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很平静。
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宇文休也没有醒。
楚显趴在床边上,昏昏睡去。当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也躺在床上,就在宇文休旁边,而窗外已亮得刺眼。
他一下坐起来。
“长孙殿下醒了?”南姑的声音响起。
他立刻回头。
“什么时候了?”他一边问,一边跳下床。
“已经正午。”
“这么晚了!”
“长孙殿下,你与卫皇都受了伤,正需要休息。”南姑说。
楚显看一眼床上:“他一直没醒过?”
“没那么快。”
“可今天的早朝……”
“内侍已对大臣们说,卫皇身体不适,已经应付过去,何况还有假佚王在。长孙殿下,这些你都不必担心。”南姑微笑说。
楚显点点头,又问:“那使者呢?可有截回来?”
“还没消息。”
还没有?!
楚显大为意外:“已经一整天了,怎么还没消息?佚王的手下真没用!南姑,你不是已告诉假佚王,让他去请暗部协助?莫非他没去?”
“他去了。”
去了?
楚显不由一愕:“这么说来,佚王的手下和姑姑的暗部,全都在外行动?”
南姑点点头。
“这样都没追回使者?!”楚显瞪大眼。
南姑又点头。
楚显不再说什么,他已不知该说什么。这太让人吃惊,不过一个侍卫而已,竟有这么难追到?!
他开始焦急起来。
“万一追不上呢?”他越想越急,急得来回转,“已经过去一天,使者想必去远了。万一真没追上,孔义方就会接旨,那可怎么办?”
他简直心急如焚。
“长孙殿下别急,也许人已追上,只是消息还未到。殿下稍安勿躁,再耐心等一等。他们一有消息,立刻会来回报。”南姑轻声安慰。
但可惜,楚显仍无法安心。
他不停走来走去,已完全坐不住了。
南姑静静看着。
在看那个小身影转了十几圈后,她忽然开口问:“长孙殿下,复国成功之后,你就是新的陈主,对么?”
楚显一愣。
“当然。”他不觉停下来,看着南姑。
南姑也看着他。
“长孙殿下,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在为成为天子做准备。”南姑微微一笑,轻叹道,“你确实也做得很好,不论心智或决断,你都大有长进。但可惜,终究还差一样。”
“什么?”楚显立刻问。
“沉稳。”
南姑一顿,正色说:“你还不够沉得住气。想当年,我认识公主之时,她还没有你大,但彼时的她已很沉静,遇事从不焦躁。至于庆王楚煜,他像你这么大时,已暗中立志报仇,可他也能沉得住气。佚王就更不必说,他在这方面的修为,还胜过公主和庆王。长孙殿下,你比起当年的他们,实在还差太多。”
楚显的脸色一变。
他默默站着,没有做声。
片刻安静。
“我也会和他们一样。”他忽然开口,走到一旁坐下,认真看着南姑,“从现在开始,我已和他们一样。在不久之后,我更会胜过他们。”
南姑笑了。
楚显已不再说话,静静坐在那里。
他一定要做个了不起的天子!
所以,他会戒掉浮躁,他会继续等待。不过,只一味等待的天子,不是有作为的天子。
他还要有一番作为!
所以,如果再等不到,他就自己想办法。
皇宫中的人在等消息,王氏旧宅中的人也在等。旧宅堂屋内,陆韶和琴心都在,他们的神色虽很平静,但心中一点也不平静。
消息来得太慢!
显然这一次反馈之慢,也出乎他们的意料。
傍晚。
终于等回来一个人。
那人才刚进大门,琴心便闻声站起:“是夏俊!”
片刻功夫,脚步声已传来,那人疾步走入正堂,果然是夏俊。
陆韶立刻问:“截住使者了?”
“使者截住了,可圣旨没截住。陆先生,事情变得棘手了。”夏俊的脸色很不好。
“怎么?”琴心忙问。
“传旨的使者死了。”夏俊看看琴心,语出惊人,“早在昨天傍晚,我们就已发现使者。彼时他已死了,被人一击致命,尸体藏在道旁草丛。我们遍搜他身上,也没找到圣旨,想来已被下手之人带走。也不知何人下手,什么特征,我们只好沿路追下去,留意一切可疑之人,但是疾追一夜,全未发现踪迹。其余人还在继续追,我先回来禀报此事。”
琴心大惊。
这果然棘手了!
姑且不论下手之人不明,追踪十分困难,就算明知是谁,又能追得上么?就算追得上,又能拦得下么?
