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才过,京兆尹终于带着一众官差赶到。官差们手提肩扛,用木桶不知从哪里抬来和挑来的水,一桶桶地泼到着火的房子里。
直到天蒙蒙亮,火星才被完全扑灭,只是此时王家半条街的铺子早起看不出原来的模样,残梁断壁间,还有一些零星未烧掉的布角布条伴着黑色的灰烬露出,告诉来看热闹的人,这些铺子原先的用途和鲜亮——从昨夜起不复存在。
累了半宿,不管是被管事拉来救火的众人还是后来赶到的官差,皆是疲惫不堪、腰酸背痛,不想动弹半分。
京兆尹大手一挥,大家先回去梳洗休息,等天大亮之后,再着调查起火的原因。
王家铺子的掌柜面色惊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哪里敢休息,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就这样先去东家报告状况,一身脏乱也好表示他们是尽心尽力救火了的,只怪火势太大,也不受他们控制啊。
除了王家的掌柜,还有五家铺子的掌柜,只有趴在地上哭的那对夫妻,铺子是他们自己的,其他都是跟王家的掌柜一样的打算,只席地坐着稍作休息,便赶往东家去禀告铺子走水这个坏消息。而那对夫妻,哭号了半夜,嗓子也哑了,人也没力气了。京兆尹见状,便让官差先将人架回府衙,总不能就让人这样趴在街上吧,就算是火烧过的街上,也不像话啊。
王宁宇前半夜沉浸在让妉尘付出代价的兴奋中,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入睡,这时虽已天亮,到底时辰还早,被守夜的小丫鬟唤醒,心中难免火大,一脸阴霾地模样吓得小丫鬟只敢低着头,说了铺子里的掌柜都在书房等公子过去,便不愿多吭一声。
待王宁宇到书房,看到布匹成衣铺子的掌柜都在,且个个狼狈不堪,心中不好之感一闪而过,双手握拳,咬着牙问道:“怎么回事?”
掌柜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推诿,谁都不愿意开口说话。
王宁宇目光在各个掌柜面上扫过,心头不安更浓,随手指了站在中间的大掌柜,“你说!”
大掌柜顿了顿,才将铺子夜半着火,烧了个精光的事婉转地表达了一遍,只是再婉转,也改变不了布匹和成衣铺子化为灰烬的事实。
王宁宇只觉得天旋地转,后退了两步,扶着身后的桌案才堪堪站住,没有摔倒,只是撑在桌案的右手颤抖却怎么了止不住。仿佛不信大掌柜的话,王宁宇转向大掌柜身旁的二掌柜,再次问道:“你们都宿在铺子里,铺子怎么会走水?”
二掌柜偷偷瞄了一眼大掌柜,默默咽了口口水,才道:“小人们不知,京兆尹昨夜也来了,凌晨离开时说待众人休息一阵便会开始着手调查铺子走水的原因。”
王宁宇怒火从腹中窜到心中,直烧到心窝里面,几乎是吼出来:“你们这么多人在店铺里难道就没有发现哪里起火?”
掌柜们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一人敢回答王宁宇,只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面前出现一条地缝,他们好钻进去,免得受王宁宇身上散发出来的,能把他们烤焦的滔天怒火。
“慕容妉尘,一定是你!好好好,你好!”王宁宇猛然转身将方才倚着的桌案掀翻,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外,怒发冲冠地磨牙,再看向弓腰站在一旁的仆从时,双眼赤红,似能滴下血来,“你去,将所有人聚集,把慕容妉尘的铺子、酒楼、绸缎庄都给我砸!一只酒樽、一匹布都不许放过!”
妉尘的绣楼里,地龙烧得暖暖和和,一同在堂屋吃早饭的慕容妉芯和慕容茁脸红彤彤的,鼻尖都有一层密密的小汗珠,可见是热,只有妉尘尤觉不够,怀里还抱着个汤婆子。
坐在西面的萧掌柜显然不适用和主子们一起用餐,束手束脚,只就着面前的一小碟酱黄瓜猛灌碗里的鸡汁小米粥。不知是热还是紧张,额头上竟有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待放下手中的碗,才发现小姐少爷连着站着伺候的丫鬟们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脸上写满了惊讶,眼底却有藏不住的笑意。萧掌柜起来站到一边,用袖子擦了擦汗,嘿嘿傻笑了两声:“小姐,二少爷,你们慢慢吃,我,我我,我还是先回铺子看看。”
妉尘夹了一筷凉拌萝卜丝,微抬头看向萧掌柜,道:“萧掌柜,你多久没回家了?”
萧掌柜一怔,心中寻思,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要辞了他吗?虽这样想,却还是笑着答道:“回小姐,小姐八月份的时候给了小人五天假,让小人回家与家人团圆。”
妉尘浅浅一笑:“那就再给你三天的假,现在就回家罢,三天后得马上回来,估计那时候还得辛苦掌柜,好好忙绿一番了。”
萧掌柜糊涂了,却还是一脸坚定地望着妉尘,道:“小姐,你不是说今天咱们的铺子会出大事吗?我还是留下来和小姐一起守着铺子。”
“谁说我要守着铺子的?”妉尘嘴角轻扬,眼中光彩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映衬的苍白小脸也有了些许明媚。
这下所有人都糊涂了,不可思议地看着妉尘,纷纷思索妉尘这句话的可信度有多少。
萧掌柜眼珠子左右一转,记起昨天夜里,妉尘趁着那群人也去了王家铺子那儿救火,将彩瓷铺子里所有的瓷器都存放到了地窖里,货架换上的皆是残次品,难道小姐……笑掌柜眼前一亮,明白了妉尘的意图,“多谢小姐,小人这就先回家了。”
妉尘目送萧掌柜离开后,调头对慕容茁道:“二哥,今日你也不用去酒楼了,就在书房教妉芯算账罢。”
慕容茁昨夜原本打算宿在铜雀楼,天都黑了,却还是被长清叫回了府,而长清却留在了酒楼。今早他来妉尘这儿,妉尘难得起了大早,备了丰盛的早膳,但是一直守在绣楼院外的赵宪和护卫却一并不见了。虽然不知道妉尘一系列动作是要做什么,直觉却告诉他,既然妉尘不想说,他照做就行了。因为,动静大的事,早晚会传遍京城,他总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