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乔睁着一双大眼睛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不是没考虑过这个。虽说当初嫁给他之前商定的是只做挂名夫妻,他们走到一起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两人发展到今天这个程度,当初的约定基本可以无视了,行夫妻之礼是迟早的事。
可关键是,他们虽然一直以来同床共枕,现在关系也比之前更为亲密,但始终都还是保持着那么一点儿距离。这样的状况维持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她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距离。她觉得他们现在倒是更像在谈恋爱,甜蜜亲昵却又并非夫妻。
虽然在那个日益开放的时代生活了那么久,但可能是因为受到严格的家教的影响,她骨子里还是一个思想比较保守的人,尤其在两|性方面,她觉得作为女孩子更应该慎重再慎重。
她那时闹不清他的心意,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将自己轻率地交托出去。这也是她当初为什么明明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但却没有将自己交给他的原因。
而眼下,一切都已经明了了,似乎……她的顾虑也应该消散了,而且他们又是夫妻……
相安无事地同床共枕时间久了,她都几乎将他当成一个摆在床上的人形公仔了……现在局势这么突然一变,她即刻之间还真是没多少心理准备。
“你、你、你……你现在可以了?”她紧张兮兮地看着他,有点结巴地道。
“乔儿这是什么话?我一直都可以的。”祐樘冲她挑了挑眉,哂笑一声道。
他自然知道她是在询问他的伤势问题,可是他偏要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把话说得这么暧昧。
漪乔嘴角抽了抽。
当她还在思量着下面的话要怎么说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低伏将自己微凉的唇压在了她的唇上。
漪乔的眼睛倏地睁大,脑子里“嗡”地一响,一下子乱糟糟地成了一团浆糊。
……
下面放一篇番外,风格略抽风……
番外:牙刷的故事
太阳当空照,鸟儿喳喳叫。
现在是公元1498年,弘治十一年,也就是陛下和小乔结婚十一年之后,也就是传说中的……呃,钢婚……
作为一个爱岗敬业的工作狂,陛下继续发扬劳模精神,每日早起晚睡无限加班,时不常地和大臣们来个和谐的君臣斗,继续带领全国人民共谱时代新篇章;作为一个爱艺术的人,陛下工作之余偶尔弹个小曲儿,泼个水墨,露几手书法;作为一个爱生活的人,陛下闲来无事就去看看小乔做的女红,以缓解工作压力娱乐身心,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把小乔逗得各种黑线三千尺各种抓狂炸毛濒临暴走之后,冲着她温柔无辜地微微笑。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作为一个爱老婆的人,陛下简直已经将模范丈夫这项荣誉称号发挥到淋漓尽致无人能与之匹敌的地步,如果真的可以把一个人宠上天的话,那么小乔一定是人类历史上除嫦娥以外第一个登月的人。
然而,生活在中兴盛世、每日都泡在蜜罐里的小乔却也不是没有烦恼的。就比如,现在。
“乔儿那是何神情?莫非照儿又淘气了?”陛下挑眉,笑道。
小乔摇头叹气:“那小子跟你一样,本来就不是盏省油的灯,我早就习惯了。”
陛下呷了一口茶,嘴角勾笑:“那是在宫里呆腻了,想出去走走?”
“嗯……不是。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好像也确实很久没出宫了,要不去云府串个门,跟墨意切磋切磋高数?或者去草原遛遛马,找巴图蒙克蹭顿烤全羊配着马奶酒吹吹风叙叙旧什么的……好了好了,当我没说……”小乔似乎刚看到对面人的神情,赶忙摆摆手,笑得没心没肺。
陛下面上挂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笑:“我怎么觉着乔儿好像开始嫌弃我了呢……”
“怎……怎么会?!想我大明在您老人家的英明领导下,GDP持续领跑世界,政治清明文化繁荣,人民的幸福指数嗖嗖嗖持续上升,我身为大明的第一夫人,可是与有荣焉啊,”小乔干笑一下,抱住陛下的手臂,“我郁闷是因为……呃,亲爱的,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家现在刷牙用的那玩意儿很不好用啊?要不就是软趴趴的,要不就是太硬,用着也不方便呐……”
陛下目光在她脸上流转一圈,沉思片刻,微微一笑:“我当是什么事呢,这好办。”
小乔挠挠头,满脸诧异地望他。
陛下但笑不语。待回房之后,宫女太监们便听到从乾清宫里持续传出诡异的“刺啦刺啦”锯东西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
“陛下呢?”小乔伸个懒腰,问一旁的宫女A。
“回娘娘,陛下上早朝去了。”
宫女B把一样东西呈给小乔:“启禀娘娘,陛下让奴婢将这个盒子交给娘娘。”
小乔打开盒盖一看,顿时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陛下下朝归来,刚刚踏入乾清宫宫门,就被从斜刺里窜出来的小乔激动地抓住了手臂:“原来你骗了我十几年啊,你你你!你这个大骗子……”
陛下眨眨眼,坦荡望她:“怎么会呢?不可能啊,乔儿一定是冤枉我了,我骗你一般不会骗得那么久的。”
“……你、你、你老实交代,其实你也是穿越来的对不对?对不对???”
