋兴叹,上海跑马厅响起了枪声。
刺耳的枪声接二连三,虽是从看台上传来,却让心无旁骛奔跑的纯血马,受到了严重惊吓。始终一马当先的那匹白马,第一个马失前蹄,那叫摔得个惨啊,不巧绊倒了第二匹马。人仰马翻之下,第三匹马想要飞身跃过,结果角度没掌握好,骑手自己也坠落马下。
1922年的元旦,远东第一大的上海跑马厅,看台上,赛道上,人耶,马耶,全都乱作了一团!
赛马切忌分心,哪怕看台上已杀人如麻血流成河,秦北洋都要驾着幽神跑完最后半圈!
汗血马加速了。前头三匹马都已折了,第四匹马虽没倒地,但被惊吓得没了力气,速度明显放慢,给了秦北洋超越的机会。
“主席台上有刺客……”
尽管秦北洋不去看不去听,但他那灵敏的听觉,仍从风中感知到许多人的叫声。
刺客?
心脏微微一揪,但肯定不是从太白山来的!继续快马加鞭,追上那匹纯血马,渐渐超过一个马头,一个马脖子,一个马身……
汗血马幽神冲到了第一位。
在全上海荷尔蒙的中心,观众与赌徒再次掌声雷动,哪怕不断有流弹击中倒霉的看客。
看台最上层的包厢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身着红色的小大衣,头戴绒线帽子,皮肤半透明般的白,同样欢呼尖叫,用日语的音读喊出“秦北洋”三个字。
她是一道光。
嵯峨光。
包厢正下方的赛道,最后一百英尺,秦北洋一骑绝尘,宛如一道黑色闪电!
撞线,这是一根无形的线,代表冠军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