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霍之汶的目光停在那张照片上,久未动过。
双脚像是被人钉在地上,未能再度移动分毫。
眼底的光明明灭灭数次,最后像这黯淡的夜色一样,永远的沉寂下来。
喝过的酒不多,她却突然有些恶心。
胃里翻搅一下,手机从她掌心跌落。
屏幕撞击到她脚下的鹅卵石的瞬间,跌出一条长长的横贯整个屏幕的裂缝,将她适才看到的背影一分为二。
她眼前的画面,变成了一个破碎残缺的世界。
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个背影……
怎么会?
可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映进她双瞳的,还是那个背影。
颀长、劲瘦。
像一棵笔直舒展的乔木,动一下内里蕴含的力量好像都能通过他矫健的步伐流泻出来。
她不禁想起边疆的话。
他说这人出现将边城塞进后备箱一天一夜。
他说他找到边城的时候,边城已经开始脱水昏厥。
任何事总会有原因。
可……这是犯罪。
她蹲下/身,去碰那个破碎的屏幕。
它暗下来的时候,她松了口气。
可再起身每向家门迈出一步,身体都在冷上一分。
边疆话里的字眼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地下停车场……将边城塞进后备箱……
如果是个眼睛看不到的人,要如何做到?
如果不是一个眼睛看不到的人,那这几年她所认识的那个生活在她身畔的那个人,到底是什么?
**
陈妈午后便回乡,一月一次。
家里只剩下流沙和席宴清。
他夜里哄睡流沙之后,就在客厅等霍之汶回来。
眼前的光线忽明忽暗,这是他的视线再度陷入黑暗的前兆。
席宴清趁还能视物,起身到楼梯下的储物格里掏出药瓶喂了自己两粒。
药微苦,不知道这双眼睛今晚能不能坚持视物到霍之汶回来。
下次看清楚更不知道要在多少小时之后。
虽然现在从黑暗走进光明世界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往往不过三五小时。
可当面对一片暗黑的时候,他眼前和心底还是难免涌现出一个词——荒芜。
他历经久了黑暗中的日子,再多经历一分,徒增的不过是厌弃。
密码锁滴答响了几声时,席宴清的眼前还有光。
他还没站起身,门嚯得被人从外拉开。
昭示着来人的迫不及待。
席宴清闻声向玄关看过去。
唇一翘,只见霍之汶迈着迅疾的步伐向他走过来。
她的步速很快,几乎是在他的眼前全部黑下来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脸时,她的脚步声在他耳畔停了下来。
她停在距他数步之远的地方。
席宴清熟悉她的脚步声像熟悉自己的心跳,鼻尖敏感的嗅到一丝酒气,声音和笑即刻便软了下来:“今晚喝了多少?”
**
有一瞬间,霍之汶想要即刻扑过去抱一抱他。
可下一瞬,她只是慢慢地走过去,慢慢地握住他的手,慢慢地蹲下/身让他的手垂在她膝侧,语速缓慢地回答他的问题:“一点点而已。”
她握在他手上的力道一松,席宴清的手便自然地轻抬,探了下触到霍之汶的侧脸:“要我验过才知道。”
他说过她但凡喝酒,唇就会微肿。
席宴清微垂头颅,唇就要凑过来。
霍之汶笑了下,赶在他吻下来之前,先一步抬首吻了上去。
席宴清不是第一天见识她的大胆。
她主导着两人唇瓣相贴,不断辗转研磨。
就在席宴清以为她吻够要撤离的那刻,她的手更近一步,勾上他的脖颈,舌尖再度撬开他的唇瓣。
霍之汶吻得力道很大,像是要把他唇齿间的每一寸土地都要触及到。
将内里每分每毫气息都一探究竟。
她的一只手下滑搭在他腰侧。
一旁的椅背上搭着流沙用的薄毯。
霍之汶看了一眼,用另一只手将薄毯扯了过来,滑到他腰侧那只手又辗转挪到他腕间。
她的动作很快,不过数秒,已经用那条纤薄细长的毯,将他的右手腕和沙发旁的落地灯实木立柱捆在一起。
将他置于她的控制之下。
席宴清扯了下自己的胳膊,薄毯捆得很松,是他挣脱就会开散的力道。
可他没多动作,仅未被捆住的那只手一动,触手是她胸前的柔软。他缓缓笑:“捆我这件事,你在床上做大概效果要更好一点。”
霍之汶没做声,只动。
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热情,完全地堵死他的嘴,只吻得有些颤。
不止是她的吻,连带着她的身体,都在轻颤。
席宴清蹙了下眉,用那只仍旧自由的手轻抚她瘦削的脊背,一下下抚平她的颤抖,轻声问她:“很累?需要我身穿制服给你跳支舞放松一下?”
霍之汶僵了下,而后浅笑:“你想跟成功男人背后的娇妻一样?”
“别这样,我只喜欢够man的男人。”
席宴清的手擦过她胸前的柔软,顺着她的v领连衣裙领口探进去:“你需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什么,这不算男人?”
他的手动了下,掌心紧贴下的她的肌肤慢慢温度擢升。
席宴清没有进一步深入,而后退出来用那只自由的手臂抱住她,让她整个人,紧贴着他的胸膛,头枕在他肩上。
他叹口气,感觉到她的疲乏:“不然多雇几个职业经理人?我来付他们工资。”
霍之汶提醒他:“truth哪有多少盈利,猎头公司开的价都很高,你小心倾家荡产。”
她话落突然递出一只手半罩在他的脸上,仔细地盯着掌下没被遮住的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
他的眸光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似她的双眼内里已经翻江倒海。
是他太会遮掩,还是她太笨拙不察,也从未想过要去揣测他?