陛下再眨眨眼,一脸无辜:“乔儿何出此言呢?我可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要真是五百多年之后的人,一早就下手了,还用得着乔儿再回到这里与我相见?”
“……先不和你贫……那你告诉我,这牙刷是怎么回事???”
陛下明知故问:“做得不好么?”
小乔一噎:“好是好啊,可是……你不是现代人,怎么会做出这么现代的东西?你这样做,改变历史了怎么办?你让真正发明牙刷的人情何以堪啊?这样会不会导致历史发展的紊乱……”
这时虽然已经有了“牙刷”一词,但却十分不成熟。有用齿木揩牙的,也有沿袭宋人,将马尾置于牛角做的器物上刷洗牙齿的。她一直忍着没找匠人做出现代的东西,就是怕一个不留神改变历史。
“我要怎么证明这真的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呢?还有,”陛下笑得有些无奈,“我真的不是从乔儿那个世界来的。”
小乔愣了五秒钟,随即用诡异的目光打量着他:“这真的是你自己原创的?”
“当然。”
“你确定?”
“确定。”
“天哪,”小乔看了看手里久违的现代版牙刷,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别告诉我,我一直用了那么多年的牙刷其实是你发明的……我的天……一个古代皇帝居然发明了牙刷……”
小乔一把抱住陛下,声音激动得发颤:“啊啊啊!!亲爱的,你简直太棒了!我竟然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伟大的发明家!你为人类洁牙护齿的事业做出了多么卓越的贡献啊!”
她兴奋地看着他,笑得一脸奸诈:“全球每年对牙刷的需求量有几百亿,刷头手柄连在一起,可绕地球N圈呢,这要是申请专利的话……咱们家还不赚翻了!!”
“我做这个只是想让乔儿盥洗方便的,没想过以此牟利,”陛下拍拍小乔的后背轻轻一笑,“况且,整个江山不都是咱们家的么?”
小乔囧了一下——她刚才太过激动,居然忘了眼前站着的是大明第一土豪,根本不会在乎这些。
她吐了吐舌头,举着牙刷道:“快,介绍一下你这牙刷是怎么做出来的。”
陛下拿过小乔手里的牙刷,一处处指给她看:“这手柄是骨制的,我考虑到乔儿所说的使用方便的问题,特意将它做得小巧易握;这刷头上有两排一共八个植毛孔,刷毛就插放在这里面;刷毛是用猪鬃做的,软硬适中,不易变形,强韧有弹性。若是乔儿觉得孔太少,我还可以再改进一下。这只是样品而已。”
小乔星星眼望他:“亲爱的你真是太聪明了!这已经非常非常接近现代的牙刷了……那你有没有配套发明牙膏呀?”
“牙膏?这个……没有。”
“不不,这个可以有。”小乔眨眨眼。
“这个真没有,不过倒是有新配置的牙粉,”陛下微笑着将一个罐子拿到小乔面前,“这里面加入了金银花、野菊花、蒲公英、藿香、佩兰和沉香,清热解毒又芳香宜人,还有羊颈骨做摩擦剂。等我再做一把牙刷,乔儿配合着一起用。”
小乔笑嘻嘻地看着他:“干嘛要费神再做?这个就挺好用的,我今天早上已经试过了——你……你怎么是那种表情?”