这似乎已变成不可能的任务。
“陆先生……”她不由转向陆韶。
陆韶也在沉吟。
没想到事态急转,竟陷入这种局面。
据说对卫皇施术之人,正是上元节造事之人,如果杀使者的也是此人,那么毫无疑问,众人都不是对手。
看来截回圣旨已不可能。
“夏俊,你立刻回去。”陆韶忽然开口,果断下令,“传令其他人手,不必继续追了。”
夏俊一愣。
“可是,圣旨还没截住……”他担心道。
“已经截不住了,不必空耗人力。你只管去传令,将人手召回就是。”陆韶说。
“是!”
夏俊立刻去了。
琴心忍不住问:“陆先生,你已别有良策?”
“事到如今,已没有良策可言。只求亡羊补牢,能为时未晚。”陆韶一叹,走向门外,“我去一趟佚王府,此事还须那个佚王相助。”
佚王府。
暮色已降临,王府内静悄悄。
后院书房中,灯早早就点起,在窗纸上映出个人影,不停来回晃动。
小北正坐立不安。
“过去一整天了,怎么还没消息?那使者又不会飞,还能有这么难追?”他急得挠头,问对面的人。
对面坐着木仁。
木仁充耳不闻,连看也不看他。
小北苦着脸:“木统领,你倒说句话啊!”
“说什么?”木仁硬邦邦问。
小北语塞。
确实没什么好说,至今仍无消息传回,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
小北垂头丧气坐下。
可他才刚坐下,木仁却忽然站起来,僵木的脸上神色耸动,似乎散发出杀气。
小北吓了一跳,立刻也站起来:“木统领,怎么了?”
“有人!”
木仁的视线转向房门,冷冰冰问:“谁?”
“陆韶。”外面有人说。
木仁一惊:“白衣神术?”
“只为有要事相商,夤夜拜访望见谅。”门外,陆韶的声音很平静。
一定是有消息了!
小北马上冲过去,一把拉开房门:“陆先生请进。”
陆韶走入书房。
房门开合之间,吹入一阵微风,带动烛火摇曳。木仁默立烛旁,一脸僵木地打量来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白衣神术。
这个人果然似传闻中一般,飘然有脱俗之态,像个谪世神仙。然而,传闻中并没说过,这位谪仙还是个高手。
木仁不得不承认,这人确实很厉害。
因为当他发觉有人时,白衣神术已在门口,能做到这一点,武功绝对不低,至少不低于自己。
这么年轻的一个人,竟这么深藏不露。
陆韶也在看木仁。
“打扰了。”他点头为礼。
“陆先生客气。”木仁也点点头,开门见山问,“是否已截住使者?”
“只截住尸体。”陆韶说。
尸体?!
木仁不由一惊。小北更加吃惊。
“暗部已杀了使者?”小北忍不住问。
他还清楚记得白衣神术所下的指令:若是不能两全,杀了人也无妨,只要能截回圣旨,一切便宜行事。
陆韶看他一眼。
“暗部追到人时,已经是尸体了。估计下手之人,就是对卫皇施术之人,而且那人已带走圣旨,至今还未追到。”陆韶一顿,缓缓说,“以如今形势看来,圣旨已无望截回。”
书房忽然很静。
三个人都不做声,静得让人窒息。
小北屏住呼吸,过了半天才深吸一口气。就连那么厉害的白衣神术,都说已无望截回,这可怎么办?!
小北看看陆韶,又看看木统领,简直快急死了。
木仁的脸上倒没有焦急。
他也在看陆韶:“陆先生刚到之时,说有要事相商,想必已有妙计?”
“实在不是妙计,只是亡羊补牢。”
“愿闻其详。”
“对方既然是个高手,又先我们一步,所以,圣旨一定会传到边关,孔义方也一定会接旨调离,这点已毫无疑问。为今之计,只能另谋它途。”陆韶说。
木仁点点头。
形势发展确实如此。
对方连那种邪术都会,假扮使者更不在话下。孔义方会奉旨离开边关,只是个时间早晚问题。
陆韶继续说:“所以如今能做的,唯有拦截孔义方。只要孔义方奉旨,从梁卫边境赶往陈卫边境,就一定会先经过易阳道。我们立刻派人去易阳道,在第一时间拦住他,命他尽速返回。如此一来,即使他曾离开梁卫边境,时间也很短暂,梁人未必来得及发动,就算有所动作,也可以最大程度减少危害。”
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
木仁沉吟了下。
以目前形势看,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可是,他仍有一点担心:“此计虽然可行,但有一个顾虑。”
“什么顾虑?”
“孔义方是奉旨调离,他岂会听我们一面之辞,就违抗圣命不顾?”木仁问。
“谁说是一面之辞?”陆韶看着他,目光微闪,“我们也是去传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