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焰最终没有选择直说,而是给自家爹爹送了一封匿名信。
她的年纪毕竟太小了,就算是真的说了,张峦也未必会信。事实上收到信的张峦,的确心中狐疑。但毕竟事关重大,所以怀着试一试的心态,准备了应对措施。
他和九焰不同,虽然官职不大,但是却也有自己的人脉,最重要的是宽甸这里有按察使司的人,要搭上线其实十分简单。
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九焰能够关心的了,反正不久之后,某天张峦板着脸,带着几个衙役回家,将后院里的李惜惜和她的两个仆人给带走了。
之后张峦回家时,满身酒气,十分兴奋的说,这一次揪出来了镇守太监韦朗勾结契丹人,走私贵重物品,擅离职守等等罪名,按察使司已经将人押解回京了,想必会被重罚。
然后张峦十分神秘的将金氏和九焰带进内室,才小心翼翼的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香囊,解开来给两人看。
却原来里面竟是一粒圆润晶莹,流光溢彩的珍珠!
“这是哪里来的?”金氏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掩住了那流光溢彩的珠子,皱着眉看向张峦。
他们张家虽是官宦之家,也薄有资财,能够呼奴使婢,但真正说起来,却没有多少家底。像这样的好东西,更是难得一见。张峦忽然拿回来,怎不让金氏心惊?
“无妨,”张峦眼中闪着光,一脸殷切的看着妻子,但听到这句话之后,却故意露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随意摆手道,“这东西是正当来路,娘子你就好生收着吧!我记得你的簪子都有些旧了,不如融了一两件,重新做一副珠钗,带着出门也体面。”
金氏听了前面一半,便将手放开,捧起那珠子细细打量,显然心里极是喜欢,但听到最后一句,不免沉了脸色,道,“浑说什么?这么贵重的东西,戴出去若是丢了可怎么好?”
她说着转头看了九焰一眼,眼睛一亮,含笑道,“焰儿丫头的嫁妆里正缺这么一件镇得住场面的,不如留着,将来给她添妆。也好不叫人小觑了我的女儿去!”
“我看夫人才是白操心,”张峦牵着她的手拍了拍,道,“这是给你的,你就自己留着戴,焰儿才多大,将来说不定还有更好的呢。”
九焰也跟着道,“是啊,娘这么好看,带了这个珠子一定更添光彩。”反正对她来说,比这更好看更珍贵几百倍的东西也有过,并不怎么看重这些。
金氏这才将珠子收回袋子里,郑重的收好,才问张峦,“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
张峦看了妻子女儿一眼,有些得意的捋了捋胡须,“那李惜惜是个女真人,我偶然间发现此事,心生怀疑,便查了查,谁知却碰巧发现了这些女真人与我大明中的某些人暗中勾结,便向上面揭发此事。今日那些官差便是按察使司来审理此事的,你道那人为何与女真人勾结?”
金氏妙目一转,见丈夫脸上皆是得色,不由微笑道,“我猜,必定是与这主子有关,可对?”
“娘子英明,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法眼。”张峦道,“这人正是要从女真人手中换取这价值千金的珠子,用来奉承他的恩主!如今既然事败,这些东西自然就收缴上来了。上头的大人们体恤我检举有功,这才赏了一粒。”
其实就是有好处大家分,不然这些珠子也是要上交朝廷的,到时候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实际上张峦分到的这一粒珠子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因为他们收缴的可是满满的一盒子,大约有几十颗,不过那都是上面的人的份了,分出这一粒给他,还是看在他也算是有些功劳的份上。
这种事已是官场中的惯例,你若是不拿,别人还以为你要去告发呢,所以张峦便心安理得的收下了。
这件事总算解决,那李惜惜也终于被带走了,妻子总算不必再给自己脸色看,有了这珠子讨好,自然便能和好如初了。
不久之后,九焰便在宫里听说了这件事。
事情是阿佑告诉她的。商辂的确是将阿佑当成储君来培养,虽然他年纪小,但是已经开始与他说一些政事相关的东西了。
不过,商辂关注的重点,当然也同九焰不一样。
九焰之所以如此在意这件事,除了任务之外,也是因为那韦朗是万贵妃的人,除去他,等于是断了万贵妃一只臂膀。
但商辂看到的,却是这件事之中隐藏着的祸患。
这一次出事的,可不单单是韦朗。因为给韦朗提供方便,甚至一定程度上是共犯,所以辽东都指挥使陈钺亦受到牵连被撤职查办。
让商辂警惕的是韦朗和陈钺在辽东的行径。根据调查的结果,这些人暗中与女真人勾结在一起,收取女真人给与的大量珍贵物品,而后在女真人前来劫掠的时候,制造“意外”,给与方便。而后再由他们“追击”女真人,斩首立功。
自然,那被斩首之人,肯定是跟他们合作之人的在女真族中的对头了。而这一边,他们也可以将不听话的刺头送出去,让合作的女真人也拿到人头和功劳,真是“合则两利”!
这是拿老百姓的性命不当人命!养寇自重,说到底是与朝廷离心,而商辂身为一国首辅,怎么可能容忍这种情况存在?
然而知情人都知道,这件事深究下去,说不定就能攀扯上万贵妃。皇帝心中有了回护贵妃的意思,所以只命他们快快定案,却并不欲深入调查。商辂为此事在朝堂上据理力争,与皇帝闹得非常不愉快。
等他冷静下来之后,一方面感叹这件事怕是就这么落幕了,心中对于皇帝对贵妃的维护十分无奈,又想到辽东的形势,在唉声叹气之余,看到阿佑这个尚且还是一张白纸,可以由着他打磨描绘的学生,商辂便心头一动。
如今的皇帝他自然是难以说服,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己之力维持朝堂运转,想扭转皇帝的想法,却是难上加难。既然如此,为何不从现在开始,就培养太子,教导出一个自己理想中的明君?
也是出于这种心思,他才会将辽东的事情简略的跟阿佑提了提,重点指出这种做法的隐患在何处,以及皇帝现在的态度会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可惜了他一片苦心,阿佑别的都没听进去,只知道这件事又是万贵妃从中作梗。
所以他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皇帝毕竟是他的生父,阿佑对他不可能完全没有期待的。可是一次又一次,皇帝用实际行动让他知道,万贵妃才是他心头所珍爱之人,至于其他的,他根本未曾放在心上。
诚如他们所想的那样,这件事根本没有对万贵妃造成什么影响,充其量是她昭德宫中又碎了一批瓷器,而内府还要上赶着送一批新的去给她换上。
然而事实上,万贵妃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轻松。
是,她的圣眷仍在,皇帝没有处罚她,更没有疏远她,仍旧一如从前。然而万贵妃心中却并未因此就安稳下来。
她现在拥有的势力,全都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她如今也渐渐看清了,自己能拥有如今的地位,除了帝王宠爱之外,更重要的是因为自己在前朝后宫所拥有的势力!这些人支持着她,她就能愈发受宠。而她受宠,这些人也从中得利。
从阿佑出现之后,他便开始意识到,帝王宠爱并不如自己以为的那么稳固。所以如今万贵妃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经营这些势力上。
结果竟然无缘无故就折掉了辽东的势力,她岂会因此罢休?
万贵妃坐在自己的寝宫之中,一张俏脸上阴晴不定,面色数变,最后慢慢转为坚定。
“来人!去请汪太监过来!”