陛下温柔地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我说过了那只是样品,那猪鬃还没来得及洗呢……”
“……”
番外:说好的约定(第五十一章世纪级婚礼的补充番外)
坐上皇太子亲迎她入宫的玉辂之后,漪乔就陷入了无法自持的紧张之中。
她微微垂首,纹丝不动地坐着,时间久了感觉浑身都开始僵硬麻木。但在这个万众瞩目的时刻她又生怕出岔子,尤其加上心情紧张异常,她只鞥任由身体这样僵硬下去。
想一想真是觉得不可思议,她一两个月前还在筹谋着自己的大四计划,眼下却要嫁人了……嫁的还是明朝的皇太子,这实在是太诡异了……她始终觉得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让她有点发懵,总觉得自己在做一个长长的梦,只不过这梦太真实了些。
她前阵子得了轻微的婚前焦虑症,心里乱糟糟的一团,总是坐立不安,心神恍恍。
虽然只是形式上的嫁人,但实际的情况要复杂很多。一方面她不知道自己进宫之后面临的局面她能否应对得来,毕竟卷入真实的宫廷斗争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另一方面,她发现自己是有点喜欢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名义上夫君的少年的,她答应他入宫的另一个深层原因只有她自己最清楚——她心底其实埋藏着一丝微弱的期许,这是她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况下为自己预设的另一条出路——经过一段日子的朝夕相处,或许他们可以两情相悦,假戏真做。
当她发现自己心底这丝隐秘的期待的时候,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期待,她还要寻找回家的方法,她还要等着他登基之后脱身呢,何况理智告诉她,他可是将来的帝王,注定后宫粉黛无数,她假戏真做,不是找死么?
诚如墨意所说,这个外表看起来斯文孱弱的皇太子实则深不可测,这一点她也可以感受到,眼下这场婚礼中有多少纯粹交易的成分都是个未知数。耳旁响起当初少年要她嫁给他时,他们的一段对话——
“殿下作为泱泱大明的储君,身边应该是不缺一个做太子妃的人的。我想知道,为什么是我?”
“姑娘问我为何是你,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是你。”
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漪乔幽幽地叹口气,不由地用余光去瞟他。
她偷眼看了他半晌,他则毫无反应地目视前方,始终神情自若。漪乔以为他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偏着目光表情别扭地冲他挤了挤眼睛,这才收回了视线。
“乔儿瞧我半天,又挤眉弄眼的,有事要说与我听?”他冷不丁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轻柔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笑意。
漪乔被他的突然出声吓了一跳,猛地回头道:“原来你知道我刚才的举动?”
他回视她,但笑不语。
漪乔一边暗道他怎么好似浑身都长了眼睛一样,一边回答他方才的提问:“没事,我第一次成亲,有些紧张。”
她说完便瞪大眼捂了捂嘴,惊觉自己刚才忘了换自称。在皇太子面前自称“我”是不是有点大逆不道……
然而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这个细节,面上笑容依旧:“我也是第一次成亲。”
漪乔一顿,旋即笑道:“那可太巧了,真是缘分啊……不过,我看殿下从容镇定得很呢,并无半分紧张惶然,不似我……”
他笑着打断她的话:“没什么可紧张的。乔儿紧张大概也是担心我反悔食言被我非礼,然而乔儿大约是不会兽性大发非礼我的,故而我也没什么可紧张的。”
“你……”
“我说的不对?难道乔儿其实打算非礼我?”
漪乔一时语塞,被他说得脸颊涨红。
“洞房花烛夜虽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但眼下终归是假的,”他端详着她的神情,说笑间话锋突转,“何况,这几日定然消停不了,我得趁着这个间隙筹谋一下。”
成亲的时候想的都是怎么对付对头,果然是时刻战斗状态……
“你说万贵妃会找茬么,”漪乔看了看前方,眨眨眼,“她不会在我们回宫的路上设伏吧?”
祐樘失笑道:“不会,她没那么傻。”
漪乔想想觉得自己确实问了个傻问题,万贵妃要是敢在皇太子大婚这样万众瞩目的时刻搞刺杀,那基本是找死,因为目标实在太大。
“乔儿不会是怕被我连累才紧张兮兮的吧?”他目光一转,笑看向她。
“当然不是,”漪乔撇撇嘴,“我要是那么害怕被你连累就不会答应进宫。我不想被逼着随便嫁个人,也没有地方可以去,又不想耽误墨意……入宫算是个比较好的选择。凡事总有风险嘛,为了以后,我想担点风险是值得的。”
“以后,以、后……”祐樘抚了抚自己皮弁衣上缀着的一块彩玉,淡淡一笑。
“而且,殿下不是说会护我周全的么?”