**
意识到适才的举动有多突兀,霍之汶放下手臂,放缓了呼吸,把全身所有的重量卸在席宴清身上:“流沙上次在书房翻出你的旧作。翻到署名的那个系列。”
“你在敦煌鸣沙山和月牙泉拍得那一套。”
她记得照片里鸣沙堆金色的沙和夕阳的昏黄紧紧相连的模样。
那里的沙粒细而晶莹。
他镜头下的沙山有许许多多的形态。
有的沙山沙脊被风吹出波纹,有的像是新月的月牙,一道道的弯绵延相连,让人一眼望去,像一方波涛汹涌的黄金海。
她紧紧地攀在他身上:“今天见到合作方老总和他夫人,我突然想起很多其他夫妻会做的事,我们还没有做过。”
“放一放手边的报道,等我现在盯得这个美颜手机的项目发布会结束,我们一起去旅行?就去鸣沙山怎么样?”
席宴清紧了紧扣在她腰间的手,带些纵容:“好,只要你想,我随时可以出发。”
霍之汶闭上眼睛听他有力的心跳,以此来平复自己脑海中那些层出不穷的联想:“我第一次见到那组图片,就想去看一看那个地方。”
“你把那里拍得很漂亮。”
“很有吸引力。”
那些金黄色的流沙即便带着吞没人的致命可能,她也想亲自看一看才甘心。
**
凌晨三点。
身边的男人呼吸平和。
霍之汶被梦里天崩地裂的画面惊醒,睁开眼睛起床下楼。
她的记忆力很好。
有些照片看过一眼不需要让目光重复流连其上,便能记得照片中的每一个细节。
而有些她熟悉的人,不需要外人的佐证,她凭一己之力,便能辨别。
她有些佩服自己的云淡风轻。
适才看到边疆发来的那张图片时,瞬间模糊掉的视线和直抵心脏的忐忑寒凉,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这个时间点并不适合叨扰别人。
可有些决定她做出时如果不即刻执行,她不知道下一秒她会不会再生变动之心。
她不擅长欺骗,不能和边疆直接对话。
她已经做出了决定,放弃帮他。
且想要无耻的拖延。
指尖敲敲打打才拼凑出一条短讯发给边疆:“二叔答应帮忙,等我消息。”
而后她又拨给家族里的异类,从事私家侦查业务的二叔霍季青。
太过熟悉霍季青的性格,电话拨过去,她就在等待她从小听到大的霍季青那熟悉的咒骂声响起。
果不其然,总是语出惊人的霍季青先骂后问:“小蚊子,现在几点?”
霍之汶笑,言简意赅:“二叔,我有事找你。”
霍季青执意要个答案:“现在几点?”
霍之汶叹口气:“凌晨三点半。”
“回答正确。”霍季青打了个哈欠,“所以你觉得我是个半夜三更不睡觉撑着精神听你啰嗦的神经病?死不了人的都不是事儿,挂了。”
霍季青太过干脆利落,霍之汶以为他真得会挂掉,可他也只是吓唬了她一下,还等在电话那头:“说。”
“帮我查一个人。”
霍季青听出她语带犹豫:“什么人能让你说几个字都能让我明显地听出你在拖泥带水、犹豫不决?”
霍之汶张了张嘴没能说出那个名字:“等会我把姓名发给你。你看到不要问我为什么。”
霍季青还没反应,霍之汶又补充:“不要电话告诉我结论,寄件给我。”
“我要不拆就不会看到里面内容那种件。”
她还没有确定是否要即刻查阅。
她不知道她是要亲眼看,还是听他亲口说。
她更不知道,她愿意看,愿意听,他又是否乐见她的旁观。
“我要是不帮你呢?”霍季青又打了个哈欠,“你小时候咬我就算了,长大了还命令我。”
可霍季青没想到一向不会妥协的霍之汶这次这么好说话:“我求你。”
“这样可以了吗,二叔?”
两句话吓得霍季青差点儿扔了电话。
***
定下鸣沙山之行,霍之汶便让助理定机票。
清晨她没有等席宴清醒来就已经离开。
中午的时候,秦轻载她去看过几日的美颜手机发布会预订的场地。
整座国贸大厦的地下,有一个通透的透明玻璃围拢起的礼堂。
礼堂堂顶是些不规则的素材堆叠,很有现代感。
她一路看得有些心不在焉,秦轻最后不得以在她眼前挥手:“楼上有情侣酒店。”
秦轻挤了个眼:“是那什么的好场所,老大你这么没精神,不如去上面开个房睡一觉?”
“旋转餐厅也有,还是约会圣地,不如中午去那里解决一餐?”
霍之汶点头:“你可以去,我在一楼的停车场等你。”
秦轻怎么敢?!
最后只得两人一起乘电梯升到一楼,打道回府。
刚出了电梯。
霍之汶眼角余光扫到一侧有人迈进另一相邻的电梯内。
对方的衣角一闪,闪出了她的视线。
那扇电梯门没有关阖,霍之汶凭直觉下意识地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逐渐闭阖的电梯门内,一个她刚知道名字的女人——杜合欢,正对她面前的男人笑。
而那个眼神聚焦在杜合欢身上,没有注意电梯外景象的男人是——席宴清。
那扇电梯门完全闭阖之后,霍之汶依旧站在原地。
电梯一旁显示楼层的数字不断攀升,中间未曾有过一次暂停。
最终停在42层。
这座大厦的顶层。
“大厦的顶层是什么?”她问秦轻。
秦轻下意识地回答:“酒店啊,有各种情趣设施包房的那种。”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