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还在路上,楚卿已到达山顶。
山顶很空。
隐市的神殿仍在,但空无一人,就连之前的黑布,也一丝不存。
整个大殿空荡荡。
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仿佛久无人烟。让人很难想象,前天会是那样。那夜的一切,像梦中一样。
艳阳高照。
这里除了静还是静。二人站在殿外,看向殿内。
“秘密在哪儿?”楚卿问。
“在里面。”方云岚说着,向她招手,“陈公子随在下来,小心地上的砖。”
地上的砖?
“难道有机关?”她问。
“正是。”
她不由笑了,忽然说:“原来先生是隐市主人,真太失敬了。”
方云岚一愕:“这是哪里话?在下可不是!”
“既然先生不是,怎会知有机关?”
“在下来过,所以知道。”
“我也来过,怎不知道?”
“陈公子来之时,正当隐市开市。彼时贵客云集,机关已然关闭。只有当无人时,隐市才开机关,以防不速之客。此处好比隐市铺面,虽说一时闭市,但并不会不管。难道任由外人来去,乱了他的铺子?”方云岚说。
这似乎有点道理。
她点点头,问:“闭市之后先生来过?”
“来过。”
“为寻找秘密?”
“正是。”
“看来找到了?”
“找到了。”
“既然已经找到,当时独看不好?为何隔了些时间,再带别人来看?”她笑问。
“当时机会不对,看不到。至于带公子来看……”方云岚看看她,微笑说,“因为公子看了,会对在下有助。”
“真是我的荣幸。”她也微笑。
两人已踏入大殿。
“陈公子,请务必跟住在下。看在下怎么做,公子要依样做。”方云岚很认真。
“好。”她很干脆。
既然他想玩到底,她也不妨奉陪。看这一场游戏,玩到底该谁赢。
方云岚在前。
他走得非常小心,似乎每落一步,都先确定方位。
于是,也就不走直线了。
他左一步,右一步,一路歪歪斜斜。进一步,退一步,一路停停顿顿。
楚卿跟着他,依样照做。
可她心里在冷笑。
这样装模作样,他真不怕麻烦。这么大费周章,他有什么目的?
方云岚还在走。
又踏过几块砖,二人到了墙边。他似乎松口气,伸手扶住墙,停顿了一下,才又继续向前。
楚卿跟在后。
她也经过墙,继续向前走。可在这时,变故发生了。
机关动了!
墙角下的一块地砖,忽然反转,数点银芒飞出,刹那间激射向她。
暗器奇快,倏忽已到眼前。
她不由暗惊。
这里真有机关!而且很厉害!
闪避已来不及,何况遍地机关,万一再踏错了,怕会触发别个。她不能乱动!
不能躲,不能动,可暗器已至!
她忽然一挥袖。
广袖挥出一阵风,银芒被吹散。暗器全部打偏,四下落地。那是一些银针,又细又小,光芒中泛蓝。
居然还是毒针!
“陈公子!你没事吧?”方云岚急问。
他站在前面,正回头看她。经过这一突变,他更小心了,更不敢乱动。
“没事。而且我没有踏错。”她看着他说。
这太奇怪!
她依样跟着他,一步也没错,怎会触动机关?!
他看看她脚下,然后又看墙,问道:“陈公子,刚才我按了一下墙,你也按了么?”
没有。
她不由转脸,也看向墙上。
她以为他扶了一下,现在仔细看,才发现有机关。墙上的一块砖,似乎有点不同。
于是她伸出手,轻按上那块砖。
咔!
极细微的手感,砖陷入一点点。她收回手后,砖又弹上来。
“这是个枢纽。我们经过这边,就会触动机关。只有按下枢纽,机关才会关闭。刚才在下经过时,按下它关闭。公子经过时没按,于是就发动了。”方云岚说。
“还真复杂。”
“隐市的东西,不可小觑。”
“方先生可以勘破,岂非更不可小觑?”
“过奖。”
她笑笑,一抬手:“方先生先请。”
“做什么?”
“继续走啊。”
“已经不必继续了。”
“为什么?”
“目的达到,还继续什么?”他忽然笑了,笑得很愉快。在他这一笑中,楚卿倒下去。
她忽然倒下。
按过砖的那只手上,像有蚂蚁在爬,从指尖爬上手背,又爬至手心。由手心钻入,钻进了血脉,在血脉中游走。
游上手腕,游上手臂,游上大椎。
瞬间游遍全身。
她顿时失去力气,软倒在地上。
在倒下的地方,正有阳光射入,亮晃晃刺目,刺得她睁不开眼。
日已入午。
宇文初正在郑府。
他才刚下马车,管家就已奔出,将引他入大门。
“王公子,学士已等了许久。”管家一路走,不停地说,“昨夜几位走后,学士在书房赏画,直赏至夜深,忽又想见二位。若非当真晚了,只怕会立即去请。”
“是么?”
宇文初一愕,不由失笑:“看学士温文闲雅,不料是个急性儿。”
“学士确实温文。”
管家也失笑,忙解释:“平时倒不如此,只在上心的事上,才会情不自禁。学士上心的事,无非字画珍品。大抵文人雅士,多有这个喜好?王公子想必了解,但我们这些粗人,左右是不懂的。”
管家很会说话。
宇文初笑笑,跟他来到一个偏厅。
这个厅确实有点偏,非但远离正堂,而且远离花厅。它独立府内一隅,有点孤单伶仃。
这是待客之处?
“还望王公子见谅。”管家一边赔礼,一边解释,“本该请公子去花厅,但此刻花厅中,正有一位大人,与学士谈论公事。不得已委屈公子,先在此处稍候。”
“无妨。”宇文初说。
“请王公子稍坐。”管家很有礼。
宇文初点头。
他才刚坐下,外面来了个小僮,送上新沏的茶。
管家接过来,双手奉上:“今日实在失礼。这是御赐贡茶新品,权当赔罪。王公子雅人雅量,请多包涵。”
这越发客气。
宇文初一笑:“不敢当。”
贡茶果然很好。他看着手中的茶,汤色悦目,清香沁人。
“好茶。”他赞道。
“请公子品茗。”管家十分殷勤。
可这殷勤太甚了!
宇文初垂眸赏茶,心中已知不妙。
郑府内的偏厅,不会只这一个。除了花厅之外,必有别处可用。如果真的殷勤,该带他去别处,而非僻处一隅。
既以角落待客,却又送上贡茶。这样大的反差,不正是个矛盾?
常理之外的矛盾,往往会折射问题。
果然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