“这倒是,”祐樘微笑颔首,“我费了那么大劲才娶到的太子妃,可不能出意外。”
漪乔怔了一下——他的意思是,他不能赔本儿么?
她撇了撇嘴,把头转向一旁。盯着帘子看了半晌,她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他:“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祐樘微笑颔首。
“你宫里……有没有什么侍妾之类的?呃……这么说好像不太对……”
“乔儿是想问我可有没名分的侍寝宫人么,”他浅笑望她,目光揶揄,“乔儿眼下就要被我接近宫里成婚了,居然才想起这一茬。”
漪乔看他一副“你问晚了”的样子,表情不由紧绷起来。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若是有,乔儿便不嫁了么?”
“不敢,”漪乔垂眉敛目,“殿下身份尊崇,有多少人服侍都是理所当然的,妾身只是想提早问明,回头好安排殿下的日常起居。”
他见她语气有些不对,敛了敛容,正了辞色道:“不打趣了。我一直不近女色,之前并无人侍寝,有名分的没名分的都没有。正因如此,皇祖母那边又急着抱孙儿,早早地就开始催促父皇给我选妃。”
“之前?”
“是啊,之前,”祐樘含笑望着她,“之后不是有乔儿侍寝么?”
漪乔一噎,脸颊飞红。
不是说了不打趣怎么还打趣……
她转过头不看他,此时脑子里乱糟糟的,没仔细想就顺手掀起了帘子想透透气。
坐在一旁的祐樘正要说什么,忽然目光顿了一下,在玉辂外某个点飞快地瞥了一眼,旋即二话不说,长臂一伸,一把将刚掀起的帘子放了下来。
漪乔下意识地回头看他:“你做什么?”
祐樘笑道:“乔儿莫忘了自己如今是即将入宫成婚的太子妃,怎可轻易露面于人前。”
漪乔这才意识到自己举止的不妥,讪讪地笑笑,重新端正了身子规规矩矩地坐好。
然而她转念想想又觉得诧异——他方才的反应好像有点奇怪?似乎是不想让她看到什么似的。可是外面除了看热闹的百姓以外,还能有什么?
漪乔摇了摇头,暗道自己大概是想多了。
玉辂外,人声鼎沸的街道旁,站在酒楼二层的一个身影猛地僵硬了一下。他目光径直投向楼下经此的玉辂,一瞬不瞬地盯着方才骤然掀起又骤然放下的帘子。
“意哥哥?意哥哥?”旁边的温婉偏头小心唤他。
墨意面容沉肃,视线追随着不断远去的玉辂,目光变幻不定,脸色越来越沉。
“意……”温婉正要再唤他,却被墨意抬手打断。
“表妹还是想想如何解决逃避选妃征召的罪名吧,”墨意的目光随着亲迎队伍渐行渐远而愈加冷硬,面上似乎浮起了一层寒霜,“太子若是想借此为难云家便不妙了。”
“太子?太子一向和云家过从甚密,怎会为难于云家?况且此等小事太子应是不会经手的……”
“这就不好说了,太子的心思可不是谁都能猜透的,”他眉头微微蹙起,“太子在对漪乔的这件事上便很是奇怪,我不相信他对漪乔一见钟情,可他又确实是亲自前来游说漪乔进宫的。若是太子只想找一颗棋子的话,根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随便找个听话的就好了。可若说是因为看上了漪乔,太子这种人绝不可能轻易动情。我虽然和太子打交道不多,但自认看人还是准的,太子的心机城府深不可测。”
温婉先是愣愣地看着他,随即撇嘴道:“意哥哥真是什么时候都能想到张姑娘,这几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意哥哥别忘了张姑娘如今已经是太子妃了……”
“我晓得,”墨意面色一沉,不悦地打断她的话,“太子眼下只是倚仗云家的实力来巩固他的储位,并为登基之后做打算,但这不代表他不会借机敲打一下云家。”
温婉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她虽然不知道他如今都在想些什么,但有一点她是晓得的,那就是自家表哥眼下心情非常不好,浑身冷气逼人,还是不要在这个时候惹他为妙。她撅撅嘴,悻悻地转身离开。
墨意眺望着宫禁的方向,眸中尽是不化的浮冰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