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悄退，木凌牙闭目浸于药缸之中，却是不知东方渐白。
不知不觉，竟是一夜过去。
如今的木凌牙，再无丝毫昨夜开始时的痛苦之色，与之相反的，竟是一脱病态苍白之色，面色红润，身体仿佛也挺拔了起来，一副少年人气血方刚的模样，想是药草起了奇效，竟让这个从小咯血的少年精神焕发，换了一副面貌一样。
“当当当当……”
突然，一阵急促的锣声打破了这个小村的宁静，乡间的过道上一个裹着汗巾的矮脚汉子一溜儿跑过，每家每户都打开了大门，老老少少都一起探出头去，大家心中都明白今儿个是军队来人的日子，只是没想到却是这么早。从镇上到这里至少要两三个时辰，如今这么早就有人来了，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件事必是极为紧要的。
看着矮脚汉子一溜儿跑过，已经有一些人把目光投向了那间不起眼的乡间小房，面露复杂之色，或摇头或叹气，想是为那老张头担心了。
而此刻，一夜药浸的木凌牙也睁开了双眼，双眸乍开，仿佛有一种虚无之极却又深邃无比的空洞在他的双眼中一闪而逝，然后马上归于平淡。
“呼”，吐出一口浊气，木凌牙起身跳出了药缸，果真是气血旺盛，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在每一寸肌肉中，让木凌牙有一种大声喊叫的冲动。
正在木凌牙缓缓舒展身体，惊叹这药效神奇的时候，一道略显衰弱的咳声响起，老张头慢步走进了这后院之中。
“师……师父”
听到这衰弱的咳声，木凌牙竟是一怔，突然想到自己虽气血旺盛，而自己的师傅却年事已高，心中不免一紧，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牙儿，你也终于……终于长大了啊”，看着眼前情绪突然萎靡下去的少年，老张头也是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只是把“终于”二字咬的很重。
老张头浑浊的老眼之中似乎有着精芒闪动，看着眼前的木凌牙，他感慨万千，这份等待，终于是快要结束了吗？
“咚，咚。咚”，听着老张头这番话，木凌牙鼻头微酸，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你这是……”，老张头一时不能言语。
八万个春秋轮回，沧海几番桑田，不知变了几番天地，这十五年也是白驹过隙，如今这孩儿却为这毫不足道的十五年行如此大礼，老人心中不免生出感慨，顿时老泪纵横起来。
“小牙儿，师傅这次并不反对你替我去随军跋涉，你心中是否觉得我这做师傅的也还是有几分凉薄的？”
强行压制住内心的情绪，老张头若有深意的问道。
“弟子万万不敢这么想”，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木凌牙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刚站起来又被吓的跪了下去。
“弟子从小体弱多病，要是不是师傅可怜收养了我，弟子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站在这儿说话，这份大恩此生无以为报，就算为师傅死了又有什么，不过是替师傅出去奔波几年，战事停了也就罢了，到时一定回来再侍奉您老人家，以报师恩”
木凌牙情绪激动，一口气说了许多，以为自己无意中做了什么让老张头误会的事，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老张头听见木凌牙这么说，表面上虽然感慨万千，情绪复杂，内心却升起一股暖意，他弯腰扶起了木凌牙。
“你我的缘分，又何止这十五年呢……”，老张头低声嘀咕了一句，拍了拍木凌牙的肩头。
“嘭嘭嘭”，就在两人相顾无言的时候，几声急促的响声打破了气氛，门外顿时有了吵闹之声。
“谁是张神医，张神医在家吗？”，人未至，一声粗喝先传了过来。
木凌牙和老张头眉头都是一皱，不等老张头说话，木凌牙抢先开了口：“师傅，你在这儿休息片刻，外面的事交给我吧”
说完木凌牙便走出了后院，向着前门走去，老张头站在原地，并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老张头的门前已经站满了人，一个身穿甲胄的圆肚大汉手把着腰间的跨刀，站在一帮村民的前面，一脸不耐，仿佛在等待主人家的迎接，只是叫了几声并没有回应，脸上颇有些恼怒之色。
“哼，十里八乡传他是个人物还真把自己当宝了，老杂碎，看老子今天好好伺候伺候你”，圆肚汉子有些气恼不过，哼哼的挺了肚子就要去踢门。
不知是腿太短，还是肚子太大，圆肚汉子两次伸腿前踢，脚尖硬是连门都没碰着。
众人无言。
圆肚汉子自知在众人眼下丢了脸面，恶狠狠的就要拿刀去撞门，就在这个当口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个**着上半身的少年出现在门口。
圆肚大汉正想发怒，抖抖官威，却不想他的眼睛此刻正对上了木凌牙的双眼，一瞬间竟然有些失神，跌跌撞撞好不容易靠在了门框上这才站稳。
“这位军爷，你没事吧？”，凌牙一把扶住那位圆肚大汉，扶稳了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圆肚大汉警惕的看起了眼前的人，却原来不是那年事已高的老大夫，而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精瘦的少年，可偏偏是这份瘦，却仿佛时时给人一种力量之感，加上刚刚的怪事，圆肚大汉狐疑不已，并没有大吵大闹起来，这让围观的村民们松了口气。
“小牙啊，老张头大夫在家么？”，人群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终于忍不住问了话，这两天老张头家都紧紧锁着门，也难怪大家有所担忧。
“李爷爷，放心吧，没事的”木凌牙自然认得出这是经常找老张头下棋的一个村中老人，只是并没有直接回答，只用“没事的”答话，那里已经引着那位圆肚大汉要进里屋。
“我师傅就在里面，只是年纪大了不方便出来迎接，我带你进去吧”
“哦……哦”，圆肚大汉出奇的一反常态，收了恶相，再加上刚刚受到的一点小震撼，心中竟浮起那位将军的嘱托起来，不由自主的想着这次或许能有几分机会呢，如此更不敢有什么无礼，挺着肚子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